故鄉的云彩
——關于楊冬胡家塘作品的人文精神

◆楊金成（湖南第一師范學院美術與設計學院）

風景畫顧名思義就是以風景為題材的一種繪畫表現形式，源遠流長，也是畫家抒發情感的得力語言之一。中國畫中的山水畫屬于風景畫，但不用此概念。西方的油畫風景、中國的山水畫最早只作為人物畫的背景，以后才逐步發展為獨立的畫科。中國山水畫在漫長的發展過程中，形成了獨特的風格和審美情趣以及一套完整的理論體系。同樣，在西方畫壇占重要地位的風景畫也是如此，表現內容可分為人文景觀和自然景觀兩大類。從19世紀后期印象主義提倡戶外寫生之后，畫家們便把畫架搬到了室外，用直接畫法的方式捕捉自然界提供的視覺盛宴。色彩語言也從古典繪畫中只注重表現單一的固有色發展到對光源色、環境色等理性光學原理的深入研究和探索，并強調畫面色彩的對比與統一的關系，在當時成為一種鮮活的表現語言，這種風格樣式對后世也產生深遠的影響，

中國當前正興起風景寫生的熱潮，南派、北派代表人物各領風騷，也有很多追隨者，風格樣式的流行成為中國風景油畫難以回避的問題。畫家要想擺脫前人的影響和找到個人坐標，必須勤于實踐和開拓創新精神，模仿與傳承之間需要合理有效的權衡。風景寫生最能考驗畫家的綜合素養，多變復雜的色彩關系和豐富靈動的內容層次構成風景畫的主要特點。山巒的重重疊疊、春夏秋冬四季輪回的色彩、東南西北的地貌差異等等，為風景畫創作及藝術家抒發情感提供無盡的資源。楊冬在“胡家塘”寫生已經延續了多年，特別是近期的作品充分彰顯了他的研究成效并形成個人獨特的風貌，其所表現的內容雖然是小情景，但作品卻擁有大氣量大氣魄的視覺張力（圖1）。

他的第五屆“胡家塘”寫生展覽為我們呈現很多精彩的作品，他對黑白灰的關系及色彩的運用非常講究，作品中的銀灰色構成他作品的主調，在悠遠寧靜中散發著淡淡的鄉愁，似乎是天際間飄來故鄉的云彩，讓人倍感熟悉和親切！胡家塘坐落在湘西吉首乾州古城，相傳在唐宋時期就已存在，因為胡氏木材商賈為塘之主，而名胡家塘，這是一個清靜之地，環塘而居的幾十戶人家過著江南水鄉“小橋、流水、人家”的恬靜生活。幾年前不知何來的興致，他把畫架搬到這里，當年在此也開啟了他第一個畫展，從此一發不可收，每年一次，這種苦行僧般追尋超越自我的精神需非同尋常的毅力才能堅守，這也是藝術家應有的精神品格。2013年7月6日在胡家塘邊上一個酒吧里掛滿了他第一屆現場寫生的作品，兩個月前我就得知他正籌備個展，總覺得有點倉促，這畢竟是首次個人展覽，怎么也得上下理通，開幕剪彩少不了，可一切都悄然地進行。展覽當天我們幾個同學相約而至，走進酒吧就被他的作品深深吸引和觸動，雖然是首展，但從展覽形式和作品質量上看都顯得很成熟和老道。今年已經是他的第五次個人“胡家塘”寫生畫展，通過不斷的攀爬和錘煉，作品更加純靜和精妙，充分展示他對油畫風景寫生的深度思考和人文精神（圖2）。

風景畫的研究方式有多種，通常是先臨摹后寫生再創作。風景寫生是一門學問，既可鍛煉人的意志，也可為創作積累素材，即“收盡奇峰打草稿”， 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無論是用哪種形式去寫生，都要面對構圖、造型、色彩、媒介等繪畫要素問題。構圖是所有繪畫的第一道關，也稱之為經營位置，在室內畫靜物、人物沒有風景寫生復雜，光線相對比較穩定，場景也小很多，只要事先把所描繪對象擺設好就是構圖成功的一半。而風景畫的構圖則更為講究，需要情懷和獨特的視點支撐，一張出色的風景畫構圖往往是藝術家審美情趣和格調的體現。色彩在風景寫生中占據著重要的位置，面對客觀景物需要足夠的經驗才能夠處理和捕捉到自然色彩的變化規律，風景寫生的空間層次感關鍵在于要處理好遠、中、近三景的色彩冷暖關系，明確表現主題與審美趣味中心，當然也可打破常規，在平淡中現立意的巧妙。顯然，楊冬是風景寫生的高手，他能夠熟練駕馭色彩、造型、媒介之間的相互關系，既是現場寫生亦是現場創作，他在寫生過程中主動地把風景畫的難題轉換成個人能量的釋放場域，藍天和白云、水和色、光與影、白墻與灰瓦等這些繁復的景物，通過高度提煉和歸納，把極為普通的場景表現得極具意境和韻味。他沒有被動機械式地描摹與復制客觀對象，其作品構圖簡潔，色彩素雅深沉，用筆精練生動，筆法與造形緊密相連，虛實有度，寫實與寫意、線條與塊面等成為他個人心性的表達方式，作品隱含獨到的造型韻味和東方的寫意精神（圖3、圖4）。

小小胡家塘在他的慧眼下被挖掘出無窮的視角從而使作品變得豐富多彩，他撇棄了世俗繁復的展覽程序，省去了作品之外的附加物，把更多的空間留給觀眾，從而也凸顯了作品應有的價值和分量，這也吻合他的處世立場和藝術氣質。

二十多年前我們相聚在一個普通的地方師范院校，全年級就幾十號人，他是一個另類，留著披肩發，新生軍訓已忘了他是如何通過教官的審核。我們是老鄉也是睡上下鋪的兄弟，考前在家鄉吉首就小有名氣、一心想考美院的他有點懷才不遇。當年在寢室時常聽他唱崔健、鄭均、張楚等搖滾歌曲，那時年少春衫薄，風華正茂，總覺得他的歌喉比繪畫更渾厚更有引力。他大學時期就具有較高的審美素養，造型扎實，專業突出，可惜畢業后被分配回原籍任教，這很不利于從事藝術創作，雖然時常有所聯系，但都忙于各自的生活，很少聚在一起談論畫畫的事兒。時隔多年，他通過不懈努力實現了自己的求學夢想，進入中央美術學院學習和深造，這為他從事創作奠定了基礎，也更加堅定從事藝術創作的信念。熟悉楊冬的人都知道他是一個“不安分的人”，這種“不安分”致使他早早辭退教師職業，把更多的時間用來探尋藝術的真諦，這也是湘西人特有的性格——執著、淳樸、豪邁、霸蠻。吉首是一座美麗的小山城，有一條不大不小的峒河，在80年代河的兩岸還留存不少吊腳樓、擺渡船只，河的上游約四十多公里處就是我的老家，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這條河承載了湘西人無盡的遐想。楊冬的家就居住在岸邊，從小在河邊長大，他對藝術的靈氣和敏感也許天生就注定。

繪畫需要積蓄能量和有感而發才能夠換發出迷人的光彩，楊冬之所以每年能夠孜孜不倦的來到胡家塘寫生，并且演繹出如此豐富而具有審美高度的作品，這不僅體現他不變的的藝術初心和人文氣質，更充分體現他審美境界的升華。他致力于自身與天道的融合，情景交融，物我兩忘，這是坐禪式的藝術修煉，這種重復的發生其本身就構成了一個藝術事件，更難得的是他每次寫生都能夠匯集一批異樣的作品做展覽并有所推進。內容與形式究竟誰重誰輕各有說法，莫蘭迪的成就是把靜物畫賦予了靈魂高度并構建自身獨立的符號，杜馬斯的才華是使頭像和身體表達超越了物質屬性而使圖像走向哲理的深度。在與楊冬的交流和探討中涉及更多的話題是如何把對象更深的融入到血脈之中，盡管外界藝術活兒是何等盛況，在京城有工作室的經歷讓他更清晰地認識到藝術家的方向定位離不開自身的生存土壤和境遇。回到大湘西，沉浸胡家塘，猶如繁華落盡，感慨月是故鄉明，正是“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胡家塘成為楊冬的精神棲息家園，也被他演繹得極富詩情畫意。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從眼前的胡家塘到手中的胡家塘再到心中的胡家塘，通過多年的藝術換化過程，此情此景已成為楊冬的精神載體，他在一次又一次的藝術實踐中完成了自己藝術理想的嬗變。

正如宋朝詩人朱熹的古詩作品《觀書有感》一樣“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云影共徘徊。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藝術家守住了一份孤獨，也就守住了內心的桃花源，周莊的雙橋因陳逸飛的作品而揚名，乾州的胡家塘也將在楊東的筆下變得更具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