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偉明
坐同事小曾的順風車。小曾說,去年他的車子喇叭壞了,一直忙著沒空去修。將就著對付了一段時間,因為車上沒有喇叭,他開車越來越有耐心,路上遇到什么事情總是不住地克制情緒,實在沒辦法時便把車速放慢再放慢。一年下來,驀然回首,居然發現自己好像不再是個急性子了,患了多年的“路怒癥”也似乎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
小曾又說,今年,他抽個空,去把汽車喇叭修好了。幾個月過去,他感覺自己的脾氣又慢慢地急躁起來了。看到路邊有行人,總是忍不住要按喇叭提醒提醒;看到前面的車慢吞吞,更是忍不住要按喇叭催一催。有時按一兩下沒解決問題,便下力氣使勁按,連續按,甚至邊按還邊開罵,心頭的火氣也因此不斷升騰。仔細反省一下,好不容易控制下去的“路怒癥”,原來已經悄然復發。
聽了小曾這番話,我不禁小小地發了一下感慨:喇叭與脾氣,原來也是有著密切關系的。
拿開車這事來說,喇叭是脾氣得以施展的一個工具。有了喇叭,駕駛人的脾氣才有了發揮的平臺。脾氣急、脾氣大的人,可以通過頻頻使用喇叭,讓外面的人知道你不高興,知道你惹不起,從而對你有所敬畏,有所讓步。當這種效果比較明顯時,一個人更會不由自主地選擇這種借力的方式。久而久之,喇叭也在讓人的脾氣悄然升級。而當喇叭失去作用之后,你即使在車里大發雷霆,也沒人看到沒人聽到,外面的一切依然如故,最后只能白白氣壞自己。因此,明智的人,當知道發脾氣無用時,便干脆自我克制,不再去亂發脾氣。
所以,發脾氣也是要講究條件的。當你有了讓脾氣生效的工具或渠道時,可能就會想著去利用它,而一旦沒這個條件,也許你寧愿選擇給一個笑臉算了。比如一個領導,因為掌握了可以制約下屬的某些因素,于是,在他的權力范圍內,他可能會經常發脾氣,隨時發脾氣,甚至無理發脾氣。而一旦他無權制約他人時,比如在“外人”面前,比如到了外地,比如退職以后,你就會發現,領導其實也是一個彬彬有禮的人,一個溫文爾雅的人,一個和藹可親的人。總之,這時的領導,簡直讓你判若兩人。
由此可見,檢驗一個人脾氣好不好,在沒有“喇叭”的情況下,是不能輕易下結論的。必須提供“喇叭”給他,讓他充分使用,才知道他是不是一個有脾氣的人。同樣的道理,“喇叭”壞了的時候,也不能輕信一個人的脾氣發生了徹底改變。只有“喇叭”修好之后,仍能如常對待外面發生的一切,這個人才是真正克服了脾氣。
問題是,對多數人來說,車上有喇叭可用,總是會想著用一用。喇叭次數用多了,情緒自然會受到影響,脾氣也難免會越來越大。讓喇叭失靈,甚至強制性地卸下喇叭,當然也是有一定作用的,但也只是“一定作用”而已。記得好多年前,一些城市就曾出臺規定,城區不許鳴喇叭。為此,有關部門還把專跑城區的出租車喇叭給“鬮割”了,讓司機想按也按不響。在這種情況下,出租車的確是安靜下來了,但其他車輛卻并未見得按要求做到。反正,那個時候,在城區行走,聽到喇叭聲依然是件讓人不以為然的事。
也就是說,克制脾氣,光靠解決喇叭的問題,還不算解決了問題。真正解決問題,不是卸下“喇叭”,而是要靠駕駛人自覺修“心”,管住自己的內心。朱熹說過:“內無妄思,外無妄動。”只有從靈魂深處解決問題,才不會受到外界的干擾,才不會老想著動用這個工具那個手段抖抖威風。通過加強自我修養,把脾氣給克服掉了,則有無喇叭在手,也一樣能心平氣和對待周邊環境。所以,要克服“路怒癥”之類,還是要回到“總開關”,從“源頭”下手,才可能真正見成效。
其實,何止一個小小的脾氣問題,我們常常講的反腐敗“三不”機制,其中的“不想腐”,靠的也是解決“三觀”問題,讓內心不受污染。否則,僅憑若干工具,如何實現治本目標?某些人,沒權時是清官,說起大道理振振有詞,一套又一套,一旦讓他掌權,則吃拿卡要、敲詐勒索、挖空心思挖墻腳謀私利等,什么事都做得出,那就是內心原本就有問題,只不過此前沒逮到腐敗的機會而已。“潘多拉盒子”一打開,他就立馬原形畢露。像這種人,深藏于心底的那個惡魔不解決,誰能救得了他?——哎呀,坐這十幾分鐘車,瞧這話題扯到哪里去了,打住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