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賢官的“為政第一課”

游宇明

近年來，社會上頗流行“第一課”之說，小學、中學、大學各有不同，但它們方向大體一致，那就是講究修身。學生的開學“第一課”學的都是最基本的東西，比如明禮、誠信、正直、寬容、真誠、奉獻等等，以這個角度來看古代賢官的“為政第一課”，可以發現，其“為政第一課”在這些東西之外，還得加上一種最關鍵的東西：憫民之心。

唐代大詩人白居易，一生做的主要是翰林學士、左贊善大夫、左拾遺、刺史之類的職位，大抵是在縣處級與地廳級之間徘徊。古代的官員跟文學家往往二位一體，白居易就同時是唐代著名的大詩人，新樂府運動的主要倡導者，一生寫了大量反映民間疾苦的詩歌。白居易早年做陜西盩厔縣尉（相當于現在的公安局長）時寫過一首《觀刈麥》，這首詩一方面描述了農業勞動的艱苦，“足蒸暑土氣，背灼炎天光，力盡不知熱，但惜夏日長”，同時借貧婦拾穗，表達了對農民悲慘遭遇的深深同情：“聽其相顧言，聞者為悲傷。家田輸稅盡，拾此充饑腸。”作為底層官員，白居易的“為政第一課”上得不錯。

在這方面，北宋的王禹偁也是個優等生。雍熙元年（984年）下半年，王禹偁被派到長洲做知縣。當時，他面臨的形勢極其嚴峻。長洲是七年前才歸宋，百多年來土地兼并極其嚴重，政府一點兒也不體恤老百姓，貧者耕種的土地雖然低劣，仍然要繳很重的賦稅，一遇災荒，老百姓就得吃草根、樹葉甚至賣兒賣女。還有一件事同樣要命，長洲人繳納皇糧時，得將本縣錢糧轉運到他州，押運的勞役、運費等等概由本人負責。雍熙二年（985年），北宋王朝準備第二次北伐，向全國州縣攤派軍費，長洲自然也在其中。這一年長洲遭災，莊稼普遍歉收，繳納正常的賦稅尚且極其困難，何況多出來的軍費。賦稅是層層壓下來的，上面千根線，知縣一根針，縣里的差役習慣地按早年的法規行事，一是強行收稅，二是將不能交稅的農民抓進縣衙，每天都要抓數百人，抓了就嚴刑拷打，許多人被打得血肉模糊，令人目不忍睹。得知此情，出身寒門的王禹偁內心非常不是滋味。他當即作出兩個決定：一是向上級申請將本縣錢糧就近運往本州，此事順利辦成了;二是大力制止小吏們抓人、打人。接著王禹偁做了一個工作，他讓小吏統計本縣全年錢糧賦稅任務及虧欠情況，得知本縣總共虧欠17000貫（約合人民幣340萬元）。摸清了底數，王禹偁告訴民眾：自己將以知縣的名義去找長洲富商借低息貸款，希望民眾用心種地，來年再好好歸還。歷盡艱難，王禹偁最后借到了這筆錢，他立即購買白米，組織民眾將其運到了指定地。頓時，長洲民眾感動得涕淚滿臉。

我們熟知的《牡丹亭》作者明代杰出戲曲家湯顯祖，一生仕途不順，做京官，止于主事;做外官，停于知縣，都是七品芝麻官。但他的“為政第一課”也是成績斐然。主政浙江遂昌時，他極力推行“仁政”，每年開春，都會準備好酒、執牛鞭下鄉勸農，使當地風氣為之一變;他努力減輕百姓徭役，抵制朝廷搜括民脂民膏的礦稅。古代的知縣同時也是一縣最高的司法長官，湯顯祖對囚犯，一樣顯出了非同尋常的悲憫情懷。某年除夕，他決定將遂昌獄中30多名犯人全部放回家過年，并由其家人具結作保，在正月初四回獄服刑。湯顯祖知道這些犯人真正十惡不赦的很少，他們大都是遭受各種災害，沒有得到及時救助，鋌而走險為匪為盜的農民。此舉得到民眾的高度評價，節后，所有囚犯都自覺地回到了監獄。

人生來都是渴望幸福、快樂的，官也好，民也罷，概無例外。若官員認真上了“為政第一課”，有足夠的憫民之心，他們就會想方設法將自己的工作做好，就會呈現出某種一般人不及的擔當，看到民眾日子過得舒適，手舞足蹈;了解到民眾度日艱難、臉有戚色，傷心難過。還是拿王禹偁、湯顯祖說事吧。在皇權社會，他們只要不貪不占，將上面規定的公事辦完，就是一個稱職的官員，不會受到上級的責備，但他們寧愿給自己增加麻煩，也要去做一些“自選動作”，溫暖老百姓。正是這種高潔的“自選動作”，體現出了他們對民眾的柔情。

官員認真上“為政第一課”，有利于社會的和諧。民眾一般都是講理的，官員為政一方，是否真心為他們著想，是否干了實事，他們一清二楚，官民關系好不好，從來不是取決于老百姓是否刁鉆，而是決定于官員在關系民眾基本權利和正當利益的事情上是否守住了正道，是否體現出了應有的人性溫度?；卮鹗欠穸ǖ模倜耜P系就壞，社會就不穩定;回答是肯定的，官民關系就好，社會就會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