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玻璃入海再出海

葉傾城

在陪孩子做手工的過程中，我偶然發現日本有一種流行的手工材料：海玻璃。

有人酒后把啤酒瓶扔進大海，沒有公德心的人把混合玻璃的生活垃圾隨意處理。于是，海底的砂礫里，有許多許多碎玻璃，都曾經完整，現只是殘骸。它們隨波逐流，潮水經過它們，礁石撞過它們，再回到海灘上時，人們驚奇地發現：它們變漂亮了。泥沙磨平了它們的棱角，水意滋潤了它們的顏色，它以前不過是一個醬油瓶，現在卻閃著琥珀般神秘的光……有人說：“這不過就是玻璃。”沒錯，它不想否認自己的平凡，但你也否認不了它的美。

發生了什么？不過是時間，幾十年甚至上百年。

時間經常創造奇跡，海玻璃也不過是其中之一。

玻璃入海出海的過程，就像我們入世出世，一定會受盡磨礪。然而玻璃總是玻璃，碎了也是玻璃，不改它的晶瑩與透明。有時候被直接卷到深深的海底，有時候進入漫無邊際的大洋，但也有時候，會沖到海邊，遇到一雙驚喜的眼睛。下一步會是什么？是頸上閃爍的飾品，還是耳邊搖曳的墜。

但我們必須等待，等待那些寂無消息的人，等待那些不肯絕滅的希望，等待時間，把最深刻的心碎，收斂起來，再變成一顆顆海玻璃般晶瑩的寶石。

別說它終究只是玻璃。不要忘記，這世上所有的瑰寶、珠寶，都是時間的傳奇。松脂加上時間成為琥珀，氧化鋁加上時間成為紅寶石，最平凡的煤，也有機會變成煤玉。

玻璃也可以是最美麗的。正如那些提煉過的苦難與微笑。

做人，亦如同玻璃入海又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