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環妖

宮佳

有風吹過，被推倒的老房子的廢墟里不時傳出叮叮咚咚的響聲，聲音很沉重，遠遠聽著，好像有人在嗚咽。

老勇披著衣服，走進廢墟里。他蹲下去，從泥土里撿起一塊木板，這應該是老房子廂房窗戶的木框子。木框子上還殘留著泥土的氣息。

這座老房子是老勇的爺爺的爺爺蓋的，他們家幾代人都住在這里。

今晚的月亮很圓，給這座已經面目全非的老房子鍍上了一層光亮。

“走吧！走吧！兄弟們都在等著你呢！”

“這里已經不是我們的家園了！”

“可是，我在這里待了很多年，對這里的一切是那樣熟悉。每天，只要我被扣幾下，就說明有客人到來，主人的臉上就會有笑容。”

“都過去了，這兒已經是廢墟了，你得為自己打算。”

老勇站起來，循聲望去。只見月光下，一個脖子上掛著圓環的小妖坐在破舊的木門上，另一個脖子上掛著菊花的小妖正伸出一只手去拉他，可拉了好幾次，那個圓環小妖的屁股好像粘在了木門上，仍然一動不動。

不一會兒，又有一個脖子上掛著蝙蝠的小妖走了過來。他說話的聲音很粗重，脖子上的蝙蝠發出亮光。老勇覺得，他好像在哪兒看到過這只蝙蝠，對了，村主任家門上的門環就長這個模樣。他記得，村里的老人說過，門環是蝙蝠形狀的，代表著這家人祈求多福。

老勇重重地咳嗽了一聲。聽到動靜后，那幾個小妖立馬噤聲了，朝老勇那邊望去。

坐在木板上的小妖嗖地站起來。

“你們要去哪里？”老勇知道他們是小妖，卻并不怕他們，反倒覺得他們很親切。

那些小妖也不怕人。蝙蝠小妖說：“我們要離開這里，去深山了，總有一個地方屬于我們！可是，你家的圓環小妖就是賴著不走。明天天一亮，推土機就要來了，他要不離開，就會被孤零零地埋在地底下。那樣，他多可憐呀！”

“是啊，我們的兄弟姐妹們都已經撤退了。這個村莊已經不屬于我們了。”

老勇定睛一看，嗬，沒想到，還有其他小妖躲在旁邊的建筑物后面。他們一說話，脖子上的各種門環就叮當作響。

他聽到一個很熟悉的響聲，這不是鄰居老李家的方形門環的響聲嗎？他平時總愛上老李家串門兒，每次一到門口，老勇就會把這個方形的門環拍得震天響，然后，老李就會飛快地趕來開門。

老勇走到自家的圓環小妖面前，摸了摸他脖子上的圓環，輕扣了幾下，他太熟悉這個聲響了。

“走吧，走吧！已經跟主人告過別，該離開了！這是最后的機會了。你總不能活在廢墟里吧？”蝙蝠小妖急切地說。

“去吧！”老勇說，“以后，這里就是一棟棟樓房了，再也不需要門環了。”

“我們都會離開的。從一個村莊到另一個村莊，所有的門環都將漸漸變得毫無用處，不會再叮咚響起。”

“可是，我們還是可以聚集在一起，不做門環，我們可以做別的，所以，不必傷心難過。”

老勇輕輕拍了拍圓環小妖，說：“去吧，在天亮之前離開這里。”

叮咚叮咚，廢墟上響起一片聲響。

老勇再凝神細看，月光下，只剩下一片殘垣斷壁，高高低低地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