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墓碑，我就不老了(組詩)

盧輝

落 日

一碰到落日我就想攀爬

古人的爬法很簡單

一句詩，就把長河

給落日了

圓圓的落日可以到處跑

下山嶺，躲樹梢，過峽谷

困了的時候

回到屋內當燈泡

故 宮

作揖的位置

在廣場上，中軸線上

用紅墻鎖定

你在里頭，我在外頭

依舊是一個朝代，像個籠子

把所有的鳥提起來

冬 至

冬至，一點都不冷

南方人習慣了

寫一點不冷的問候，沒有信箱

就在家門口

大喊一聲

太多大小不一的節日

不必一個一個都過，可

冬至的湯圓，一旦

露餡

這個缺口，誰都不想補

越來越不分明的四季

天氣不肯冷，厚衣服都躲在櫥柜

它們不相信樟腦丸

漸漸冷卻的身體，只為

蟑螂而活

越來越不分明的四季

往哪個方向走

必須拎起哪件衣物

四四方方的箱子

只統治衣褲

我很認真準備了一個下午

抬頭看，太陽不大

低頭看，有人遛狗，有人露宿

有人拎著袋子

往外走

晚 清

我堅持走土路，看低矮破舊的茅屋

若有驢走過來，有銀鈴聲

驢的速度，就是灰塵的速度

就是我的速度

這條泥土路好像是留給

晚清走的

關于末代，最后一條辮子

所有的土布衣

都把頭放得很低

一心一意，跟著泥土路，與莊稼

一同改良

城門是不變的，紅墻不再等嗩吶

要是給點雪花也不錯

白的，紅的，加上黃臉

冷一點也行

涼山祭

在薄薄的相片里，薄薄的人

厚厚的火

站成一排，如果有笑容

可還是如果

很難用生后二字，把清明搬到山頂

很怕用生前二字，挽住英雄，30個人

當然都有溫度，一條莫名的火舌

誰敢跟你比熱量

就這樣，30個人

留在涼山，那座山我沒去過

想象去過或一把火

并不困難，可那一群厚厚的人，為何跑得比

灰燼

還薄

順風順水的路

我在你的山那邊，草無毒

露水很多

好像你

剛剛打開了天邊

這樣的日子，你可以隨處走動

在山坳里，彎個腰

拔一根草

有那么多的露水夠亮了

沿著溪水

飄在水里的葉子

我一般不會輕易地叫醒它

斷崖，墜落的水

剛好叫醒我

葉子在水里迂回

鳥聲不多，心兒漂亮

順風順水的路

只要過河，魚兒成群

卵石飛翔

凡是理想的都要出場

有了墓碑，我就不老了

這么有鈣質的骨頭

站在那里，有風作皮膚

用草當外衣

或多或少的松濤

其實，到了一個地方

要碑文有漢字

要描紅有陽光，兒孫都在山腳下，都在取水

做飯

這些今生

那些前世

不高不低，好一陣子

我都把腳伸出來，哦！

不全是前世

凡是理想的都要出場

一旦你口渴，水就不流了

一個源頭，一個地方

你發現了，你口渴了，你想家了

盛大的地方，一旦你口渴

水就不流了

那時，你只是往前走

一片樹葉會抖，小螞蟻會走，大氣球會飄

小狗小貓會迷路

想著想著，所有會走的動物

都在望著你，你不敢轉身

怕那些流動的水，怕那些小蝌蚪

全都變成了青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