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孩子，每天向前走去

?顧文艷

作者與幼時的兒子

有一個孩子，每天向前走去，

他看見最初的東西，他就變成那東西，

那東西就變成了他的一部分，在那一天，或者那一天的一部分，

或者幾年，或者連綿很多年。

在昆山舉行的某讀書論壇中，主編引用了惠特曼的這首詩；我仰臉看著臺上的她，不舍得漏聽一個字；這是我一直喜歡的詩，因為，我也有一個孩子，每天向前走去……

夜晚來臨，讀書時光開啟

2001 年3 月20 日，你 來 到了我的身邊。

在你讀小學前，我沒有教過你認讀拼音字母、漢字；我也沒有教過你算術。但是，從你幾個月大時，我就讀書給你聽，繪本、童謠、童話，讀了幾百本。因為我堅信，你最初看見的東西，那東西就變成了你的一部分……

每當夜晚來臨時，就是我們的讀書時光。每讀完一本，你又要求我再讀一本；讀了一本又一本，直到倦意襲來，你才會在我講故事的聲音中，甜甜入睡。

讀一年級時，你就開始自己讀書了。起初，你只能借助拼音；一本書磕磕巴巴地讀下來，要花好長時間。漸漸地，你認識的字越來越多，讀書的速度也越來越快，你成了地地道道的小書蟲。

最喜歡凝視你看書時的模樣：一個小小的人兒，蜷在沙發一角，手中的書一頁頁翻過；小腦袋垂著，臉上的表情實在是豐富，時而雙眉微微一蹙，時而嘴角稍稍上揚……

我給你送過的最多的禮物就是書。每一次出差，只要能抽出時間，都會為你買上幾本書，并蓋上書店的印章。記得去貴州講課時，在西西弗書店給你購買了一冊《極簡歐洲史》，從書店去機場的路上堵車，差點誤了飛機；在深圳書城，我給你買了《疾馳的草原征服者》，此后，我又陸續在昆明、上海、蘇州、杭州等地給你買了這套書的其他幾冊，因為，我們約定，要在十個不同的城市，尋覓這套叢書的“十兄弟”。

在北京的王府井書店，我給你買了一本《世界史》，你很喜歡，不僅讓我包上書皮，還讓我用毛筆在白色封皮上寫上書名。“這本書，我要傳給我的孩子……”

愛讀書的你，小小腦袋中總是裝滿了問號，還有種種奇思妙想。你的這些古靈精怪的話語，我都一一記錄，題為《涵涵語錄》。

真高興，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和你約定，我每天寫一篇博文，你每天寫一篇日記，我們互相鼓勵，互相督促。寫作，成了我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若哪一天不動筆，心里便會空落落的。

可是，升入初中后，你卻失去了自由閱讀的時間，當然，也沒有寫日記的時間。每個夜晚，我總是捧著一本書陪伴著埋首于作業堆中的你，夜深時分，你疲倦至極時會對我說：“媽媽，我睡10 分鐘，10 分鐘后你一定要叫醒我，我的作業還沒有寫完。”你幾乎是話音未落，已經入睡……

后來，我為你轉了學。我不愿意繁重的作業占據你所有的時間。閱讀，也是最好的學習啊。值得慶幸的是，進入高中后，雖然學習緊張，可是你依舊擁有閱讀時間。三年來，你閱讀了上百本書。高二那年，你留在了物理化學組合的理科強化班，但你卻對古代文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你曾和我開玩笑說：“媽媽，文理科分班時，你怎么不逼著我選文科？”我笑笑說：“我怎么可能逼你呢？媽媽尊重你的每一個選擇，你只需要聽從自己內心的聲音，你只需要成為你自己……”

2018 年1 月，你在北京大學參加了中文系組織的人文寒假課堂。從北京回來后，你告訴我：“媽媽，我決定考北大中文系。”此后，你從北大帶回的那只印著博雅塔的布包，就成了你的手提袋。半年來，你一直為著你的夢想而努力。7 月，你如愿收到了北大中文系的錄取通知書，那晚，你在QQ 空間里寫下了這段文字：

十二年的數學，五年的物理，四年的化學，我愛你們，但就此別過。

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很多人很多事我都不記得了；但我依然記得身邊人的陪伴，謝謝你們……

作者兒子在讀書論壇上進行演講

讀著這段文字時，我想我能體會你的心情。你愛數理化，可是，你更愛語文；真高興，你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為了圓夢，你從來沒有放棄過努力。

喜歡閱讀，世界更為廣闊

2018年暑假，即將走進北大中文系的你，接受一個讀書論壇的邀請，以“讀書和學習”為話題進行演講。

“閱讀的信仰不是生死關頭的宏偉力量，而是每一天點點滴滴的支持。高中的學習并不能說是艱苦的，它只是因為應試的重復而無聊。而閱讀時油然而生的滿足感，卻很能慰藉我的心靈。閱讀作為支撐我的信仰，體現在我每一次對學習感到厭倦，而捧起書的那半小時或十分鐘。這一點點新奇感，足夠讓我再刷一小時題了。”你如此說道。

的確如此,你正是以閱讀帶來的新奇感，來抵抗高中生活中反復刷題的無聊。高中三年，你在刷題的縫隙里，讀了上百本圖書。你曾告訴我，在學校圖書館竟然還借到了印著“無錫縣圖書館”印章的圖書，翻看那發黃發脆的書頁時，會特別特別小心。

講座的間隙，我和你會交流聽講座的感受，我們的想法大抵是一致的，當意見相左時，我們也只是表述自己的觀點，并不想說服彼此。你每天向前走去，你終究是要選擇自己的路，自己前進的方向。

2019 年3 月，你告訴我，準備報考北大人文基礎跨學科拔尖學生培養計劃的“古典語文學”項目，這個項目接收中文系、歷史系、哲學系、考古文博學院、外語學院、元培學院和藝術學院本科一年級新生的報名，但錄取名額在35 人以內。那一個多月的備考時間，想必你是辛苦的。為著心中的夢想，你一直在努力向前走……

當得知你被古典班錄取的消息，我心中的那份激動之情并不亞于你……

那天晚上，我從書柜中抽出那本《古文鑒賞辭典》。這厚厚的辭典曾長期占據在你的床頭，你選擇喜歡的篇目，讀讀背背，會背的就在題目上打個鉤。沒有人讓你背這些古文，你這樣做，只是因為喜歡。

總想把最好的給你。最慶幸的是，因為我喜歡閱讀，才把你帶到書的面前；而因為你喜歡閱讀，你又把自己帶向更廣闊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