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間小書房

第一次去西安令我神往的不是大城市的異彩風(fēng)景，而是時任省文聯(lián)主席的李若冰先生進進出出的那一間小書房。從看到李老邁著沉穩(wěn)的步子走出書房，我的心便對里面那間小書房產(chǎn)生了極其神奇的誘惑。不知是李老的夫人賀老看出了我的心思，還是她想讓我這個沒錢買書的鄉(xiāng)村孩子開開眼界，賀老笑盈盈地將我?guī)нM書房。

“嗬！”我不禁驚訝得出了聲：“這么多的書，簡直可以當(dāng)成小縣城的圖書館！”我來不及瀏覽那一本本簇新的泛黃的大的小的一層層一摞摞書籍。李老將他的《滿目綠樹紅花》簽上“申小平女士雅存”送給我，賀老遞書的時候，我表現(xiàn)得異常激動。因我為了寫小說，不知聽夠多少風(fēng)涼話，就連我的親人也諷刺我。還記得我的大舅拿一本本地作者的書鞭策我：“你看看，人家是多么了不起，人家找了省文聯(lián)主席李若冰作序，李若冰，你知道嗎？他可是著名散文家，你的文章敢拿給他看看嗎？”我是性倔好強之人，我抱著“我為什么不敢”的心態(tài)想知道李若冰的人文。而當(dāng)時我就站在他的身邊，更何況他簽名還稱我為“女士”！

賀老給我指著看了他們年輕時的照片，恩愛顯現(xiàn)在照片上。我記得我當(dāng)時說賀老年輕時漂亮，李老報以微笑。一眨眼我隨著賀老走出了書房。我有些余興未盡。等到午休的時候，我想李老、賀老一定睡了。我偷偷起來，輕輕地穿上鞋，讓小保姆看看書房的門是否開著。小保姆點頭輕聲告訴我說果然沒閉，我一閃身像做賊一樣快步來到李老的書房外。為了不驚醒正安居臥室午休著的二位老人，我在書房前稍停片刻，然后便很輕松地進了書房。等我一步進去再欲挪腳時，我才發(fā)現(xiàn)李老他并沒有午休，他正伏案寫著什么。我好似搶銀行被人即將抓住一般趕緊退了出來。我的臉一定很紅。這時，我看到李老扭頭發(fā)現(xiàn)了我，他并沒有因為我的驚擾顯現(xiàn)出不平靜。我發(fā)現(xiàn)他掉過頭朝我看看而后繼續(xù)他的寫作。這時，我記起了他在文章里寫過他幼時是如何如何地愛書，因為沒錢買就天天在書店溜達。于是，我站在客廳里，順手在面前的書柜里抽出兩本又隨即放回原位。之后，我就回房去了。

正當(dāng)我后悔剛才的莽撞唉聲嘆氣向小保姆訴說時，忽聽李老喊小保姆的名字，他說他出去了。待賀老在臥室里詢問他要去哪里，他大聲回答說去郵局，需要很久才回來。不知為什么，我有一種想哭的感覺。李老他讀懂了我。

不一會兒，賀老起來了，她笑著說我和小保姆像麻雀吱吱地偷叫她不睡了。她拍拍我的肩說：“小平，來，過來！我?guī)愫煤每纯慈舯臅俊！?/p>

這次進了書房，我卻沒有了對那幾百本可能是幾千本書的好奇，賀老對各類書籍的介紹我是一句也沒有聽進去，我只把書房上下左右環(huán)顧一圈出了門。從那以后，我沒有再去過書房。我覺得二位老人對我寬容得已不容我再為了滿足自己去打擾他們。

萬沒想到2005年3月24號李老病逝，我去了一趟西安專程看望賀老。我不敢在賀老面前提及關(guān)于李老的事，只看著客廳里他倆的照片發(fā)呆。晚上，賀老安排我睡在李老的書房里。我內(nèi)心掀起一陣漣漪。賀老問我：“會感到怕嗎？”“不怕。”我堅定地邁進這間書房。首先映入眼簾的即是李老的幾張放大了的遺像。為了不影響賀老的情緒，我笑著坐在床上。等關(guān)上房門，我的淚再也無法抑制。

李老！1998年我站在這里您給我簽字送書，然而今天，讓我面對的就是這一張張散發(fā)著慈愛靈光的照片。我靠近那一把李老坐過的椅子輕輕地搖動。椅子上團臥著一堆白布，那可能是在追悼會上用過的挽幛。我跪在地上對著李老的遺像磕頭、鞠躬，把賀老擺放在那里的五十二朵玫瑰一朵一朵撫摸。這一間小書房，我不知在夢里向往過多少回，要是我能擁有那么多的書該有多好！要是我什么時間也能擁有一間書房那才是真正的文人了！現(xiàn)在，我每翻一本書就看一眼李老的遺像，他那笑瞇瞇的面容仍然是那么和藹。可是，我卻感覺還不如像以前一樣帶一些緊張?zhí)映鋈ゲ藕谩Ｒ驗椋裆袷溃也豢赡茉倌芸吹嚼罾显跁坷餅槲液炞帧Ｎ以蛞粫r疏忽，怎么也想不起打擾的“擾”字怎么寫。賀老寫的是繁體字，最后請教了李老，他在書房里寫了半張“擾”字。現(xiàn)在想來，李老認識我，除了帶給他一個“擾”字，我絲毫沒有為他做點什么，最最遺憾的就是我沒能在病中探望他一回。我其實內(nèi)心里多么希望能看他最后一眼，哪怕是聽他說三言兩語也好呀。

2001年5月1號，我參加完《米脂婆姨的風(fēng)采》展覽會，在第二天臨行告辭，李老又從書房里出來送我。下到樓道轉(zhuǎn)彎處，我和賀老還在大聲說話。李老慣用他的點頭。我這個人，自母親去世后，生活折磨我少了上學(xué)時的書生氣，十足的鄉(xiāng)里村婦，我沒還禮就挺神氣地一扭頭走了。當(dāng)時我還很得意我這個動作。因為在這二位老人面前，我就像回到了我母親生前——任性，有時還和賀老頂嘴，其實也是因為受寵在恣意嬌縱。誰能想到，這竟是我與李老的最后一次見面，李老也是在一生中給我的最后一個禮節(jié)。想一生慈善的李老他是不會計較我這些不拘小節(jié)的，然而我卻是后悔極了。我用什么樣的辦法才能贖回我的過錯呢？

眨眼又是3月24號，本來還在病中的我，挺堅強地坐在桌前寫下這一段文字。雖然沒有一句華麗的詞語，可這是我不住地盤旋在李老那間書房里的真心傾訴。那一間小書房，此時就在我眼前。

鼠年宅家漫談

2020鼠年的春節(jié)，舉國上下沒有了往年的歡騰喜慶，這個生肖排列首位的小老鼠沒有因新年的到來帶給我們安居，反倒是讓我們大氣不敢出，戴著口罩，過上了和它一樣賊眉鼠眼，洞窺外面世界的密閉隱藏生活。上班的時候天天盼著在家，天天宅家活成了一只老鼠，吃了睡睡了吃，除了多長幾斤肉，整天無所事事在誠惶誠恐中度日，恨不能真有個老鼠洞鉆進去，以保平安。

從高樓上看著往日繁華似錦，人如潮水的街市，無助感讓我瞬間想起了我的母親。人，不管到了什么樣的年齡，被保護意識潛存，只有在母親的眼里我才是永遠的孩子。那些平時不太往來的親人們在微信里相互問安，人人回避著“新年快樂”這個往年慣用的祝詞；一個個滿懷真誠祈望家人或親人朋友幸福安康。人，只有在經(jīng)歷了不尋常的事情才會看得開想得明白，那些人與人之間因為利益的明爭暗斗，在現(xiàn)在看來都成了愚昧的空頭支票。網(wǎng)上時不時出來一句“明天和意外，誰也不知哪一個先來”的警戒，告知人們利欲熏心犯不著，健康活著才是硬道理。那些減肥的人們現(xiàn)在不再關(guān)注胖了還是瘦了，他們或她們終于開始關(guān)心自己和家人是否健康！

快手里時不時報出白衣天使那感人的事跡，他們或她們還是二十幾歲的孩子，卻在國家危難之時，沖在最前面。為了少上廁所，不敢喝水，不敢吃飽，女護士在生理期為了能省一套隔離服，硬是穿著紙尿褲支撐著。樓道上即便是夫妻相見，因為隔離衣，只能從熟悉的身影里猜測，互道一聲保重，匆匆奔向自己的崗位。

令人欣慰的是大中華那些有著善良人性的明星們在春節(jié)剛過，便紛紛為湖北武漢獻愛心捐款捐物，著名歌唱家韓紅帶病奔向武漢紅十字會，親自運送物資。農(nóng)民大衣歌手朱之文抱著20萬鈔票一次又一次捐款讓我感到文字在這時候是多么蒼白與卑微。我看到微信群里已經(jīng)有好多首關(guān)于戰(zhàn)勝災(zāi)難的詩歌出現(xiàn)，而我卻手軟得無從動筆。尤其是春節(jié)那天群里不住流傳的一句“宅在家也是做貢獻”讓我有些難過。

本來我的春節(jié)年年過得不是很愉快，因為這一天恰好是我的生日，只是我從來不愿提起，包括兒子們也從來不問候我“生日快樂”。他們知道，這一聲快樂恰恰是在我永生難以愈合的傷口撒了鹽，因為這一天不僅是我的生日，同時也是我母親的忌日。我十六歲那年，母親在大年初一永遠離開了我。正因為此，在我看著關(guān)于今年的各種報道難過時，對于母親的思念愈加強烈，她說過的話猶如影像不住地在我面前閃動。

母親生前不止一次對我提起她的父親與爺爺曾經(jīng)講給她中國歷史曾有過關(guān)于傳染性疾病的事件，只要被發(fā)現(xiàn)哪一個有染，即刻就在山上打一個洞送進去，然后鋪上干草，把病人放在上面。家人每天都會上山給送些吃的放在洞口，如果下次來了看到碗是空的會繼續(xù)送，若某一日看見吃食原封不動，隨即封住洞口就地掩埋。令我記憶深刻的是母親每一次講這樣的故事時，總要訓(xùn)導(dǎo)我們幾個孩子一番，我記得最牢的也是她老人家叮囑最多的一句就是：“好好操好心，操了好心逃性命”。母親說這句警示人性的富有哲理性的話出自她的長輩從不知哪一代何方人氏關(guān)于一位“百廟老爺”的神人說起，百廟老爺?shù)降资菑R里的馬童還是真的有那么個神，還是一個精通卜算的人，不得而知。總之母親把百廟老爺?shù)脑挳?dāng)做圣經(jīng)一次次講與我們聽，旨在期冀我們幾個孩子走向人間正道，別做惡事。母親很迷信，她的迷信思想一直感染著我，從來不敢做有悖于道德良心的事，遇事總是問天問地問良心，這是母親教給我活人的必須準則。母親認為人們不管遇上什么樣的變故，都是因果有緣冥冥注定的，所以人們平日里要積德行善，消災(zāi)免難，以保今生后世平安無事。記得三個哥哥們與她辨論，說可以逃跑，離開這里，選擇別的地方去生存。母親又說了幾句我現(xiàn)在已想不全的話，后面一句她還是借那不知到底虛實的百廟老爺之口，“年輕人跑得好，跑來跑去跑不了。”那會兒我也就三五歲光景，童年時期常常會因為母親這句話黯然傷神，擔(dān)心是不是末日就要來臨。

我思忖著母親的話，也想問問百廟老爺，難道因為這樣那樣原因死去的人都是缺了德，而活得好好的都是積了德不成？不是。一切在于人。先從湖北武漢的華南海鮮市場說起，不管是不是因為野味而生，總之每一次事件都是輸給了一張嘴。萬禍皆由口中生，要么是說，要么是吃。現(xiàn)在人們的日子是過得可以，再也不用饑寒交迫，餓得瓷瞪著眼睛，即便是常年乞討的流浪漢，也不缺零錢不缺饅頭。可現(xiàn)在叫窮的人卻比六七十年代更多。那些個時代的人只要炕角放有紅薯南瓜，地窖里藏著洋芋白菜，石倉里裝上谷子黃豆玉米，就知足得幸福高照。現(xiàn)在人們已經(jīng)吃膩了大米白面，那些家畜家禽已經(jīng)滿足不了人們的食欲，開始趕新潮嘗試野味，老祖宗說不能吃的，他們就是要吃一口，還拍成視頻曬在網(wǎng)上。這些人早已忘記幼兒班課本上說的哪些是益蟲哪些是害蟲，動物是人類的好朋友。用一句客氣話就是這些野味傳播途徑快，使人們?nèi)菀谆忌蟼魅静。挥锰炖黼y容的話總結(jié)出來就是：為了一張嘴為所欲為，冒犯了生靈，大自然要與你討個公道。是報應(yīng)來了嗎？是自然環(huán)境造成的？還是人們大意了？每個人的心態(tài)不同理解力度也自然不同。總之，我們?nèi)祟愐羁痰叵虼笞匀蛔鱾€檢討，無論是人與人還是與大自然，和諧決定和平，珍惜決定健康，損人一丈害人八尺這是三歲小孩都應(yīng)明白的理兒，這也是做人永遠的道理。然而，那些不遵守規(guī)則的人仍然大有人在，時不時視頻里出來不戴口罩自闖小區(qū)的居民與日夜守衛(wèi)在小區(qū)門口的輔警爭吵，甚至對門衛(wèi)大打出手，這些人真不知怎么想的。

好在我們中國人民號召力強，響應(yīng)積極，從中央到地方的領(lǐng)導(dǎo)們馬不停蹄帶隊，親臨陣前把關(guān)，夜以繼日，為打贏抗疫這一硬仗彰顯出身為黨員干部的領(lǐng)導(dǎo)帶頭作用，讓我們宅在家里的人有飯吃，有孩子一樣的安全與溫暖。特別是視頻里看到習(xí)近平總書記在一小區(qū)樓下噓寒問暖，還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說：“非常時期，手就不握了”，讓人們充滿希望，那平易近人的關(guān)懷讓我再次想起我的母親。

災(zāi)難過后，我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老家墳頭去祭奠我的母親，告訴她：我們都安然無恙。此后，我會更加牢記百廟老爺?shù)脑挘彩悄赣H的話，在這個世界上無論對人還是物，皆抱以冷靜樂觀和平友愛的態(tài)度，與世無爭，順其自然。遇事看看天，問問地，摸摸自己的良心，心安理得地活著。因為人生太短暫，沒必要計較關(guān)于健康以外的東西，盡管沒有余力普濟蒼生，但用一顆大愛之心關(guān)愛大自然關(guān)愛身邊的人，也是一種幸福。我也將此種心態(tài)傳授給我的孩子們，希望他們銘心切記！

——選自中國西部散文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