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友幫她“養小鬼”防小人

方菲 屈雅靜

直到2018年6月，顧曉軍開始聯系不上自己的女友李穎，才知道自己的騙局已被拆穿。算盤打得再精明，無底洞一般地在李穎身上撈錢，也終有自食惡果的一天

四年前的一個晚上，時年36歲的顧曉軍百無聊賴地刷著交友軟件，人到中年，沒有對象沒有事業，他越發開始混沌度日。自從2008年7月，顧曉軍因犯下詐騙罪被北京市西城區法院判處有期徒刑十年六個月，于2014年4月21日刑滿釋放之后，他一直處于無業狀態。

沒有收入，卻幻想過上不勞而獲的生活，顧曉軍對交友網站上的多金單身女性打起了歪主意。刷著網站上異性的介紹資料，他就這樣看到了李穎——一個30歲出頭的單身女性，是一家公司的審計員，收入不菲。

為了包裝自己讓異性上鉤，同時也為了滿足虛榮心，顧曉軍立起人設來毫不客氣。他形象一般，但嘴皮子利索，第一次跟李穎聊天時，就自我介紹是從日本留學歸來，目前是美國一家風投公司的總經理，月薪五六萬元。后來，顧曉軍還提到外企公司欠自己800萬元的工資及提成。

李穎認為自己年紀也不小了，也該正經談個對象了。于是，在顧曉軍的“熱情攻勢”下，兩人聯系一個月有余，于2016年7月份確立了男女朋友關系，談起了戀愛。在顧曉軍一貫的噓寒問暖之下，李穎也對他掏起了心窩。

“炒鞋吧，保證能大賺一筆”

2016年的一天，顧曉軍在北京鼓樓逛街時，發現有一家店鋪出售阿迪德里克羅斯男鞋，恰巧那一段時間流行起炒鞋的風潮，顧曉軍很想借此機會，發一筆橫財。看著貨架上標價二三千元的球鞋，顧曉軍想到自己口袋空空，于是他找到李穎，想從她這里搞到第一桶金，從而炒鞋賺錢。“寶貝，我有路子，咱們投資炒鞋吧，保證能大賺一筆，現在唯一的困難是缺少資金。”

顧曉軍興沖沖地向李穎描繪了炒鞋市場上一些球鞋收藏愛好者，以二三千元的價格購進一雙有升值潛力的球鞋，在一個合適的時機拋出，有時甚至能以萬元的價格出手。為了誘惑李穎盡快投入這筆錢，顧曉軍拍著胸脯向李穎保證，未來炒鞋的所得利潤全都歸李穎。

一方面被顧曉軍的熱烈游說打動，一方面被貪念牽引，李穎都沒有細想這樁天上掉餡餅的買賣，也沒有深入考察過這項投資的市場風險，就這樣開始為顧曉軍注資。

2016年7月25日至同年8月31日，在顧曉軍的勸說下，兩人一共進了兩批貨，第一批是阿迪紅玫瑰男鞋一雙，李穎出資3000元購買，顧曉軍把購買來的鞋子給了她。后來，顧曉軍說有人要花5500元購買這雙鞋，李穎同意了，但是不知為何鞋子卻一直沒有售出，現在這雙男鞋還在李穎這里。第二批一次購進了3雙阿迪椰子男鞋，顧曉軍拍著胸脯向她保證：“這次一定能賣出去，你相信我的眼光。一鞋難求，搶到三雙不容易。不趕緊定下來，馬上就秒沒了。”

然而，8月26日，李穎給顧曉軍錢款之后，不僅沒見到鞋子，更沒有收到本金及利潤。一旦李穎問及此事，顧曉軍就開始不耐煩，支支吾吾。后來，李穎也認為，做生意總有失策的時候，不要影響了兩人感情，就不再追問此事。

“請佛做法事”

2016年10月份一天，顧曉軍看李穎臉色不太好，關心道：“寶貝，你怎么狀態不好呢？是不是休息得不好？”李穎搖搖頭：“不是休息得不好，是休息得很不好。”聽到這話，顧曉軍一副吞吞吐吐的樣子，還面露難色：“我一直覺得你面相不太好、陰氣重，可能是惹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吧。”

李穎一下子想起來樓上室友養了只貓：“那貓挺邪乎的，不太干凈的樣子，她（室友）養了貓以后，我每天都休息不好。”顧曉軍接話：“你趕緊去雍和宮拜拜，除除晦氣，我看網上很多人都說有效果的。”“我現在每天上班那么辛苦，睡得也不好，哪有精神去雍和宮，不太想去了。”說完這話，李穎搖搖頭，顧曉軍拍了拍對方肩膀，故弄玄虛地提醒：“搞不好你住處有鬼。”“啊？怎么可能……”還沒等李穎繼續說話，顧曉軍嚇唬道：“不除掉會影響到身體健康、運勢和家人健康，我幫你想想辦法吧。”單身多年，在北京孤身一人，李穎不自覺地抱緊了顧曉軍，不斷央求對方一定要幫助自己好起來。

商量來商量去，兩人決定請一尊佛像回來，放在李穎住處鎮鎮宅子。“能幫我請回來吧？”李穎向顧曉軍確認，顧曉軍一口答應：“但是要花大價錢。”此時的顧曉軍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他沒有真心為李穎考慮。房間里是否真的有鬼怪，他也看不出來，隨口一說只是為了趁機大撈一筆。

“我找大師問了問，大約需要人民幣8.8萬元，我只能幫你出3萬元，你想想吧。”顧曉軍信誓旦旦地透露這個信息。與健康比較，金錢是身外之物，李穎沒有反對也沒有異議，給了他5萬多元。這么輕易就收到錢，顧曉軍由衷覺得這傻女人真好騙。

接下來，顧曉軍在網上花了198元給李穎買了一座木頭底座的金色佛像，買了點供佛用的道具，共花費3000元左右，他把東西全給了李穎：“這個佛是從五臺山請來的，你放屋里好好供起來。”

李穎既興奮又激動，按照顧曉軍的說法，李穎供起了佛像。可樓上鄰居的貓還是一直晃著李穎的眼睛，她心里的不適感絲毫沒有消除。李穎心里打起了鼓，她聯系顧曉軍：“我感覺這個佛不太靈光啊，睡眠也沒有改善，能不能做個法事？”這一提議又中了顧曉軍的下懷，他覺得碰上這樣好騙的人，撈一筆是一筆，何樂而不為？

假裝深思熟慮后，顧曉軍告訴李穎，自己要去五臺山走一趟，請當地高僧為佛像開光，并且在五臺山、西山做法事，供奉佛經、香油。“事成”之后，他將在網上搜的幾張照片發給了李穎：“寶貝，你現在可以放心了，答應你的事我都辦好了。”

在告知李穎自己“回到”北京后，顧曉軍約她見了一面，以幫她“請佛”墊錢及自己無生活費用等理由，讓李穎給付86929元。其實，顧曉軍沒有去過五臺山，也沒有找過相關人士幫李穎做法事。實際上他就是隨口瞎說，敷衍了事，在雍和宮附近隨便給李穎買了幾本經書，讓她自己拿著念念。當然，這一切李穎都不知道。她還以為顧曉軍對自己極為上心，不怕麻煩，為自己處理生活中的難題。

男友“養小鬼”受侵染

2016年10月份的一天，李穎在跟顧曉軍閑聊時，無意間透露有同事欺負自己。“他總是找我茬，和我作對，我工作起來實在是太崩潰了。”李穎滿腹牢騷、一臉委屈地告訴顧曉軍。“詛咒一下你同事，讓他搞不了你，還要付出得罪你的代價。”顧曉軍建議，他悄咪咪地告訴李穎要幫她“請小鬼”。“我知道有一種東西能幫助主人做他們不便下手的事，能保護你的事業運，防小人。”

李穎開始還不信，顧曉軍又開始鼓動三寸不爛之舌：“南洋古曼童，分為龍婆古曼童和阿贊古曼童。龍婆古曼童一般由寺院高僧加持制成，這類古曼童只要鮮花、香果、香火供奉即可，過程也不復雜，飼主日常做到善德信謙就可以了。阿贊古曼童即我們俗稱的小鬼，據說是暗黑力量之最，怨氣極重，飼主需要用自己的血去供養，如此一來，飼主和古曼童之間才會獲得一種心意相通的默契。”

聽到顧曉軍這番描述，李穎再次為顧曉軍的“見多識廣”所折服。于是，顧曉軍以自己要做法事、養小鬼、驅鬼等由頭，共計騙走了對方46710元。在此期間，顧曉軍也未帶師傅去李穎家里做任何法事或者相關活動。

作為一家公司的審計員，李穎的工資并不能支持顧曉軍如此頻繁的獅子大開口。戀愛后期，顧曉軍要錢的理由越來越多，為了給顧曉軍錢款，李穎走上了網貸之路。即使這樣，李穎也沒有拒絕男友轉賬的要求。

2017年3月的一天，顧曉軍一連幾天都沒回信息，這可把李穎急壞了。終于有一天，顧曉軍的對話框亮了，他告訴李穎：“這段時間我沒回信息，是因為我最近發生了一些事。自從幫你養了‘小鬼之后，晚上我總在家里看到一些鬼影，白天更是上吐下瀉，身體不適，懷疑被小鬼侵染了。”

聽到男友為自己做事身體受到了傷害，李穎很心疼：“你趕緊去醫院看看吧，我都不知道你出了這么大事。”隔了一會兒，李穎仿佛想到什么，接著說：“有什么需要你跟我說，咱爸咱媽（顧曉軍父母）年紀大了，受不了這個刺激。”

就這樣，顧曉軍假意接受了李穎的建議去看醫生。實際上，他計劃用裝病讓李穎再出一筆錢款。之后，顧曉軍以“請小鬼”被侵染為由，說他身體受損，需要錢治療、恢復，多次找李穎要錢，共騙走680248元。在此期間，顧曉軍未提供任何醫院或者相關機構的報告單和檢驗證明、發票等物品給李穎。

編造買房借口不斷騙錢

2017年3月，顧曉軍突然殷勤地向李穎表示：“有人說男人對一個女人最大的誠意是娶她為妻，還有送她房子，我認為很有道理。我工資待遇也不錯，打算給你買套房子。”李穎聞聽大喜過望，對顧曉軍更信任了。

2017年5月，顧曉軍說自己后期資金不足，雖說父親贊助了自己一部分錢，但還是有一部分錢款需要李穎出。“你還需要多少錢？”因為這是顧曉軍買給自己的房子，李穎沒有遲疑，幾百萬元的房子，她不想給對方太大壓力，畢竟過去一年，顧曉軍又為她請佛，又為她“養小鬼”，還因此生病了，著實不容易。30多年來，終于有一個男人掏心掏肺地對自己，李穎很感動。

于是，在顧曉軍的要求下，李穎共轉賬了59111元購房款。為了哄騙李穎，顧曉軍假意告訴她：“這套房子是通過一個叫盛達的中介公司牽線簽下的，是這個中介公司里，一位叫陳偉的人辦的事。”然而，盛達中介機構的位置在哪里，李穎不清楚，她沒有見過陳偉這個人，也沒有他的聯系方式。只是聽顧曉軍說過這件事，顧曉軍也沒有帶她看過房子。后來，到了2018年5月30號，李穎向顧曉軍索要網簽號，顧曉軍一直推脫。到底這個房子是否存在，李穎不知道。

過了大半年，當顧曉軍第二次想以裝病的借口在李穎處撈上一筆時，這次，不用他裝病了，顧曉軍的爸爸真的生了重病。2017年，老人分別在北京第二醫院、朝陽醫院和阜外醫院就醫，這幾家醫院都給老人下了病危通知書。

2017年7月24日，顧曉軍發微信聯系李穎：“親愛的，我爸查出肺癌了，我也感覺挺突然的，現在需要立即進行心臟支架手術。”在李穎猶豫的檔口，顧曉軍把其中一家醫院的病危通知書拍照發給了李穎。

看到照片之后，李穎沒有猶豫：“你還需要多少錢？”顧曉軍也毫不客氣，以父親需要治療為名，多次向李穎索要治療費用，共收取345943元。這些費用到賬之后，顧曉軍并未提供上述錢款的發票，也未提供父親住院或者相關機構的報告單和檢驗證明。

不好在言語上懷疑男友，于是李穎數次問顧曉軍：“我能不能去看看咱爸？畢竟這么久了，我也想看看他恢復得怎么樣了。”縱使李穎多次想去探望，顧曉軍始終拒絕：“我爸剛做完手術，需要靜養，不便打擾。等以后我們結婚了，我一定帶你去見。”

男友得“腦瘤”了

在兩人處對象的兩三年里，兩人一周或者兩周，有時甚至一個多月才見一次面。但是2017年10月份某一天，顧曉軍突然提出要和李穎結婚，并提出互見雙方父母。那段時間，李穎工作繁忙，見父母的事暫時擱置下來。然而過了幾個月，李穎有時間了，計劃去看顧曉軍父母時，又被對方阻攔了。

這時，顧曉軍已經開始厭倦李穎了。2018年4月，一連幾周沒見到顧曉軍，李穎很希望他能陪伴自己。“親愛的，好久沒見你了，來看看我吧。”

顧曉軍卻不為所動。“親愛的，我這好幾天沒拿手機了。爸爸生病的事剛忙完，身體很疲憊，人一下子倒下了，也是前段時間太操勞了，現在每天都頭疼，在家里養著。不好意思，實在沒法去看你啊。”接著，顧曉軍繼續觍著臉向李穎要求各種治療費用，共收取李穎125500元。

2018年4月30日，當李穎再一次提出希望對方看望自己之后，顧曉軍稱自己被查出腦瘤。“我壓力太大，身體垮了，每天都不得勁兒，醫生診斷我得了腦瘤。”他計劃先敷衍著，看看能不能繼續撈錢。

2018年6月初，顧曉軍告訴李穎自己得腦瘤快要死了。兩年過去了，李穎對顧曉軍的依賴越來越深，她不忍心看到和她一起經歷人生諸多困境的男友因病消沉下去。但是，顧曉軍對錢款的要求仿佛是一個無底洞，李穎周邊的朋友都提示讓她小心點。

到了6月份，兩人的戀愛關系徹底變味，顧曉軍已經毫不掩飾自己一副要錢的嘴臉。李穎如夢方醒，作為一名審計員，她日常都是審計公司運作的賬簿，到了這份上，她才想著去查查“男友”顧曉軍的底細。

后來，李穎通過電話及網上查找顧曉軍的社保及住房公積金，發現顧曉軍的身份無對應信息，又到顧曉軍所稱的家庭地址——朝陽區某小區6號樓302室一探究竟，發現業主中沒有顧曉軍這個人，住戶也不認識顧曉軍。李穎徹底感到被騙了。

網戀需謹慎

2018年6月，李穎來到北京市公安局東城分局東直門派出所報案，同年6月30日，顧曉軍因涉嫌詐騙罪被羈押，8月6日被逮捕。經查，2016年7月，被告人顧曉軍通過交友軟件結識被害人李穎，后其虛構“美國某風險投資公司”總經理的身份，以戀愛、結婚為名與被害人交往。至2018年6月，被告人顧曉軍以投資、買房、“請佛”、看病等為由，多次騙取被害人李穎錢款，共計人民幣1407521元。

2019年4月2日，東城區檢察院向東城區法院以被告人顧曉軍涉嫌詐騙罪，提起公訴。2019年6月26日，東城區法院經審理認為，被告人顧曉軍以非法占有為目的，采用虛構事實、隱瞞真相的方式，多次騙取他人財物，數額特別巨大，其行為侵犯了公民財產所有權，已構成詐騙罪。被告人顧曉軍曾因故意犯罪被判處有期徒刑，刑罰執行完畢后五年內，再犯應當判處有期徒刑以上刑罰，系累犯，依法應該從重處罰;鑒于其被電話傳喚后，主動投案并如實供述主要犯罪事實，具有自首情節，可酌情科處刑罰。

最終法院依法判處被告人顧曉軍犯詐騙罪，判處有期徒刑十三年六個月，并處罰金人民幣13.5萬元，剝奪政治權利三年。責令被告人顧曉軍退賠犯罪所得人民幣140余萬元，發還被害人李穎。顧曉軍上訴，2019年8月13日，北京市二中院二審維持原判。

東城區檢察院檢察官王玲告訴《方圓》記者：“兩人在交往過程中，顧曉軍其實是漏洞百出的。這起婚戀詐騙案其實與以往類似案件的最大區別在于，被害人后期被詐騙的錢款來源是網絡貸款，因此給被害人帶來了大量的負債。幸運的是，我們后來聯系受害人，因為薪資水平不錯，大部分錢她自己已經補上了。在本案中，無論是炒鞋、‘請佛、‘養小鬼還是自己生病，全都是被告人用以騙錢的，他將全部錢款都用在了個人消費上。”王玲提醒大家：“網戀需謹慎，以戀愛結婚為名實施詐騙是犯罪分子的慣用伎倆，尤其是在網上相識的男女朋友，因互相不了解對方真實情況，反而更容易上當受騙。網絡交友時，一定要詳細了解對方情況，應盡量避免金錢往來，謹防騙子騙取錢財。”（文中涉案人員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