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子高齡化進程中傳統祭禮保存方式的新探索

蔡甜

關鍵詞：傳統祭禮;八代兒童妙見祭;少子高齡化

研究背景

2016年12月1日，以京都市祗園祭、秩父市秩父祭以及八代市妙見祭為代表的日本33個傳統祭禮聯合以“山、矛、屋臺”祭禮之名獲得世界教科文組織的非物質物化遺產認定。在少子高齡化進程不斷推進的日本，高度依賴人力完成的傳統祭禮能夠得到保存十分不易。除東京、大阪、京都等人口集中區域外，日本的地方城市及農村地區均面臨著嚴重的青壯年人口流失過快、新生兒出生率低、高齡人口比重過大等制約地域社會發展的問題。

位于日本九州地區中部、西鄰不知火海，八代市只是熊本縣下轄的一個“地廣人稀”的小縣城。通過不斷地填海造陸及村鎮合并（1871～1993），自1993年至今（2020年3月末），八代市市域面積一直保持在680km[2]，但人口總數卻從143712減少到了125966人，其中老年（65周歲及以上）人口從26675人減少到了17309人，而青少年（15周歲及以下）則從24496人減少到了7693人（2015年國勢調查結果為總人口127472人，中老年人口40424人，青少年人口15775人）。在少子高齡化進程不斷加速的日本，八代市的情況絕非個例，但在此種情況下仍能將當地傳統祭禮活動保存下來并使其不斷發展壯大的，八代市可以算得上是為數不多的幾例。

研究方法及意義

筆者在充分研讀過由八代市政府組織調研匯編的《八代妙見祭》調查報告之后，收集了日本方面有關妙見祭的各類先行研究，但可惜的是，目前為止日方關于妙見祭的研究多集中于對獻納節目中“山矛”的建筑及藝術學研究，少有關于妙見祭保護及傳承方式的研究，著眼于兒童妙見祭的課題更是無處可尋。因而筆者通過連續兩年的實地參觀考察，及對八代兒童妙見祭相關政府工作部門、祭禮保存團體、參加活動的學生團體進行訪談，掌握了一手的兒童妙見祭相關材料。了解了兒童妙見祭的設計動機、籌辦過程、具體活動、以及妙見祭相關各方對于兒童妙見祭所產生的作用、影響的評價。通過整理和歸納田野調查中所得到的信息，總結出兒童妙見祭的創辦對傳承八代妙見祭的重要意義，以期達到為國內人口流失嚴重地區保護和發展當地以傳統祭禮為代表的地方特色文化起到一定的借鑒作用。

兒童妙見祭的起源與發展

兒童妙見祭是指一般在妙見祭大祭（每年11月23日）的前一個周末舉行的以高中及以下青少年為主要參與對象的迷你祭祀活動，該活動開始于2005年。根據妙見祭保存振興會現任會長濱大八郎介紹，當時的八代妙見祭還未被日本政府選定為國家無形文化財，在日本境內的知名度較低，作為當地文化名片的價值尚未展現。而與此同時，不斷加劇的少子高齡化進程讓妙見祭的保存陷入困境。當地青壯年大量流失，留在當地的青壯年也不一定可以勝任駕馭御馬、組裝山矛等對技術和體力要求極高的工作，所以原本數千人的神幸獻納隊伍逐漸縮小到不足千人的規模，一些人手不夠的街區不得不花錢從外地雇人來完成獻納任務。

為防止情況進一步惡化，本著“不能讓傳承了600多年的妙見祭斷送在我們這一代人手中”的宗旨，以濱會長為首的妙見祭保存振興會開始了各種嘗試，兒童妙見祭就是其中一項舉措。兒童妙見祭的主要內容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通過制作卡通主題曲《龜蛇君來啦》并進行編舞，把妙見祭及妙見祭獻納節目中最受孩子歡迎的龜蛇君的由來寫進歌詞，編成旋律簡單、歌詞朗朗上口的童謠并配上動作可愛的舞蹈來教給孩子們。當地的幼兒園和小學會組織學生學習并在兒童妙見祭當日參加主題曲舞蹈比賽，為自己所在的學校贏得榮譽。

將神幸獻納節目進行迷你化，制作適合青少年使用的彩車、木馬等道具，讓孩子們可以獨立完成獻納任務。在妙見祭大祭當日使用的山矛一般高5米左右，重量可達5、600千克，對于青少年而言是無法自由使用的，為此，八代市政府及妙見祭保存振興會專門立項籌資制作了適合青少年們使用的各類節目道具。從2006的迷你龜蛇君開始，每年籌款制作一兩項，截止2019年，出現在兒童妙見祭上的迷你獻納節目已經達到了10種，幾乎涵蓋了妙見祭上的所有成人獻納節目。

聯系當地步行街商會，組織兒童神幸隊伍游行。正式的妙見祭會在大祭當天組成由獅子打頭、流鏑馬收尾的長達數百米的神幸巡游隊伍，從鹽屋八幡宮出發前往妙見宮，全程約10千米。其中會經過無數路口和車流密集區，這對于青少年的神幸隊伍而言是十分危險的，為此，八代市政府與當地本町步行街商會協商，取得了在該步行街舉行兒童神幸隊伍巡游的許可。當地青少年可以在兒童妙見祭當日穿上定制服裝，手持各類特色節目道具，像大人們一樣完成神幸節目獻納。

設立妙見祭體驗教室，讓孩子們親身體驗參加祭祀活動的樂趣。不僅是在兒童妙見祭當天，每年保存振興會都會去到兩到三所中小學，將龜蛇君、神馬、木馬等道具送去學校陪孩子們一起玩。通過講解這些道具是如何在妙見祭中發揮作用的、分別代表了何種美好的寓意等讓孩子們更加深入地了解妙見祭。孩子們也可以實際操作龜蛇君，或者參與跑馬等，親親自體驗祭祀獻納地趣味。

組織成立高中生為主導的兒童妙見祭宣傳委員會，邀請當地初高中學生擔任兒童妙見祭及妙見祭大祭的攝影師，記錄兒童妙見祭中的精彩瞬間，并通過校報、攝影比賽、繪畫比賽等形式向外界進行宣傳。

兒童妙見祭從創辦之初的形式單一，僅制作了部分迷你版道具，讓孩子夾在大人們的游行隊伍中，到單獨定下日期舉辦只屬于孩子們的兒童妙見祭，內容越來越豐富，也因此吸引了越來越多當地青少年的參與。據濱會長介紹，2015年第一次舉辦兒童妙見祭活動時，參與主題曲舞蹈比賽的幼兒園及小學一共只有3所，之后年年遞增，到2019年時已達到17所。

兒童妙見祭的作用

兒童妙見祭是否如預期的那樣，可以改善妙見祭參與人數減少未來可能后繼無人的窘境呢？答案是肯定的。根據妙見祭保存振興會統計，自2005年開始推行兒童妙見祭企劃開始，參與活動的青少年人數逐年遞增，而他們帶來的不僅僅只是活動參與者的增加，家里的長輩親戚也因為想要看到自家孩子的表現紛紛來到現場，成為了妙見祭的觀眾，無形中為妙見祭的宣傳擴大了聲勢。

其次，這些曾參與過兒童妙見祭的青少年會比一般的青少年更加懂得妙見祭的珍貴之處，并且也擁有一定的祭祀活動參與經驗，待這批孩子長大后，他們會比其他未曾參與兒童妙見祭的孩子更有能力去保護和傳承這項當地特色文化。現在的妙見祭保存振興會青年成員當中就有十幾位是之前因妙見祭體驗教室而迷上妙見祭的，現在的他們也各自加入了自己所在街區的獻納節目保存團體，為妙見祭的保護傳承貢獻著自己的力量。

除了在妙見祭保護這一方面的作用之外，兒童妙見祭的舉辦還為當地社會經濟的振興及文化認同感的加強起到了一定的帶動作用。兒童妙見祭在商業步行街舉行，青少年們的參與帶動了這個家族的參與，對該步行街的商戶而言雖有嘈雜等不便之處，但通過對商戶們的訪談，筆者了解到商戶中的絕大部分都非常感激兒童妙見祭為他們帶來的巨大客流。而在對參與兒童妙見祭的青少年及其家長的采訪中，筆者也了解到，相當一部分家長是因為孩子們的要求才來到現場，但來到現場之后會立刻被氛圍感染，油然而生“我們家這里也有這么厲害的祭祀活動”這樣一種自豪感。

傳統祭祀活動在日本少子高齡化社會背景下的傳承問題一直是困擾日本民俗學界的一個重要課題，但近些年來日本各地區政府及當地傳統文化保護團體都在進行各種積極的嘗試，八代市的兒童妙見祭在筆者看來是其中一種有效的舉措。目前，我國部分地區，尤以中部、西部以及西南部地區為勝，都面臨著青壯年人口嚴重流失的問題，當地以祭祀為代表的依賴大量人力的傳統儀禮該如何進行有效的保護也是值得我們思考的課題。在相似的環境背景下，筆者認為可以效仿兒童妙見祭，以培養下一代繼承人為目標，努力開展青少年可以實際參與而非簡單的駐足觀看的活動，充分調動青少年的積極性，以青少年這個核心帶動一個個家庭乃至一整個家族，增強當地人的文化認同感，使其主動參與到當地文化的保護及傳承中去。

參考文獻

[1]王曉葵.現代日本社會的“祭禮”——以都市民俗學為視角[J]文化遺產，2018（06）

[2]郭海紅.日本女性民俗研究述略 ——以女性視角的思考為線索[J]民俗研究，2015（02）

[3]邵鳳麗.當代祭祖禮儀傳統重建的內在生命力[J]文化遺產，2018（04）

[4]張婧.從日本七夕的發展看傳統文化的傳承[J]安徽文學，2015（08）

[5]中井治郎著，郭海紅譯.“故鄉”的文化遺產化與觀光資源化 ——以京都府南丹市美山町的“茅葺之鄉”為中心[J]民俗研究，2019（02）

注釋

[1]人口數據參照日本國勢調查結果（e-Stat.go.jp）及八代市政府網站（www.city.yatsushiro.lg.jp/）。

[2]日本祭祀活動中常出現的六角或八角、頂部裝飾一些寓意美好的事物的亭狀彩車。

[3]八代妙見祭最主要的民間保護和繼承團體。

[4]日本祭祀活動中為娛樂神靈而組成的表演隊伍，一般包括神馬、彩車、獅子等。

[5]神幸隊列中獻納節目一般由當地各個街區分攤負責，一般一個街區世世代代負責以到兩個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