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延新
關鍵詞:分離作戰;福建事變;節節抵御;機遇
在中央蘇區第五次反“圍剿”即將到來之際,基于對當時蘇區情況和革命形勢的判斷,共產國際在總結第四次反“圍剿”斗爭經驗時,受“左”傾進攻路線的影響,認為“誘敵深入”的戰略方針已經不符合形勢,因為在國民黨的嚴密封鎖下,這種內部防御戰略方針很難有效打破國民黨軍隊的堡壘封鎖,所以應轉換為主動進攻的戰略方針。當時,在領導中央蘇區第五次反“圍剿”工作中,共產國際遠東局與政治書記處委員會在實施進攻路線的問題上一度發生分歧,但由于共產國際遠東局的一再堅持,使進攻路線最終成為基本的戰略方針,錯失了打破敵軍第五次反“圍剿”的最佳時機。隨著戰事的不斷進行,這一主動進攻的作戰方針給第五次反“圍剿”戰爭帶來嚴重的不良影響,使紅軍處于被動地位,被迫長征。
在第四次反“圍剿”戰爭勝利后,項英、博古等人不待紅軍休整,即命紅一方面軍北進攻取樂安,以擴大蘇區。因守敵加強防備,堅守不出,紅軍難以攻克,在樂安、宜黃等地徘徊長達兩個月。1933年6月13日,博古、項英以中共中央局名義,將臨時中央《對今后作戰計劃的指示》即“長電”,轉發給紅一方面軍領導人周恩來、朱德,要求他們抽調若干部隊,進行分離作戰。這一作戰計劃主張紅一方面軍在六、七月份進行東西兩條戰線的分離作戰,具體規定是“以紅五軍團為主編成東方軍,入閩作戰;方面軍主力第一、三兩個軍團,仍在撫河、贛江之間北線活動”[1]。其實這一計劃是共產國際駐中共軍事總顧問曼弗雷德所擬定的,中共中央局在轉發這一指示時,為進一步貫徹這一計劃“擬改令彭滕率三軍團全部,去做東方軍的基干,并撥駐汀州之模范師,上杭附近之第十九軍、寧化獨十師、十九師、二十師及長汀以北和閩贛邊省地方部隊等,歸其統一指揮”[2]。毛澤東曾評價這一計劃是“兩個拳頭打人”,“把紅軍主力分割為二,企圖在兩個戰略方向同時求勝。那時的結果是一個拳頭置于無用,一個拳頭打得很疲勞,而且沒有當時可能取得的最大勝利。照我的意見,在有強大敵軍存在的條件下,無論自己有多少軍隊,在一個時間內,主要的使用方向只應有一個,不應有兩個”[3]。而且周恩來、朱德對分離作戰計劃持保留態度,并不同意博、項提議,多次向后方致電陳述理由,表示不應讓紅一方面軍一、三軍團分開,認為東方軍入閩作戰不易補充給養,多山阻擋,請求改變作戰計劃。博、項大為惱火,于6月22日連發兩封電報嚴厲斥責周恩來、朱德兩人,讓三軍團代替五軍團立即入閩作戰。周、朱兩人無奈只得服從命令,東方軍入閩東征。在東征初期,東方軍作戰相當順利,不料后方中革軍委負責人傳達了新的作戰命令,打亂了東方軍的原有部署,最后在紅一方面軍領導人的堅定指揮之下,根據前線敵我形勢的變化,做出相應的調整與部署,獲得了一些勝利。遠東局在報告中曾樂觀地認為入閩作戰行動可以結束了,并與9月12日提出用兩周時間來結束福建、贛東北一帶的軍事行動。后因國民黨軍隊進攻黎川,東方軍遂集中準備返回江西作戰。但是在東方軍入閩東征期間,紅一方面軍第一、五軍團撫河、贛江一帶活動,為配合東方軍作戰對敵軍進行牽制,進行了了一些游擊作戰,因“兩個拳頭打人”的分離戰略,除在1933年8月下旬獲得了一次大勝外,基本上處于無用的狀態下,在這一地區的情勢日趨被動。分離作戰,將紅軍主力一分為二,想要同時取勝,最后只是疲勞了軍隊,沒有集中兵力給予敵人更大的打擊,讓敵人得到喘息,致使開局不利。聶榮臻曾說過:“更主要的是,使蔣介石獲得了喘息時間,他一面從容地在廬山與他的高級將領和外國顧問們策劃第五次‘圍剿的方針和計劃,一面命令他的部隊在根據地周圍休養生息,補充物資、加固工事,準備新的進攻。開腳一步就走錯,這是我們第五次反‘圍剿失敗的一個重要原因。”[4]
早在1933年5月份,中華蘇維埃共和國中央執行委員會和中國工農紅軍革命軍事委員會曾發文呼吁國民黨第十九路軍反蔣抗日,與紅軍談判,并得到對方響應。6月份,十九路軍被調往福建駐守,處于國民黨嫡系部隊、廣東陳濟棠部以及紅軍的夾擊之中,這就更刺激了十九路軍總司令蔡廷鍇。于是,他主動示好,愿意談判并與紅軍一起作戰,“1933年6月,十九路軍總司令蔡廷鍇主動通過廖仲愷遺孀何香凝女士,與共產國際執委會遠東局取得聯系,建議‘通過廖夫人與共產國際代表機構進行談判,并表示‘同意與紅軍一起作戰,反對帝國主義和南京”[5]。
共產國際執委會遠東局向執委會政治書記處報告了這一情況,而后共產國際執委會政治書記處政治委員會建議中共中央以謹慎的態度對待這一形勢。隨著東方軍入閩作戰,給予蔡廷鍇的十九路軍沉重打擊,使得十九路軍倍感壓力,這同樣使得蔡廷鍇倍感停戰與紅軍合作之迫切。蔡立即攜帶寫給朱德、毛澤東的信件親赴延平求和,求見彭德懷。彭德懷將這一事電告中革軍委和紅一方面軍總部。周恩來得知這一情況后即致電中革軍委代主席項英并彭德懷,提出接觸會談意見。而且中共蘇區中央局指示:“在反日反蔣方面:我們不僅應說不妨礙并予以便利,(而且)應聲明在進擾福建區域時紅軍準備實力援助十九路軍之作戰”,“應將談判看成重要之政治舉動,而非簡單之玩把戲?!盵6]顯然,中共和紅軍領導機關對于與十九路軍的停戰會談是持有積極態度的。中共上海中央局向共產國際遠東局報告了十九路軍所提的談判的具體內容,共產國際執委會基于這種情況表示不再反對與十九路軍的接觸談判,遠東局連發兩份電報致電中共中央,認為對于與十九路軍的合作,中共不要過于認真,盡量利用它并從內部瓦解它,談判應盡快結束并力求獲得更多利益,還進一步指出了對待十九路軍的策略。對這一來自共產國際的指導方針,博古等中央領導人只得執行。由于十九路軍負責將領蔡廷鍇、蔣光鼎對于與中央蘇區方面的合作帶著極大的誠意并且自身深陷不利局勢,所以基本滿足了中央蘇區方面的要求。中共中央局與蘇維埃中央政府派出的全權代表潘漢年與十九路軍派出的全權代表徐名鴻于1933年10月26日,在瑞金草簽了《反日反蔣的初步協定》。十九路軍于11月20日在福州召開中國人民臨時代表大會,通電反蔣,兩日后成立“中華共和國人民政府”即福建人民政府,舉國震驚。《協定》草簽完成后,雙方進行了友好互利的履行《協定》與溝通商定。在12月27日,中共中央給共產國際的電報中明顯地體現了這一點,“19路軍不愿意公布我們同它簽訂的協議,更希望不要急于拿出關于購買武器、交易量、交換各種商品的各種協議的證據。為了避免關系破裂和改善我們的軍事狀況,同時利用我們的戰績在斗爭過程中得到較好鞏固的情況,也為了工農的利益,我們滿足了這些要求”[7]。但共產國際執委會駐上海政治代表埃韋特未經中共中央同意,也不通知中共中央,就私下接受外國媒體采訪,甚至把中共與紅軍方面和十九路軍簽訂的秘密協定傳了出來,還發表了一些與中共中央意見不一致的看法,這一舉動是以相當草率的態度對待草簽《協定》的履行,致使中共中央和蘇維埃政府一下子就處于不利的被動地位與困境。中共中央在同日致電共產國際執委會對此提出意見,后執委會政治書記處政治委員會批評了埃韋特這一錯誤行為,并要求中共中央與埃韋特糾正這一錯誤行為給中央蘇區與福建十九路軍帶來的影響。福建事變為紅軍打破蔣介石的第五次軍事“圍剿”提供了一個極好的契機。毛澤東、周恩來、彭德懷等人向博古等人提出,紅軍應利用這一極好機會將戰略防御狀態轉為戰略進攻狀態,與十九路軍配合作戰等建議與主張,都沒有得到共產國際的支持。早在紅軍與十九路軍談判媾和時,共產國際遠東局11月6日給中央蘇區發來電報以指示下一步的作戰部署。該部其真實意圖是想要繼續執行他們曾經制定的“分離作戰”計劃。當十九路軍遭到蔣介石鎮壓時,共產國際執委會政治書記處政治委員會不僅不要求紅軍對十九路軍給予援助,反而建議坐山觀虎斗,“希圖他們兩敗俱傷以收漁人之利”[8]。共產國際駐中共軍事總顧問曼弗雷德甚至主張以援助為借口封鎖十九路軍撤退路線,趁機瓦解十九路軍。博古、李德等迫于共產國際的壓力,沒有同意紅一方面軍領導人朱德、周恩來集中兵力,殲滅敵人一二個師,以求援助十九路軍的請求,而是根據共產國際遠東局的指示,將紅軍編為西方軍、中央軍、東方軍,進而以分離作戰的形式分配作戰計劃,使得西方軍在反攻中遭到重大傷亡,中央軍和東方軍也沒有什么戰果。為進一步推行其戰略戰術,根據共產國際遠東局的指示,1933年底,紅一方面軍領導機關和領導人撤回瑞金,合并到中革軍委下,由中革軍委主要是共產國際軍事顧問李德指揮前線作戰。1934年1月初,蔣介石對十九路軍發動總攻,此時,博古、李德等感到十九路軍可能失敗帶來的唇亡齒寒之勢迫近。于是,中革軍委命紅一方面軍三、五軍團做成東方軍再次入閩作戰,這一措施雖晚,但也會對十九路軍起到援助作用。但是,共產國際遠東局仍對這一援助持消極態度,一天之內連發兩份電報給中央蘇區,讓其不援助十九路軍,并揭露十九路軍的消極投降主義政策。然而,中共中央和中革軍委并沒有完全按照遠東局的指示行事。1月12日發起沙縣戰斗,并取得了勝利,但是在蔣介石的猛烈攻勢下,沙縣勝利并不能從根本上援助十九路軍,福建陷落,1月下旬十九路軍在蔣介石的收買拉攏與逼迫下土崩瓦解。共產國際執委會東方部駐中共政治代表埃韋特在給共產國際執委會政治書記處的報告中稱十九路軍的失敗是自身投降政策和中共過于相信《協定》沒有發動群眾與瓦解十九路軍士兵造成的,這顯然是顛倒黑白。共產國際在福建事變中采取的方式和態度確有不當之處甚至存在錯誤,應該在一定程度上負有相當責任。共產國際遠東局消極援助福建事變中的十九路軍,沒有團結更多的力量來反對和抵抗人數眾多的國民黨中央軍,不懂得唇亡齒寒的道理,致使中央蘇區紅軍錯失了扭轉戰略守勢的良機,共產國際遠東局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
當蔣介石在鎮壓福建事變后,立即于1934年1月下旬著手準備對中央蘇區的大規模“圍剿”。國民黨軍隊在“圍剿”初期,吸取了歷次“圍剿”戰爭失敗的教訓就制定了步步推進的堡壘戰術,以求壓縮紅軍在蘇區的運動空間,逐步消耗紅軍的有生力量,伺機尋找有利條件與紅軍主力進行決戰。于是,國民黨軍隊分三路向中央蘇區紅軍發動了進攻。同時,共產國際遠東局給中央蘇區發來電報,對中央蘇區紅軍的作戰行動發來指示,旨在中央蘇區紅軍分三路阻擊敵人,堅持內線作戰的情況下,在建寧地區發動進攻以打破北路敵軍對中央蘇區的進攻。共產國際及中共中央早在1933年3月份就認識到了運動戰和誘敵深入的重要性,“在保衛蘇區時,對于中央蘇區來說特別重要的是要保持紅軍的機動性,不要以巨大損失的代價把紅軍束縛在領土上。應當事先制定好可以退卻的路線,做好準備,在人煙罕至的地方建立有糧食保證的基地,紅軍可以在那里隱蔽和等待更好的時機。應避免與敵人兵力發生不利遭遇,要采取誘敵深入、各個擊破、渙散敵人軍心和使敵人疲憊的戰術,還要最大限度地運動游擊斗爭方法”[9]。而博古、李德等人命令紅軍采取的卻是陣地戰防御策略——節節抵抗,步步防御,與國民黨軍隊針鋒相對,同樣實施陣地戰、堡壘站等機械戰術。李德甚至還拋出所謂的“短促突擊”戰術,就是與國民黨軍以碉堡對碉堡的方式,等敵人從碉堡中出動距離紅軍約二三百米時,紅軍突然對敵軍進行短距離攻擊。這種節節對抗的戰術要點是:“紅軍在敵人主攻方向上應部署防御體系來直接保衛蘇區,要以最少數的兵力鉗制敵人,因此應在重要的戰略地點構筑支撐點或堡壘地域,以少數的兵力及火器守備堡壘,而主力則用來實施短促的突擊及襲擊,以便于堡壘前瓦解敵人,在某一方向集中主力以行堅決的突擊并在堡壘外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10]李德沒有經歷過前幾次反“圍剿”戰爭,對于戰爭環境不夠了解,就指揮紅軍主力的作戰行動。“短促突擊”戰術前期雖受到紅軍指揮層一定程度的認同,然而因逐漸機械收效甚微,過于強調“御敵于國門之外”,沒有考慮戰斗雙方人員和武器的差異,紅軍接連敗仗??吹竭@一局面,紅軍將領們開始對這一戰術持懷疑態度,并提出一些意見,“周恩來、朱德、劉伯承等紅軍領導人,都對李德、博古的錯誤指揮提出過批評意見,在粉碎敵人第五次‘圍剿的戰略戰術上提出了許多有益的建議”;“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政治書記處政治委員會,也察覺到遠東局軍事顧問和中共領導人對反‘圍剿軍事指揮存在問題”[11]。但是博古、李德等人根本不顧共產國際執委會的建議,繼續我行我素的進行指揮,機械理解來自共產國際執委會的意見,最終使得紅軍在廣昌戰役中以失敗收場。中央蘇區紅軍戰爭形勢日益困難,逐步喪失主動權,最終紅都瑞金失守。博古、李德仍進行分兵作戰計劃,“六路分兵”,“全線抵御”[12]。不聽毛澤東的建議,進行機動作戰,伺機殲敵,錯失絕地反擊的機會。雖然在抵御過程中遲滯了敵軍的推進,為主力轉移贏得了時間,但是過于機械化、教條化的戰術與不從作戰實際出發的“左”傾進攻路線的作戰命令缺乏機動靈活性,從根本上來說中央紅軍已難以在中央蘇區內贏得反“圍剿”戰爭的勝利。
在第五次反“圍剿”戰爭中,在當時的條件、背景、形勢下,做出這些確定并不都是盲目錯誤的[13],對于當時敵軍在軍事“圍剿”中的優勢與以往不同的戰略計劃,共產國際與中革軍委針對這些做出相應的部署與安排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并且執委會與遠東局存在分歧。雖然共產國際存在一定的錯失,但共產國際執委會政治書記處政治委員會在中央蘇區紅軍反“圍剿”斗爭的大部分時間內,都給予較為妥當的戰略指導。而共產國際的遠東局代表埃韋特及派出的軍事總顧問曼弗雷德,以及李德卻不了解紅軍戰爭真實情況,給第五次反“圍剿”造成了嚴重損失;但反“圍剿”失敗的主要原因是“左”傾路線的貫徹者教條式的貫徹來自共產國際的指示,忽略前幾次反“圍剿”的成功經驗,而且毛澤東被排斥遠離中央蘇區紅軍的領導崗位。只有從當時的戰爭環境去審視失敗的因素,才能得出符合史實的判斷。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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