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滿玲
母親的蛋炒飯是世上最美味的,不僅我是這么認為的,而且也是我的女兒一直懷念的。
今年春節放假回家的女兒與我討論第二天早上吃什么的話題,很期盼地說:“好想吃姥姥的蛋炒飯。”這句話也勾起了我對母親的蛋炒飯的思念。主要是母親的蛋炒飯并不單一,是與當天家里現有的菜相關的,我曾經吃過油撈蛋炒飯、酸菜蛋炒飯、火腿蛋炒飯、蝦仁蛋炒飯等等。然而印象最深的是很多年前母親第一次為我做的油撈(即豬油渣)蛋炒飯。
出生在20世紀60年代中期的我,上有兩個哥哥,下面還有一個嗷嗷待哺的弟弟,四個孩子都在長身體的年齡,然而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什么東西都要憑票購買,母親不僅要操心上班掙錢,還要算計著每天的柴米油鹽。有一天,母親買了一些板油,提煉成豬油后,就剩下油撈,聞到油撈香味的我,就一直目不轉睛地盯著,母親仿佛算到了我的小心思,就大方地說,這個東西要給你們幾個小饞貓改善生活,中午會做油撈蛋炒飯。從未吃過的東西調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像跟屁蟲一樣黏在母親身邊,希望看她為我做蛋炒飯,但是她果斷地將我趕出廚房。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那是母親對我天生的保護欲。因為我們那個年代還都是生煤火做飯,為了節約蜂窩煤,天氣變暖后,煤火就是要當天再重新生的,這對于年幼的我是不可能做的,再則就是火對于我們小孩子也是危險的,母親果斷地將我趕走。但出于好奇,趁母親不注意的時候,我又悄悄地來到廚房門口,看到房內母親已經將煤火生好,那雙粗糙的大手在鍋與砧板間穿梭,時而將油撈剁碎,時而忙著將小蔥切好,時而用手握住鍋鏟,不停地翻炒鍋里的雞蛋米飯,看到一粒粒米包裹著金黃的“外衣”在鍋里歡快地跳動著,母親就將切好的油撈和小段的青色蔥花撒向鍋內的金黃色米粒,頓時鍋里的米飯變得色彩鮮艷、香氣四溢。正在我垂涎三尺的時候,母親阻止了我搶吃的想法。然后,她又在飯中適當加了少許的鹽后又翻炒片刻裝入碗里,為迫不及待的我端上。那是我第一次品嘗母親的油撈蛋炒飯,感覺特別美味,至今都記憶猶新。我難以置信的看著米飯,一邊吃著,一邊想著何時自己能做出這樣美味的蛋炒飯。從那以后我總是纏著母親,央求她再為我做蛋炒飯吃。可也不是次次如愿,因為母親還要上班,還因為家里吃的東西匱乏,并不像現在想吃什么就有什么。于是我發誓,今后有錢了,一定要母親天天給我們做蛋炒飯。
我們長大了,成家立業,家里的經濟情況好轉,蛋炒飯已經成為家常便飯,但是女兒卻常說我的蛋炒飯就是沒有姥姥的好吃,不停地埋怨著。可能是不服輸的心理,我決定去向母親“取經”。母親便認真地為我補上“蛋炒飯”課。母親說蛋炒飯的米一定不能用糯性的,最好是絲苗米、泰國香米之類的,輔料不僅是雞蛋、蔥花,還可以是火腿腸、蝦仁、酸菜等等。她說現在的生活好了,大家都怕油脂高,都不再吃油撈蛋炒飯,她為孩子們做的蛋炒飯經常變換著花樣,所以我們的下一代一直都喜歡吃她的蛋炒飯,這也成為我們家的傳統美食。為表現出誠心求學的樣子,我堅持要母親做現場指導,我親自操作,母親說今天就做火腿腸蛋炒飯。我先幫忙將小蔥、小蒜都洗好、切好,將火腿腸切成小肉丁狀,將兩個雞蛋打入碗里并攪拌好,準備去開煤氣炒飯時,老媽卻說還是我先觀摩學習,下次再做。無奈,我只能在她身后靜靜看著。驀然發現,以前的大手,如今,竟已滿布歲月的痕跡,布滿皺紋,突然感到母親老了,真的老了,可還是如此執著的扛下了一切,不愿讓我這長大的雛鳥承擔一些。“媽……”不禁抱了她一下,瘦弱的身軀頓了一下,便傳來一句暖暖的關懷“怎么了?”“沒事。”“你離遠一點,別讓油濺了手,會燙傷的”輕柔的聲音撞入心中,讓我顫抖不已……只見她麻利地放油,等鍋里的油熱了就快速放入雞蛋,邊炒邊用鍋鏟搗碎,隨后盛在碗里,再次放入少量的油,將米飯放入,用中火慢慢地翻炒著,看到米飯由開始的一團,慢慢變成一粒粒的時候,她又放入炒好的雞蛋,又翻炒片刻,隨即加入準備好的蔥花、小蒜、火腿腸、鹽,又翻炒一會兒,感覺到火腿腸都熟了,就馬上關火,一碗美味的蛋炒飯就這樣好了。母親還不厭其煩地說:“做飯是一門學問,同樣的菜放入佐料的順序不同,味道都是不一樣的,就像剛剛的火腿腸如果放早了就不成形,都會影響蛋炒飯的看相。”一碗簡單的蛋炒飯卻蘊藏著如此多的學問,母親用自己一生的心血為兒孫們忙碌著,從來都沒有怨言,默默無聞地奉獻著……
無情的歲月啊,將母親帶走,但卻帶不走母親的蛋炒飯。
(來源:“鄉土作家”微信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