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瀟
摘 要:本文分析了在《野草莓》這部電影中,主角伊薩卡做的第一個夢,導演伯格曼對夢境的獨特展現手法,夢境中與現實的連接,以及通過夢境展現影片的主題。
關鍵詞:《野草莓》;夢境;現實
瑞典電影大師英格瑪·伯格曼的偉大之處不僅在于他對法國新浪潮乃至整個歐洲藝術電影都有著巨大的影響,更是因為他把電影提高到了與文學、繪畫、音樂等其他藝術同樣的層次。伯格曼之所以被稱為“電影的哲學家”,是因為他的很多電影深奧難懂,就連他被觀眾公認相對簡單好理解的電影《野草莓》,也混合了自然實景的拍攝和精巧的閃回,以及夢境的意象。
在《野草莓》這部電影里,講述了主人公伊薩克這位78歲的老醫生,為了接受大學授予他的榮譽學位而踏上了旅程,回憶起自己的家庭和一生的故事。伊薩克故地重游之時,導演用了不少精妙的閃回,帶觀眾回到了他的青年和中年時代,為觀眾展現了伊薩克的初戀和婚姻故事。如果說這些閃回串聯了整個故事的線索,那么在電影開篇的第3分鐘伊薩克做的那個夢,則更為重要,且定下了全篇的基調。
在導演伯格曼的鏡頭下,主人公伊薩克的夢發生在一條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伊薩克抬頭時,看到了懸掛在高處緩緩晃動的鐘,此時導演用鏡頭特別強調了一下,這個鐘只有表盤,卻沒有指針,鐘的下面還掛著一對眼睛,正回看著主人公伊薩克。而此時,伊薩克又從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只懷表,而懷表同樣只有表盤而沒有指針。感受到詭異氛圍的伊薩克在街道上來回踱步,回頭時發現一個戴著帽子的黑衣人背對著他,他緩慢走上前,拍了拍黑衣人的肩膀,黑衣人慢慢回頭,伊薩克看到了一張沒有五官的面孔,黑衣人一轉眼就倒在地上,化成了一灘水。正當伊薩克驚恐萬分時,遠處的鐘聲響起,像是預示著重要的事即將到來,伊薩克慢慢走向前,街道的拐角處走來了一輛拉著靈柩的馬車,老舊的車輪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車上沒有趕車人,馬車自顧自的慢慢向前,像是被一個未知的目的地所驅使著。當馬車走過街邊的路燈時,馬車的車輪卡在了燈柱旁,一下,兩下,馬車的車輪一次一次的撞擊在燈柱上,馬車無法繼續前行。最終,車輪從馬車上掉落,緩緩滾落在老人身旁,車上的靈柩也隨之倒在了老人的面前。老人看到掉落的靈柩蓋子已經打開,一只蒼白的手伸在外面,當老人慢慢走向靈柩時,那只靈柩里的手掌慢慢打開,抓住了老人的手,并把老人抓向靈柩。此時我們看到,靈柩里的人正睜眼看向老人,而他和老人是同一個人,受到沖擊的老人楞在那里,音樂越來越響,詭異和恐懼的情緒到達頂點,導演也將鏡頭逐漸推向了兩人的臉。而就在這時,老人醒來,夢境結束。真實的情況是老人正躺在家中的床上,老人緩緩轉頭面對鏡頭,我們看到了一張比夢境里靈柩中的老人更蒼老,更真實的臉。老人也正回憶著自己剛做的夢,聽到了房間里時鐘的滴答聲。這時鐘發出的滴答聲,正是在夢境結束前我們聽到的滴答聲。
這段接近5分鐘的夢境在場景的安排上,頗有一絲表現主義的風格,空無人煙的街道,畫在墻上的路燈投影,沒有五官的黑衣人,帶著靈柩的馬車,這些布景和意象,帶觀眾體會到了一點20年代德國表現主義電影的味道,而與表現主義風格的電影不同的則是,《野草莓》中演員的表演是真實的,不過分夸張的,主題也非那些超自然的恐怖神話故事。而導演伯格曼之所以用表現主義的場景來展示非現實的夢境,為的是能夠讓觀眾在觀影中能體驗到一股既陌生而又真實的感受,具體展開分析,觀眾從看這一段的夢境體驗到的感覺上來說,這一段場景的表現是陌生的,但夢境里展現的感覺是熟悉的。但從現實的真實性上來說,這一段的場景是熟悉的,夢境的內容卻是非理性的。這兩者不同的感覺,導演巧妙的合二為一傳遞給銀幕前的觀眾,使我們看到了一段真實卻又充滿幻想的詭異感覺夢境,因此,這樣的夢境展現和在現實中每個人做的夢,是有著千絲萬縷的共同點的。我們在現實生活里做的夢,概括起來有兩種情況,第一,夢的感覺是真實,內容則是虛幻。第二,夢里的感覺是虛幻,內容是真實的。而這兩種情況,都被導演巧妙的幻化成以上的場景和內容,展現在影片中。
眾所周知,夢境是很難在銀幕前表現的,難的不是如何表現夢的內容,而是如何用鏡頭表現做夢時的感受。雖然現在的拍攝設備和手段日新月異,但“感覺”這種東西,往往很難受制于某種固定的技巧和手段。不僅如此,每個人都會做夢,因此,我們每個人都是夢境的體驗者和講述者,都有資格評判任何一位導演對于夢的展示是否合格。然而,毫無疑問,伯格曼在《野草莓》這部電影里對夢境的展示是優秀的,導演用了自己的風格,去展示了一段表面荒謬非理性,實際卻點出了主題,且符合觀眾對于夢的體驗和感受的一段夢境。它和我們每個人真實會做的夢一樣,融合了荒謬和真實性,甚至更為真實也更為可信,展現了潛意識里我們最恐懼的心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比同樣是展現夢境和潛意識的超現實主義代表影片《一條安達魯狗》中對夢的理解要高明的多。
回到《野草莓》電影的主題,影片在開頭的時候,主人公伊薩克評價自己的一生,是“為了面包而辛苦開始,為了對科學的愛而結束”,然而這個夢的展示,恰恰告訴觀眾,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回顧自己的一生,就算擁有了名利和地位,但又有什么意義呢,生命還不是一樣的虛無縹緲,始終不變的是那一直回響在耳邊的時鐘的滴答聲。而這正是充滿了哲思的電影大師伯格曼在《野草莓》中,通過這段夢境真正想要傳達給觀眾的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