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小勝與小紅馬（連載二）

竹風

3

關小勝吃了半天，一碗都沒吃完，不是他不想吃，是心事把他的肚子給侵占了。麻雀倒不客氣，吃完一碗，又吃了一碗，填得肚子溜圓。

媽媽發現今天的關小勝有點兒不對頭，便問：“小勝，你想啥呢？”

往常，關小勝吃飯不磨蹭，只要飯一上桌，端起碗伸筷子就吃，不等爸爸的酒喝完，他先吃個肚兒圓。今天關小勝的心思都放在馬上面了，盤算著咋跟正在喝酒的爸爸提這事呢！

關小勝盤算過，買馬可不像他買筆和本子，幾塊錢就能搞定。他聽大人們議論過，以前三四元就能買一匹馬，現在卻要三四千元，好的能上萬元。那老孩兒家的小紅馬即使瘦得再不像樣子，沖那大爺的摳門兒勁，估計也得一兩千元，這可不是小數目。

關小勝的爸爸一邊咂著酒，一邊吃著酸湯子，似乎也發現關小勝有點兒不對勁，便問麻雀：“麻雀，小勝今天在學校闖禍了？”

麻雀說：“沒有啊，就是……”麻雀想把關小勝早晨遲到的事兒說出來，關小勝感覺不妙，便接著麻雀的話說：“就是那老孩兒說，他家的小紅馬要賣，讓我回來問問咱家買不買。”

關小勝的爸爸知道那老孩兒家那匹小紅馬，把酒杯往飯桌上一放說：“那匹小馬就是他們伺候不精心，現在還像個小馬駒。”

聽爸爸的口氣，關小勝有點兒高興地說：“老爸，您同意買了？”

爸爸喝了口酒說：“買啥？過幾天我要去城里干活，買回來你伺候啊？”

關小勝一聽好像有戲，激情飛揚地說：“爸，我伺候，買吧，絕對不讓您操心。”說著還從炕上站了起來。

媽媽瞪了關小勝一眼，說：“買什么

買？要不把你賣了再買馬去。”

關小勝的激情就這樣被媽媽的話給熄滅了。

但媽媽的話好像還沒說完，接著對關小勝的爸爸說：“看看你兒子，都是你慣的，膽兒越來越大了，哪天還不得讓你買車啊？”

關小勝的爸爸“嗞”地喝了一口酒，吧嗒著嘴說：“啥是我慣的？還不是小時候你拿著當寶兒，現在又往我身上推責任。再說了，小勝也不是很貪玩，我聽滿玲老師說，他學習還不差，學校搞活動也積極，你還想咋著？”

媽媽說：“那也不能慣著，肯定那老孩兒說要賣馬，他又逞強了。”

麻雀吃完了酸湯子，放下筷子說：“嬸兒，小勝沒逞強，他常說您最好了，他想要啥您就給他買啥，要星星都不買月亮，都羨慕死我了！”

關小勝瞪了麻雀一眼，心想自己啥時說這樣的話了？

其實麻雀本想幫關小勝說好話，又不知咋說好，所以就現場發揮了。

不過麻雀的話也見了些效果，關小勝的媽媽好奇地問：“麻雀，小勝這么說過嗎？”

“嬸兒，不信您去問蔡二梅、水妮還有劉嘎，他們都聽見過。”

關小勝感覺麻雀說的話更沒邊沒沿了，連連朝麻雀使眼色，不讓麻雀再多嘴多舌。

麻雀似乎沒看見關小勝使眼色，依然繼續發揮：“嬸兒，您就同意小勝買那老孩兒家的小紅馬吧，它還是騍馬（母馬）呢，等長大了生小馬駒，也像那大爺那樣賣了，買馬的錢不就賺回來了。”

關小勝的媽媽對關小勝的爸爸說：“等你出去干活把老袒也帶上，他也不是很孬，有個人帶著也舍得出力氣。”

關嬸說的“老袒”，是麻雀爸爸的諢名。

麻雀爸爸名叫馬宏斌。麻雀的媽媽活著時，兩個人總吵架。那時麻雀還小，不怎么懂事，就知道扯著嗓子哭。后來麻雀大了些，沒讀書的那老孩兒去村北草灘里放馬，他就跟在后面當馬童。麻雀讀一年級時，媽媽得癌癥去世了，麻雀的爸爸好像變了個人，地想種就種，不想種就跑到外面做工去，讓麻雀跟著爺爺在家生活。然而時間不長，麻雀的爸爸準又晃悠著回來了，等手里的錢用光了，再外出去找活干。如此循環往復。

麻雀知道別人背后議論他爸爸，也瞧不起他爸爸。

關小勝眨眨眼，覺得爸爸要外出干活可有點兒不妙。爸爸要走了，別說自己想買馬，就是想買一根馬毛都沒機會了。

關小勝急得直搓手，更沒心思吃飯了。

4

下午上課時，關小勝心里始終惦記著買馬的事兒，不免有點兒走神，滿玲老師叫他都沒聽見。滿玲老師有點兒生氣，厲聲說：“關小勝，想什么呢？站起來！”

不等關小勝起身，后桌的麻雀搶先說：“老師，我知道關小勝在想啥，他想馬了。”

班里有的學生明白了，率先笑起來。接著其他學生也明白了，教室里立刻響起一陣哄笑聲。

關小勝別提有多氣了。

關小勝狠狠瞪了麻雀一眼，不情愿地從座位上站起身。

滿玲老師又說：“麻雀，還有你，也給我站起來。”

麻雀扭了扭身子，像受了委屈，站起時顯得比關小勝還不情愿。

滿玲老師走到關小勝身邊，緩了口氣說：“小勝，我前兩天還表揚過你，今天你卻上午遲到、下午溜號，等會兒是不是還想早退啊？”

平時，關小勝說話很干脆，現在卻不吱聲。滿玲老師笑了笑說：“不想說是吧？不想說就站著反省。”之后，滿玲老師對麻雀說：“什么事兒都有你，就管不住嘴巴，你也站著反省。”

麻雀咧咧嘴，他很想朝自己嘴上扇兩下，心說自己本來是不想把關小勝想買馬的事說出來的，咋滿玲老師一問關小勝，自己就忍不住幫著回答了呢？

總算挨到了放晚學，關小勝一出校門，撒腿就跑。關小勝琢磨好了，他要搶在爸爸外出干活之前，先把那老孩兒家的小紅馬搞定。

關小勝跑到家時，看見媽媽正在屋前園子里忙著。他把書包甩在炕上，轉身又跑出家門，跑進那老孩兒家院子。

那大爺正清理馬棚里的馬糞，關小勝跑到那大爺跟前問：“那大爺，老孩兒說您家的小紅馬要賣，是真的嗎？”

那大爺把撮起的一鍬馬糞扔進筐里，瞅了瞅關小勝說：“賣什么馬？別聽老孩兒胡咧咧。”

雖然關小勝早有思想準備，聽了還是很失望。但關小勝有點兒不甘心，又說：“老孩兒跟我打賭來著，他說話不能放空炮吧？”

那大爺的脾氣本來就有點兒倔，聽關小勝說這話，白了一眼說：“你們小孩伢子都是吃飽了撐的，老孩兒跟你打賭你找老孩兒去！”

見那大爺不再搭理自己，關小勝只好泄氣地離開那老孩兒家。關小勝撒腿跑到村中心的十字路口，然后折向北，一口氣跑出了村北口。

村北是成片的玉米，玉米苗剛長到一筷子高，風一吹，像躍動的綠色火苗。從村里伸出來的水泥路，像一把長劍把玉米地從中劈開，伸向北邊的草灘。關小勝跑進草灘，那老孩兒正跟幾個放馬的半大孩子在玩撲克。關小勝跑到跟前喘了口氣，喘勻了才對那老孩兒說：“老孩兒，你中午說的話還算數嗎？”

那老孩兒說：“算數，咋了？”

關小勝說：“可我問那大爺了，他說不賣，你不逗我玩嗎？”

那老孩兒一下從地上蹦起身說：“小勝，誰讓你去問我爸的？這回你把我坑慘了。你也知道我爸的脾氣，中午我是逗你玩，你卻當真去問我爸，他不得抽我啊！”

關小勝看了看那老孩兒，說：“哦，你逗我玩是吧？那你該抽！”說完，關小勝轉身就跑，氣得那老孩兒直跺腳。

5

自己費了半天勁，買馬的事兒還是泡湯了，關小勝心里很不是滋味。

回到家，關小勝有點兒發蔫。他打開書包拿出書本寫作業，等寫完了，天也快黑了，爸爸也回來了。

爸爸一進屋就說：“老袒這人真是，我問他去不去干活，他竟然說不想跟我去，去了不自由！”說到這兒，爸爸扭頭問關小勝，“你不說老孩兒家的馬要賣嗎？又不想買了？”

本來關小勝已經泄氣了，聽爸爸這么問，心里又燃起買馬的火苗。但與之前相比，似乎火苗少了躍動的激情：“那老孩兒竟忽悠我，那大爺說不賣，那老孩兒又說逗我玩，快氣死我了。”

爸爸笑了下說：“不賣就不賣吧，生什么氣呢？再說買回來真沒人伺候。”

關小勝望著爸爸說：“要不您跟那大爺商量商量唄，您是大人，您的話管用。”

爸爸對媽媽說：“家里有匹馬可以打個幫手拉個東西，我小時候就想家里有匹馬來著，張羅了幾次，小勝的爺爺就是不買。現在小勝想買，還不如就買一匹。”

媽媽白了爸爸一眼說：“難怪小勝一說買馬你就立刻答應了，原來你是想圓自己的夢！”

可爸爸說的也是實情，媽媽似乎不再反對了，說：“想買就買吧！”然后又對關小勝說，“你爸不在家，買了就得你伺候，要讓我幫忙，我就掐你！”

關小勝的心“咚咚”直跳，說不出是高興，是擔心，還是激動。

但過了一會兒，關小勝很快明白過來，雖然爸爸媽媽都同意了，可小紅馬還在那大爺家放著呢，自己的心白跳了。

（那大爺要殺了小紅馬賣肉，關小勝能救下小紅馬嗎？精彩請看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