厭世癥候群

琥珀

曾在臺灣街頭便利店見過“厭世早餐”的宣傳海報，乍看之下真有些觸目驚心。電影《亂世佳人》女主角結局凄涼還不忘憧憬，明天又是嶄新的一天。很多人也愿意相信太陽每天都是新的，而以早餐的名義在一日之始高調“厭世”，可謂喪得徹底。

村上春樹的“小確幸”似乎已顯得陳舊，現在更多人的口吻變成了“小確喪”，那點微小而確實的幸福，也離不開喪兮兮的底色。近來和小姐妹們約飯，幾乎每個人嘴邊都掛著“離職”。小A遭遇職場老板長工時壓榨和精神暴力，入職時是玻璃心，多年磨礪下都進化成鉆石心了。她換上帶字手機殼“人間不值得，你要開心點”，想象自己一敗涂地無計可施，居然收獲了驚人的寧靜。這般短暫治愈后，才能一面在暴擊的縫隙中求生，一面為跳槽積攢能量。

圖/肖振鐸

內心還把自己當寶寶，身體卻漸漸步入老年人。前幾天帶80多歲的外婆去檢查身體，醫生對我一臉同情：老人家身體比你好。身邊朋友情況也不樂觀，奇奇怪怪的毛病找上門來，每一次聽病情轉述，都像接受醫學科普。電視劇《白色月光》中，一幫大學同學聚會，昔日詩歌協會會長淪為保險推銷員，席間正向鄰座高管推銷業務，還未散場競突發心臟病撒手人寰，有心幫別人對抗生活風險，反倒成了最脆弱的人。當詩和遠方讓位于目之所及的一地雞毛，幸福生活背后也暗藏謊言欺騙，看似堅固的東西都搖搖欲墜，能讓人高興得起來嗎？

大學畢業前，我曾幻想做個體制內的自由人，既能享受生活的安穩，又能追求心頭所想。同學少年多不賤，畢業后聽多了校友們的精彩，互聯網創業實現財務自由的、消費名校學歷當美妝網紅的、出版暢銷書當大V的、移民海外做廚神的……本以為自己也如愿以償，驀然回首卻發現一事無成，財務安全和自我實現兩頭飄搖。

某知名自媒體人曾發問：“是自律使我自由，還是焦慮使我自由？”經歷了夜不能寐的焦慮時光，又做不到動力滿格高度自律，不夠優秀還不太努力，對未來尚有期待偏不能放手一搏，在這種尷尬的處境中，喪文化就成了安身立命、與真實自我握手言和的庇護所。

《奇葩說》辯手馬薇薇說，一般意義的喪，是我對生活失去了希望，以致于我什么都不做。而所謂“高級喪”，是我對一切都不抱希望，所以我全力以赴去做。萬一有驚喜呢？樸樹的《平凡之路》唱道：我曾經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直到看見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有人會說，那是絢爛之極歸于的平淡，年輕人還沒有資格對生活繳械投降。

或許成熟的意義就在于，認清了升級打怪道阻且長，個體難以擺脫自身的限定性，卻還愿意披掛起一副喪兮兮的盔甲，在生活的大海洋上撲騰起一點點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