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燦
——五月五獻給屈大夫
那么多槳拼命劃
仿佛是在打撈一條河流
他們無法抵達內心的愿望
把河流劃出一道道傷
一條有良知的河流
不懼怕傷痕累累
不會計較即將死去的時光
岸上眾人齊聲喝彩
水上眾人一齊劃槳
喝彩的人想把自己吐到河里
為一條盲目的船加速
劃槳的人也想把自己劃出去
卻不知道終點在哪里
一條不問方向的船
如同一個沒有目標的箭鏃
盲目,卻明確了
可以選擇自殺一樣的歸途
我看到了大海
大海真大
比我內心的孤獨
只小一點點
我看到了大海
大海真大
比我內心的贊美
只少一點點
你拉也拉不住,我必須回頭
我要回過頭來告訴你
一朵浪花也有自己的難言之隱
我是浸泡在大潮中
喊渴的一滴水
像兩岸守著洶涌江水喊渴的人
一塊石頭選擇了一個最佳角度
久久站在時間的骨架上
海浪一次又一次撲過來
想要緊緊抱住什么
又像要拼命推開什么
該來的總是要來
該去的終歸要去
來吧風暴
來吧苦難
來吧邪惡的烏云
來吧兇殘的雷電
既然我站到了這個角度
就是為了迎接一切挑戰
既然命運將我塑造成一塊危崖
我就是大海的死對頭
不,我就是海岸線上不倒的帆
把所有苦難
載向彼岸
在我來到這里以前
眼前的一切都是傳說
礁石是我的夢里方舟
大海是我幻覺里的床罩
你的起伏連接著我的心跳
“大海!
誰說我的心里沒有波濤?!”
這是一個詩人死去的聲音
這是一個詩人不死的訴說
如果可能
我要把我寫下的所有詩句
放入你的懷里一一刷洗
洗去炮火洗去硝煙洗盡
槍聲洗盡傷痛與呻吟
洗掉詩中的細菌與語病
像編輯家的大筆刪繁就簡
只留下那些
像你一樣干凈的靈魂
啊,一條命運般的江河啊
到處的水都已很渾
只有你還干凈著呀
如果可能
我要把你流動的柔情和
一路濺起礁巖般堅硬的詩句
裝進我的行囊去告訴
四面八方會寫詩的朋友
面對你——我要收起
祈望成為詩人的夢想與癡情
收起早已寫禿的一支筆
寫了半輩子的文字
誰的詩句能像你一樣
讓人過目不忘
嘩啦一聲,一條河流
把大地撕裂開來
多像你一襲白裙,撩開夜色
從我的枕邊起身上路
從此一條傷痕,在百感交集的
塵世浪跡天涯
把鞭子送到耕夫手中
告訴他們不能鞭牛
無論牛走得快或慢
也不要鞭春
草木已按時序自然登場
如果鞭子舉起來了
就狠狠下手
對著我們的偏見和瞎折騰
來吧。時間走丟的孩子
黑夜里不停拍打失眠的門窗
我是我自己的討債鬼
用一生換來汗水用汗水
洗滌天空用天空掩蓋謊言
用謊言管理賬冊
汗水被天空收購
付不清的賬單來路不明
一朵花渴望被帝王緊握
一滴雨夢想化作一道閃電
我在一個小本子上寫下
詩句,妻子質問
你想把這筆,記在誰的頭上
可是我并沒有說出我的不滿
作為一棵努力生長的麥子
立春之前,我已經飽嘗了
小寒與大寒
今天是小滿,我不能說出
我的不滿。你看過冬的太陽
用它不需要的水分和熱量
一點一點溫暖我
讓我抽穗灌漿漸漸地滿
今天又像我的生日
我不必說不滿
小滿本來就不是滿。夏季來臨
我還要把汲取了一冬的水和熱
從內心掏出來,一滴一滴償還
直到稈黃葉萎
直到靈魂枯干
當文字被聲音控制
手被語氣指揮
同意義無關
肉與肉碰撞
拍打空氣
同快樂無關
神圣嚴肅的場合
經常會發生這種曖昧
勞動的手
丟下斧柄鋤鐮或牧鞭
一次次被耳神經提起
原始的肢體語境
被重新命名
沒有理由或依據
責任編輯? ?侯建軍
特邀編輯? ?張?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