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云
當初母親極力勸我把孩子留下,說這是意外懷孕,是上天的恩賜。再次懷孕后我和母親的關系緩和很多,又回到從前那個被母親悉心照顧、嚴厲管教的孩子時代。
母親找來老中醫朋友上門替我把脈。我聽從老中醫的吩咐坐著、躺著,讓老中醫仔細觀察我的臉與體形,蒼老的手指放在我的寸、關、尺上,探知血脈里的秘密。他掐指思索許久,對母親說,左寸有力。我聽出來懷的可能是個男孩,心里高興極了。后來母親又帶我求當地有名的算命大師,把我和李由的生辰八字報給算命大師,要為腹中的胎兒挑個好日子、好時辰來到人世,起個好名字光宗耀祖。總之,聰明活潑、大富大貴、健康長壽吧。當算命大師問及對孩子的期待時,我許愿一般說出一串自己也意想不到的話。
雖說是剖腹產,但是在算命大師選定的好日子、好時辰讓小柯來到人世的,他人生的開端就表現不俗,他比小娜好帶。小娜小時候三天兩頭生病,而小柯幾乎不生病,即便凍著、涼著也只是流鼻涕,不會像小娜那樣要去醫院打吊針。小柯比小娜活潑,對新事物表現出極大興趣,上幼兒園后,班里每次展出的作品都有他稚嫩而精彩的一筆。小柯上小班時學會了漢字,能背許多首唐詩,知道汽車的類型,說出讓人哈哈大笑的話。小柯上中班時,經常安靜地看姐姐讀書、寫字,他跟著姐姐背誦課文,學十以內的加減法,他讀姐姐的書,并很快得出結論是沒有他的課外書有趣。
小柯三歲開始學圍棋,母親對此積極支持。她在云城一高校任教的那些同事的孩子很多都學圍棋,實踐證明圍棋對開發孩子的智力很有用。母親按照同事的經驗,選擇教學效果好的圍棋學院讓小柯報名,每周兩次親自帶著小柯去上圍棋課。云城第一批圍棋五段小棋手誕生后,母親排除萬難聯系到左良臣老師,帶小柯投到他的門下。左老師的時間已經排滿,母親厚著臉皮托人請求,硬是讓左老師周末擠出一個小時教小柯圍棋。小柯下棋,母親陪著;小柯畫畫,母親陪著;小柯睡覺,母親也陪著。母親對小柯像投入一項偉大的事業一樣。我生小娜的時候,母親可不是這樣,也許因為那時母親還沒走出對我婚姻不滿意的陰影,她曾說過老死不給我帶孩子的話。母親特別悔恨她曾流產的那個男孩,她說那時沒有人替她帶孩子,每天忙得屁滾尿流,哪有精力再要孩子?在我學生時代母親常說這類話,好像因為要帶我,那個男孩才消失的。但自從我懷上小柯,母親就忘記了自己說過的所有狠話。
我極力配合著母親,悄悄縱容母親對小柯更多的擁有。母親陪小柯在房間里下棋,我不會進去打擾;母親陪小柯出去玩,我不會催促她回來;母親批評小柯時,我決不唱反調。如果母親對小柯發火,我一定會站在母親一邊,維護她的權威,述說外婆對小柯獨特的愛。但母親從不對小柯發火,她光憑濃郁的愛與無所不在的威嚴就能把小柯管好。
有一次家里沒有人,小柯跑進廚房玩,我發現時油桶里的油全被他倒完了,水泥地板在金黃色的液體中黑得發亮。小柯赤腳在油汪汪的地板上站著,油里還有許多白花花的米。我揪著他的耳朵把他從油里拎出來。吃晚飯時,母親聽了我的講述,只是告訴小柯油和大米不是玩具,吃的東西不能當玩具玩。讓我感到吃驚的是類似這樣的事情,在我的記憶里是要被母親打到手腫、罰站到認錯、長時間的數落以及事后不斷被提起。那時母親從來沒有哪怕稍微細心地考慮過一個小女孩兒的承受力,曾因為我不服氣的眼神被母親要求脫下衣服、鞋子,幾乎赤身裸體地站在家門口。那種羞愧使我長久害怕陌生人,恨母親的殘酷、恨父親對母親的縱容、恨自己總是讓母親心情變糟。我為小柯躲過一場責難松了一口氣,本來我會沿著母親給我記憶里種下的經驗去教訓他,讓他長記性。但我接母親的話對小柯說,下次不許這樣,這些油、這些米都是花了許多錢買來的。小柯替我贏得了母親的歡樂,這的確讓我輕松、讓我驕傲。我想小柯還小,長大了絕不會這么調皮。
小柯上一年級時,老公李由被公司安排去蘇城做業務負責人,一年可以增加十多萬元收入。盡管帶兩個孩子十分辛苦,我還是支持他出去,要李由去證明單親家庭出來的孩子也是有出息的。李由去了蘇城,母親便搬過來跟我住在一起,幫我照顧孩子。
三年級時小柯取得了圍棋業余五段。每一個段位升級都要經過和實力相當的對手廝殺,要下數千盤棋,復位數千盤棋,下輸了,輸在哪一步上,一步步回想起來,重新下,找到改變命運走向的那一步,如果換一個走法,對方將作出哪些應對。到了小柯這個級別,所有失敗都不可能是忽然間發生。這個階段的棋手不但要發現自己在哪里疏忽、輕敵、得意或者太過謹慎、保守,還是冒進、急躁,同樣也要善于發現對手的這一切。
五段比賽那天,春寒料峭,母親盤了頭發,穿一件紫色金絲絨的長袖旗袍。這件衣服是父親送給她的,重要紀念日她才穿。小柯坐在棋盤前,母親給他穿了一件假領子,領子底下別了一個黑色領結。這時候我從側面發現九歲的小柯很像父親,父親那種令人感到肅然起敬的安靜全都集中在小柯身上。
我送母親和小柯出門,她知道比賽不易,母親夸小柯的那些搏殺場面,聽起來讓人驚心動魄。小時候母親也曾讓我學圍棋,學了一段時間,實在沒興趣,提不高戰績就放棄了。凡和圍棋有關的都是母親親自陪同,母親說你看不懂。看不懂讓我對不斷晉級的小柯懷有敬意。母親陪小柯去參加比賽,我帶五年級的小娜去上作文輔導班,小娜的作文常常被老師紅筆圈出,當堂朗讀。因為有小柯,我對小娜沒什么太高要求,女兒家的,乖巧、懂事、健康就好,將來嫁一個好人家比什么都強。
說起好人家,第一個想到的標準就是父親,第二個就是丈夫李由。李由出去兩年,正兒八經地長本事了。公司給他置了三室一廳的住房,周末我會帶倆孩子去看他,感到特別幸福和自由。有時我會對孩子提起外公,回答孩子好奇的提問。給孩子講外公、外婆的時候,就從抽屜里拿一張父親工作證上的照片說,看,這就是你們的外公。小柯說外公真神氣!這句話讓母親流眼淚。可不是嗎?這么個高大帥氣的人,說沒有就沒有了,母親摟著小柯不愿意想。
六年級,小柯作為學校代表參加市里組織的一個海外游學活動。母親接到通知后說基因就是好。母親還常常對我說比你那時候好帶。從選黃道吉日開始到把小柯帶到這個世界,小柯正在實現母親某些夢想上表現出了強大的力量。最明顯的是母親花在小柯身上的每一分錢、每一滴汗水都有回報,而且超值回報。按說我們倆的經濟條件已經很不錯了,撫養孩子已經綽綽有余,但母親堅決要求承擔小柯的大部分費用。海外游學需要五萬元,母親跑了幾趟銀行,給小柯辦銀行卡,把自己的錢轉到小柯賬上,一絲不茍地去做,把辛苦儲存的錢挖出一塊又一塊。母親用一種充滿熱度的付出表明她堅決的意志:小柯必須在她的土壤上生長,吸收她的營養,接受她的陽光雨露。我當時想讓小娜和小柯一起去游學,互相有個照應,小娜也可以長長見識。小娜默認了外婆對小柯特別深的愛,小娜的乖巧不爭讓我感到心疼。我聯系了小柯學校的老師,說明情況,只要老師們愿意帶上她就行。但母親認為幫小娜爭取到的名額不僅會毀了小娜的自尊心,也會讓小柯沒有面子。母親說這是一個精英團隊,不是我們自己組織的家庭聚會。
家里換了四房兩廳的大房子,這下住房寬松,居住格局就要改變了。到了裝修時,母親提出她的房間改做書房,我意識到母親的建議與小柯有關。小娜吃驚地問外婆,那你睡哪里呢?外婆對小娜說,小柯房間放兩張床,我和小柯住一間。母親向來說一不二,在這個家里她的權威遠遠大于我和李由。李由不說話,他似乎并不關心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我想了想,吞吞吐吐地對母親說,小柯都大了,恐怕……我還沒說完,母親便打斷我,說你在我們房間打地鋪都睡到十六七歲,再說了小柯多大都是孩子,他都不反對,你怎么還有意見?
小柯果然沒有反對。我和小柯聊天問到外婆的建議時,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說,外婆已經六十五歲了,她開心就好。這句話說到我的心里,突然讓我心酸,這么多年來,記憶中母親的暴躁脾氣很少在現實中爆發過,想想都是小柯讓母親改變了這一切。真的要感謝小柯,小柯慢慢改變了我和母親之間的關系。
母親親自布置房間。她在房間的墻上掛著許許多多小柯的照片,剛出生的、蹣跚學步的、站在滑滑梯最高處不敢下來的、比賽獲獎站在舞臺上的、在悉尼大戲院門口的、外出游玩的……墻上還留著大片空白,母親說留著空放以后的更多照片。這里的每一張照片都是母親替小柯拍的,她總是帶著他、陪著他,見證許多獨一無二、激動人心的現場。說實在的,我真的有點吃醋,作為小柯的媽媽,不能更多地擁有他。很多時候我暗暗問自己,母親為什么這么愛小柯?因為他是男孩嗎?因為小柯聰明懂事嗎?因為小柯像父親嗎?
小柯的成績持續滑坡,母親參加小柯的家長會時,小柯的班主任和母親交談,讓母親轉告我們小柯的情況,但母親決定親自教育。根據老師提供的信息,一個女孩露出了水面,母親想方設法找到女孩并悄悄約了女孩。她對女孩講述小柯的成長故事,小柯成為優秀小柯的無數個精彩瞬間,說到感動的地方眼里含著眼淚,像是要把小柯的全部交給女孩一般語重心長。女孩毫不懷疑小柯外婆的真誠用心,也體會到外婆對她的喜愛和呵護。她暗下決心,她和小柯必須調整狀態,戀愛的事以后再說,外婆說得對,以后考上好的大學可以光明正大,認認真真地戀愛,她要愛護小柯的才華。
女孩保守了與外婆的承諾,懷著對小柯的感情進入新階段的無比勇氣。在小柯看來,沒有原因、沒有說明,保持與小柯之間的情感距離,她不再理睬他。小柯默默承受了突如其來的距離,但情感焦慮的時候問了姐姐。小娜那時考入大學中文系,她從女孩愛情理想主義的層面分析了那個無情者,借著某些道聽途說的理論,合情合理地猜測說,也許她已經不愛你了,你們的感情其實就是相互間的好感,根本說不上是愛,就不要在意這種似乎不存在的感情了,好好學習,考上理想的大學是目前你唯一要做的事。
姐姐得出的結論對小柯似乎是一種安慰性的打擊。痛定思痛后,驕傲的小柯復活了,他要考最好的大學、進最好的專業,攻克難題一向是他證明自己的方式。外婆了解小柯,她用她的方式悄悄熄滅了一盞危險的燈,救活了一個勇敢的戰士。整整高三一年的時間,小柯的學習都在十分拼命的狀態上。能被忘記的都不值得記憶,他不會去找她、問她,走了就走了,不管什么原因,他唾棄不辭而別。填報志愿小柯和外婆的意見一致,要填報最好的學校、最好的專業,孤注一擲的人生不需要猶豫。
高考前的感恩會,七十歲的母親是一千多個學生家長里少數的老長輩,她看起來和其他的爺爺、奶奶不同,她驕傲自信,滿臉冷靜、慈祥的幸福。如果和往常的家長會一樣,小柯會是當著全年級家長同學被表揚的那一個。
演講家站在升旗臺上講述一只小狗的故事,一場預知要流眼淚的活動,演講家有信心地把握著全場的氣氛。一些女生小聲抽泣,眼淚在宣紙上洇染,一些男生也開始眼睛紅了。想想這個世界上還有那么多人因為貧窮、戰爭、饑餓而無法平安地活著,而他們多么幸運,生在這個富強、和平的年代,在親人的愛護中成長,十八九歲了還不懂生活真正的憂愁,所有的時間只需用來學習知識。外婆的餐巾紙濕了一張又一張,她被演講家動情的演說感動了,像前后左右情感脆弱、情緒激動的其他母親一樣,大張旗鼓地、坦然地哭著。當演講家希望孩子們感謝一直在身邊陪伴自己的父母,放開一切害羞和難為情對母親說一聲“媽媽,感謝您,您辛苦了”,而父母則放下平日權威強大的面具與孩子擁抱時,全場一片哭聲。小柯轉身看著外婆,她深情而害羞地看著小柯,懷著某種必然的等待。當我和李由站在遠處看到小柯抱住外婆,外婆像嬌小的姑娘一樣被他一米八的大個子攬在懷里時,小柯在擦著眼淚,他哭了,放聲地哭了。我也跟著哭起來,為這樣一對獨特的“母子”深情,為小柯的眼淚姍姍來遲,為自己和李由站在籃球架下的委屈。
高考結束后,母親給小柯設計了很多有意義的內容,報名參加一個大學生的游學項目,代替小柯接受了一個小學的邀請,講講理想和奮斗……她還考慮組織一次全家旅游,雖然李由做老總了,日理萬機,但也必須聽母親的安排。我從內心感激李由,無論從前母親怎么不看好我們的結合,還是后來母親介入我們的生活,他始終寬容母親,從不讓我為難。有一晚母親興致高昂地跟大家講起外公,和小柯一樣高大,一樣的眉眼,雙眼皮都是一樣長、窄、寬,講到相貌無法解釋清楚的地方,她不斷拿小柯舉例。涼風習習的夏夜,一家人在別墅小亭子里聽外婆講外公,他們真心誠意地配合著外婆渴望的幸福,這場景的美好不可復制。
接到派出所的電話時,我一點沒能回過神來,根本不敢相信小柯會和人家打架。說是他和剛參加完高考的同學一起去燒烤,其間和另一撥也來燒烤的學生打架,還把人家打傷了,經過調查了解小柯是發起人也是為首人。我瞞著所有的人繳了罰金,到醫院交了費用,向受傷學生家長道歉,然后才把小柯領出來。誰都不能知道這件事,這是秘密。青春期的男孩需要發泄一下,我心里替他這樣解釋。
這些年來,我每次看到母親批評小柯,仿佛看到當年母親教育自己,就鼓勵自己像母親一樣做母親,天地良心,那些教育的話只有自己做了母親才能說出。然而當幫著母親批評小柯時,母親轉過來又護著他,自己懊喪地站在邊上,不知道怎么符合母親的想法,總是覺得做錯事。但是這次,我做得沒錯,母親不該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參與,這是我和李由的兒子。這時我突然感到一個不愿意承認的答案從心底冒出,母親一直想生一個兒子,讓他和我同父異母的哥哥一比高下。
我和小柯講到外婆的功勞時說,你出生的好日子、好時辰,都是你外婆請算命大師給選的。你的優秀是大家特別是外婆積極爭取才有的,外婆對你的愛和付出全家人都看得到。希望你能真正地懷著感恩之心,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目的是為母親一旦知道這件事可能會雷霆爆發做準備。
母親還是知道了。那天晚飯后母親在餐廳里攔住小柯,說小柯,你讓外婆丟臉了,你做的那個事太不光彩啦。她的老同事、老朋友、老鄰居這十幾年來聽她夸小柯的話耳朵都聽出老繭來了。大家都說這個孩子是來報恩的,和你那么親,前輩子緣分深,你就等著享福吧!他們在母親夸贊完小柯后常常這么說,他們的眼里都充滿了無比的羨慕。
你怎么有臉做出打架事啊?這是小流氓啊!這是小流氓啊!!她痛心疾首地說,你們讀的書都讀到屁眼里去啦?你腦門上插兩顆眼珠是干什么用的,結交這么一群小流氓?我幫你當人才培養,把你捧在手心里,你把自己糟踐成畜生!母親開始說出越來越激烈的言辭,暴烈的君王開始復活。小柯腦袋垂著,“享受”這么多年來外婆從未施加給他的詞語。母親逼視他,怒其不爭,一個親手培養出來的理想算是坍塌了嗎?母親需要他給一個交代。他逐漸抬起頭來,迎接外婆的目光。他脖子越挺越直,呼吸越來越粗,他用將信將疑、道聽途說、急于求證、刺激對方的口吻說,據說外公是你用了不光彩的手段從別人手里搶來的。母親沒想到小柯會說出這么一句話來,她突然間慌神了。他是從哪里聽來的?這是藏在她心里幾十年的事。
快向外婆道歉!我厲聲喝止兒子,怎么可以這樣跟外婆說話!不,媽媽!小柯立刻拒絕了我。眼看著母親臉色變了,我趕緊把母親扶到沙發上說,媽,你坐一下,他考試太累,中邪了。母親的變臉我是見識過的,但從未有像今天這樣絕望。因此我為小柯找出一個中邪的理由。小柯拼命應對高考,母親全都看在眼里,她應該相信小柯的身體和精神都太過勞累,說小柯中邪母親會理解的。我又一次緊急救火,說小柯,趕緊向外婆道歉!不,媽媽!小柯再次拒絕,且胳膊一扭推開我的手,昂著脖子直直地站在客廳中間,他連看一眼老淚縱橫、臉色發白的外婆都沒有。這情景多么像有一晚,母親和父親吵架。
你——不——要——臉!母親掙扎著一字一頓地說。你背著我做的那些事,要臉嗎?小柯反問外婆。小柯,你瘋了?我幾乎要沖上去扇他耳光,叫他住嘴。小柯指的什么事?約談他的女朋友、跟老師們結交套近乎、說他那些成績不好同學的壞話、離間他們的友誼,還是……不,媽媽,你讓我說。小柯像下決心掙脫掉一件穿了很久的棉襖,他已經被捂得渾身不自在。
“不,媽媽。”乖乖的小柯第一次說這句話,一下子說了三遍。這是我心里沸騰了幾十年也沒有說出來的一句話。這時我感到一陣輕松,替小柯感到輕松,也為自己感到輕松。
恢復冷靜后,我輕描淡寫地對他說,小柯,你是一個好孩子,一直是媽媽的驕傲。算是我對他的肯定嗎?但這肯定聽起來多么勉強,但小柯并不知道這個將要給他指路的媽媽,剛才還是迷途中的女兒。
責任編輯? ?韋毓泉
特邀編輯? ?張? 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