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下的工傷認定
——訪中國醫療保險研究會副會長陳剛

文／本刊記者 包冬冬

中國醫療保險研究會副會長陳剛

2020 年1 月23 日，是 武 漢 市封城的日子。同一天，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財政部、國家衛生健康委下發了《關于因履行工作職責感染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的醫護及相關工作人員有關保障問題的通知》（人社部函〔2020〕11 號）（以下簡稱“11號文”），為危難時期奮戰在一線的醫護及相關工作人員，吃上了一顆“定心丸”。

4 月8 日，武漢市重啟，抗擊新型冠狀病毒肺炎疫情（以下簡稱“新冠疫情”）進入了新階段，預計將有較多的工傷保障問題涌現。本刊記者專訪中國醫療保險研究會副會長陳剛，就11 號文的理解及相關熱點問題進行了深入探討。

疫情下 工傷認定的關鍵點

“11 號文的下發是非常及時且鼓舞人心的。”陳剛首先肯定了文件的重要意義。他說，文件是在武漢封城的同一天，由人社部、財政部、國家衛生健康委聯合下發的。文件明確，在新型冠狀病毒肺炎預防和救治工作中，醫護及相關工作人員因履行工作職責，感染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或因感染新型冠狀病毒肺炎死亡的，應認定為工傷，依法享受工傷保險待遇。

陳剛介紹，11 號文能夠迅速出臺，與疫情的特殊性密切相關。第一，在新冠疫情流行的危機時刻，根據工傷保險的立法原則和工傷保險制度創立建設的目的——保障勞動者的職業安全健康，為受到職業傷害的勞動者提供物質保障，有必要出臺一個專項政策，以發揮工傷保險的社會保障作用。“從工傷保險制度創設的初心出發，應該做這樣的事。”

第二，新型冠狀病毒來勢洶洶，傳染力極強，已經被納入了傳染病防治法乙類傳染病，實行甲類管理。實際參與新型冠狀病毒肺炎預防和救治的醫護以及相關人員，戰斗在抗擊疫情的第一線，成為距離病毒最近的人，感染病毒的概率比普通人高許多。為了阻止病毒的蔓延及疫情的發展，挽救更多人的生命，他們無畏危險，逆向前行，必須得到特殊的保護。

第三，目前，工傷認定的情形，主要是事故傷害、職業病及上下班道路交通事故傷害三類。雖然傳染病在工傷保險的法規中，沒有被列入工傷認定的范圍，但在這一特殊時期，需要出臺特殊政策，讓工傷認定部門有章可循，這是十分必要的。

談及11 號文中明確的工傷認定和待遇享受的關鍵點，陳剛認為，主要有3 個。“一是明確了崗位的范圍，即新冠肺炎預防和救治工作中的預防、救治崗位。二是明確了人員的范圍，即在上述的預防和救治崗位上，履行工作職責，感染或死亡的醫護及相關人員。三是明確了工傷保險待遇享受的支付渠道，即參加工傷保險的人員，由工傷保險基金支付，未參保的由用人單位按照法定標準支付。如果是財政補貼的單位，因此發生的相關費用，由同級財政予以補助。可以說，11 號文比較全面地規定了抗疫期間，工傷認定的崗位、人員范圍、待遇支付的渠道，使得醫護及相關人員的工傷權益得以保證。”

陳剛解釋：“11 號文中涉及的相關人員，應該是參與疫情預防和救治工作的直接人員，如社區工作者、人民警察等。具體確定相關人員，還是需要視其工作崗位和工作職責。”

疫情后 亟需完善制度

陳剛回憶，2003 年，“非典”疫情大爆發時，原來的勞動保障部和衛生部等部委，同樣聯合發文，要求把因預防、救治“非典”肺炎而感染的醫護和相關人員列入視同工傷的范圍，這是我國工傷保險制度第一次將乙類傳染病（實行甲類管理）列入工傷認定的范圍，充分發揮了工傷保險的保障功能。

“當年，在文件出臺前，確實對因預防、救治而感染‘非典’肺炎的醫護及相關人員，能否列入工傷認定范圍，有不同的認識。當時的工傷保險法規政策，主要集中在與工作有關的安全生產事故和法定職業病的傷害保障上。那么，一般的傳染病，尤其是突發的大規模疫情，工傷保險相關的法規文件都沒有規定。經過‘非典’疫情，大家統一了思想認識，認為在大規模爆發的傳染病疫情下，沖在一線的醫護人員，因履行職業職責被感染，應當認定為工傷，這也符合工傷保險制度創設的目的，解決勞動者的職業傷害保障問題。”

此次新型冠狀肺炎疫情，感染病毒的老百姓、醫護及相關人員的數量遠遠高于“非典”肺炎時期。11 號文的迅速出臺，為醫護及相關人員罩起了一張“安全網”，發揮著積極的作用。但在實際工作中，工傷保險工作還將面臨著更加復雜的情況。“如此次疫情涉及的勞動者，較之‘非典’疫情更為廣泛，有些工傷認定的情形不是十分清晰，增加了認定的難度。湖北及武漢啟封之后的一段時間內，預計將會涌現較多的申請工傷認定的案例，工傷認定部門尤其是湖北省相關部門將面臨不少的認定難題。但我相信，他們一定會將這項工作做好。”

目前，抗擊疫情已經進入了新的階段，陳剛提出，有必要思考在重大疫情發生時，工傷保險制度中的不完善之處。具體有兩方面需要進一步研究與改進。

“第一，在疫情中，因堅守崗位而被感染新冠肺炎的其他職工，能否認定工傷， 這是一個問題。”

這次疫情之兇猛，導致了國家最終采取封城居家隔離的非常態措施。疫情期間，除了白衣戰士等一線的抗疫人員外，還有諸如防疫物資生產、運輸，供水、供電、供氣、公共交通、通訊、快遞等崗位的工作人員，不分晝夜忙碌著，維持著百姓的日常生活。如果這些人在工作中感染了，能否認定為工傷？這確實需要研究。

“從工傷保險制度創立建設的初衷出發，將這部分人群納入到工傷認定的范圍，是可以理解的。從抗擊疫情的大局出發，為了維持社會生活而辛勤工作在一線的人員染上病毒，被認定為工傷，也是應該可以的。但是，目前工傷保險制度沒有將感染傳染病列入職業病，也沒有其他規定予以明確，很難將這一情形納入工傷認定范圍。那么，面對新的形勢，建議工傷保險制度要與時俱進，將實踐中遇到的新問題及時化解，適時擴大工傷認定范圍，發揮工傷保險的制度性保障功能。”

陳剛的第二個建議是修改《工傷保險條例》，將發生重大傳染病疫情期間，因工感染的各類勞動者列入工傷認定的范圍。他具體建言，應該從國情和實際出發，將因工作原因感染甲、乙兩類傳染病的情況納入認定范圍。可以考慮兩種思路，一是在工傷認定情形中，增加一些條款；二是列入職業病目錄中。

“如果能夠這樣修改，將是工傷保險制度的創新性突破，既為突發疫情下的工傷認定提供法律依據，改變了以往依靠‘急就章’，臨時發布政策的被動局面，最終，實現在突發疫情期間，分散各類勞動者職業風險的目標。這也正是工傷保險制度創設的初心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