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來春：走過荊棘

楊羽婷

王來春，一個身價580億的傳奇女企業家。在“2020胡潤全球白手起家女富豪榜”上排名第4，她的公司立訊精密，如今在A股市值2500億。

而在此之前，她只是流水線上的一個“打工妹”，為富士康工廠做加工、制作、配套的活兒。廠妹生涯一做就是10年。在那10年里，王來春天天熬夜加班，勞累付出。后來，王來春離開了富士康獨自創業，前老板郭臺銘對她大加扶持，并且把自己的訂單交給她來做，蘋果CEO庫克也對她十分賞識。

她一路艱苦奮斗，整整32年，如今掌管2500億帝國。

那段“上廁所按秒計”的日子

1988年，廣東一帶。各種港臺辦加工廠已經遍地開花。臺灣電子巨頭富士康在大陸的第一家工廠——深圳海洋電子接插件廠，就是在那一年建立的。當時，正好有一批批“鄉下”女孩，才20歲左右，從河南、湖南、潮汕等窮困地區出來。她們跟隨村里組織的隊伍，一起南下到廣東的加工廠去打工。她們成為了中國第一代“打工妹”。

21歲的王來春是其中一個。她出生在廣東汕頭澄海蓮下的槐澤村，念完初中，就沒再上學，回家幫忙干農活。不論是抗拒逼婚，或農村家務勞動，還是為了賺錢養家、有份獨立收入，王來春跟大家一樣，選擇了“走出去”，相信憑借自己的雙手，可以過上更好的日子。

據說，當時有首打油詩是這樣寫深圳的：“馬路是銀行，工廠是錢莊。兩手空空來，回去蓋樓房。”

盡管改革開放已經過了十來年，但是，當時的深期才剛起步。一下冒出了很多加工廠，什么都供應不上，停水、停電是常態。富士康的那個海洋廠又地處偏僻，生產和生活條件都很差。王來春和100多位女工，擠在簡陋的“宿舍”里。晚上睡在一個大通鋪上，電扇吹出來的是熱風。平時停水后，碗都不能洗，刷牙、洗臉要端著臉盆，走到1公里外的村子里去。如果要洗澡沖涼，那得到附近一個建筑工地，在遺留下的小木屋里，提心吊膽地進行。即使有水，水質也很差，燜出的米飯都發紅，被大家稱為“紅米飯”。

富士康的工廠又是軍事化管理，特別講紀律、講執行，規矩多如山。一停電，工期就被耽誤了，但半夜凌晨來了電，女工們都得爬起來到車間抓緊干。一個夏天折騰下來。不少姐妹偷著抹眼淚。也有人實在受不了，離開了。

當年去打工的一個女孩，后來在一檔電視節目上回憶說：“村里第一次來100個女孩，不到三個月，回去了70個。那段日子非常苦。當時正長身體，吃不飽飯，非常想家。”因為當時，有很多“不近人情”的老板：不準說話，上廁所按秒計，各種克扣工資的條例。

還有，很多女孩不小心誤入歧途，或因工斷了手指，甚至丟掉了生命。

但就是在這樣艱苦的大環境下，王來春堅持了下來。下班了，別人都走了，她還留下來工作，兩點一線，沒日沒夜。

王來春的命運，算是稍微好一點的。她遇到的那個工廠的管理干部，因為她努力，不斷表揚她。次數多了，她不好意思。不希望別的女工心里不舒服，下了班之后，她就先回宿舍，等半夜人少了，再偷偷回去加班。

在最枯燥的環境里，做到極致

很多人都有疑問：為什么只招女工，不招男工？在知名導演成浩的成名佳作、1991年首播的電視劇《外來妹》中，香港來的廠長江生說，這很好解釋：“我們是專門生產電子產品的廠家，技術先進，有十幾條生產線，對每個工人的素質要求是嚴謹、細致。不需要體力和勇敢，只需要每天做幾千次的重復。這種品質和特性。經生物實驗證明，只有雌性才具備。”

最底層的流水線工作簡單而枯燥。女孩們常常在工位上一坐，就是十幾個小時。如果碰上工廠訂單加多、加急，還得加班。受不了要走的，也不少。但是，當年的王來春卻做到了把簡單的事情重復做，用心做，而且從不抱怨，還以超出上級領導的要求去執行。此外，王來春沒少動腦子，曾想辦法給工廠提高生產效率，一個一個工位去試，作調整，希望能給廠里生產更多、更好的產品。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是培訓。在那個年代，講罰多過獎，而且大都是宣教式的，表達對社會的責任、情懷。一般女工聽了，覺得十分枯燥，甚至是痛苦。王來春卻聽得非常認真，甚至覺得很有趣。她對公司提供的培訓十分上心。比如，生產線工人打架了怎么辦？員工拉幫結派怎么辦？這些看似枯燥無味的培訓，背后是諸多的管理邏輯。富士康的老板郭臺銘也始終強調：培訓就是生產力，學習就是任務。

除了課上的培訓以外，富士康的臺灣干部甚至郭臺銘本人，都成了王來春學習的對象。這些都讓郭臺銘本人及當時的一批臺灣干部，對這位打工妹印象深刻。

在那10年時間里，憑借著吃苦、好學的特點，以及出色的工作表現，王來春漸漸獲得了認可。也一步步從線長、組長升到了課長，工資漲了又漲。

到了1998年，王來春已經開始管理上千名“打工妹”，成為當時大陸人在富士康的最高領導。

辭職創業，郭臺銘出錢支持

10年寒來暑往，到1999年，王來春已經32歲了。

俗話說：“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32歲的王來春，自然不甘心一輩子打工。她想過人生的很多可能，她想自己做老板。

這是一個極其冒險的想法。一個只有初中學歷的打工妹，要做老板，有資本，有人脈嗎？能招得到員工嗎？這得多難啊。更何況，外界還有很多強大的競爭對手。

王來春心里沒有底。但她知道，自己沒有退路，決定破釜沉舟。于是1999年，王來春拋棄已有的成績、穩定的工作，離開富士康去創業。她找到兩個人，一個是比自己才大3歲的親哥哥王來勝，一個是昔日老板、富士康的創辦人郭臺銘。

哥哥一開始不同意，因為潮汕人是出了名的重男輕女，跑到外面打拼的，都是李嘉誠、楊受成、劉鑾雄，或者李東生、黃光裕、馬化騰這些人。女孩子要當企業家，聽著就很稀罕。但是，王來春當時就不服，反復游說哥哥。最終，哥哥王來勝磨不過她，同意一起試試，拼一拼。兄妹倆拿出了所有的積蓄，出資購買了香港立訊公司，干起跟富士康相近的老本行業務，生產、銷售各種電子連接線、連接器。

此外，王來春還去找了郭臺銘。對于她來說，這是困難的。當上富士康在大陸的最高領導了，成為激勵無數打工妹努力上進的模范了，王來春還提出辭職。她心里有愧，感到對不住他。要走還不成，還想請他拿錢出來，支持她創業。

令人意外的是，郭臺銘卻回應道：“你吃得苦，干事認真細致又堅持。我支持你創業，支持……包括我借錢給你開業，我給你訂單，讓你有生意做……”郭臺銘的開明、闊達，讓王來春喜出望外，也感動不已。這是只有成大事者才有的胸懷——真誠地向競爭對手致敬，并且送上祝福。

也正所謂，格局決定結局。當年仁至義盡的郭臺銘，最后成為了港臺企業在大陸設廠的絕對老大。

而由此，王來春開啟了人生的另一篇章。

“用行動表現，勝過100篇演講”

一開始那幾年，王來春的香港立訊公司，還只是一個小廠。它卻能一邊接國際訂單，另一邊分擔富士康的訂單，做來料加工。

除此之外，郭臺銘的為人處事和管理方法，給了王來春很大幫助。

王來春在富士康的那10年里，郭臺銘強調“身先士卒”。他說：“做一個主帥，用行動表現，勝過100篇演講。美麗的詞藻，倒不如以身作則。”在富士康海洋廠期間，臺灣管理干部工作都非常努力，每天早起跑步，帶領員工早讀、開會;在生產線上，手把手地講解、指導;下班后給員工講課，準備講義、記筆記、做總結……

郭臺銘作為老板，也時常待在車間廠房，與工人一起解決生產困難。有一次為了盡快把貨趕出來，他直接卷起袖子，操作機器，三天都沒有睡覺。“他不講究吃穿、不追求享受，辦公室簡陋無比，連椅子都是食堂退下來的折疊椅。”這一件件事情，王來春都記得很清楚。

一個女孩長期在這樣的環境下，在這樣刻苦、努力和優秀的人群中，她會慢慢認同，去模仿，成為他們那樣的人，同時，會時刻懷著感恩的心去做事情。王來春也不例外。

都說，吃水不忘挖井人。2004年，富士康的股東大會上，郭臺銘問：“產品價格跌了30%，為什么收入還能漲30%？因為訂單數量增加了60%。但問題是，我們不可能增加30%的人力！”

王來春聽了，記在心里，轉頭就跑回深圳建了立訊精密，給富士康補充人力和資源，承擔起它吃不完的訂單。后來甚至是，凡是有富士康的地方，大多有立訊精密的工廠。

她要報答郭臺銘的恩情。

隨著合作越來越密切，富士康成為了立訊精密的第一個大客戶，將它生產的連接器，加工組裝到許多國際知名品牌的3C電子產品中去。在2010年以前，富士康對立訊精密的收入貢獻，有近50%;郭臺銘的胞弟郭臺強控制的富港電子，則通過子公司，間接出資4000萬元，成為立訊精密的第三大股東。到了2010年9月，王來春創立的立訊精密，順利登陸國內A股市場，當年營收10.11億元，利潤也有1.16億元。王來春個人身家達23億，躋身中國富豪榜。

郭臺銘自豪地說：“富士康在中國大陸創造了很多億萬富翁，王來春是最具代表性的一位。”

蘋果，把50%的訂單給她

當然，王來春的“好運氣”還不止于此。

立訊精密為富士康配套、供貨，而富士康為蘋果等國際大公司配套、供貨。那么，立訊精密和這些國際大公司，早已綁在一起了，是不用擔心未來沒訂單做的。

但是，立訊精密上市了，它必須盡力擺脫對富士康的依賴，而王來春如果有機會。是想嘗試靠自己的努力來做大企業的。

王來春（中）與庫克（右）

于是，立訊精密從2011年起，開啟了一系列戰略收購。其中，通過收購昆山聯滔60%股權，成功自己切入到了蘋果供應鏈。這家昆山公司本來就和蘋果公司有直接的業務關聯。王來春收購它后，在突破技術瓶頸、提高產品優良率、縮短交貨工期上狠下功夫。最終，良品率做到接近100%，提供的服務等都超過了蘋果過去合作過的一些配套公司。往后每年，蘋果供應鏈中的新產品都恰好是立訊精密生產出來的核心優勢產品，如2014年Lightning線，2015年Watch無線充電，2016年Watch新一代表帶……

很多人會有這樣的疑問：蘋果對產業鏈上各個環節的要求，可謂苛刻至極，它為什么偏偏選中立訊精密？起初，臺灣英業達才是蘋果AirPods的獨家代工廠。但蘋果公司發現，英業達的良品率一直不理想。在這款火爆全球的無線耳機里，要塞入幾百個精密元器件。同一條生產線上，幾百個工人們要像繡花一樣，細致、耐心地組裝。趕進度似乎不可能，良品率更要碰運氣。

但是，王來春把不可能變為了可能。2017年12月，蘋果CEO庫克到立訊精密的昆山工廠，看完AirPods生產線后，感到驚喜和意外：“超一流的工廠，將了不起的精良工藝和細思，融入AirPods的制造！我們很高興可以跟他們合作！”也是在當年年底，立訊精密將11條AirPods生產線，拓展為15條，從此超越臺灣英業達，成為蘋果在中國的最大連接器供應商。

到了2019年，庫克更是大筆一簽，將AirPods訂單的50%都分給了立訊精密來做。立訊精密的股價立刻迎來一番暴漲。聰敏的股民對市場有敏銳的嗅覺，而庫克知道做什么東西能成功。

對于這些所有成果，王來春是這樣回應的：“我相信那句話，‘能與鳳凰同飛的，必是俊鳥。”

32年過去，王來春從一個打工妹，到如今執掌立訊精密2500億帝國，身價580億。她的故事，堪稱人生逆襲的模本。

無數的財富和贊美迎來，當別人問及她時，王來春卻只是微微一笑，說：“運氣好罷了。”

其實哪有什么“天生好運”，“天助自助者”，只有當你足夠強大，才有了“貴人相助”的可能。

每一個人光鮮背后，不過是走過了遍地荊棘。

（陳勤薦自國英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