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園純真年代

周大寶

謝園（1959-2020）北京，演員

演員謝園離世的消息傳出后，眾多影人在社交媒體上表達了哀思，人們選取最多的一張配圖是電影《孩子王》中謝園的笑臉，照片里的謝園蓬頭瘦削、胡子拉碴，嘴角咧出了最大的弧度，露出一排白牙，整個人透著一股淳樸和天真。

1987年，謝園出演《孩子王》中的知青老桿，為了求得形象的實感，他數月不洗漱，頭發上滾了氈，大伏天在地里暴曬，人也瘦了一圈。《孩子王》是中國第五代導演的文化反思之作，風格冷峻、沉緩，鏡頭中充滿了符號化的表達，角色也常有晦澀難解的神情和動作。

起初，謝園并不適應這種“模糊化的表演”，他演出了人物的掙扎和痛苦，而導演陳凱歌眼中的老桿卻是平靜從容的，為此，兩人還發生了爭論。“最后導演告訴我，‘孩子王為什么不痛苦，為什么平靜，不是因為他生性冷漠，不是他隨遇而安，更沒有玩世不恭，而是，真真在生活中見過許多丑惡，所以他平和。”謝園逐漸理解了陳凱歌的美學訴求，潛心琢磨老桿的精神世界，將老桿的發笑、愣神兒、走路等細節都一一推敲，終于有了領悟。

提起《孩子王》，謝園說自己“很有幸地拍了一部最純粹的電影”，他形容那代人的純真“是一扎就疼的，沒有任何雜念”。后來，謝園還曾一個人回到當年的拍攝地，聽見馬幫的鈴聲傳來，他感到人生的某個時刻凝固了，“而現在無論我們怎樣針灸都無法觸到那個穴位了。”

拍完《孩子王》一年后，謝園受導演滕文驥邀請，出演《棋王》中的“棋癡”王一生。為了演好這個角色，謝園幾乎可以背下整篇小說，演技也打磨得愈發成熟。“棋王”看似瘦弱刻板，卻自有一種氣定神閑的散仙風骨，越是到了與九位棋士車輪大戰的激烈情節，謝園越是顯得如老僧入定般沉靜。憑借王一生這個角色，謝園摘得第九屆金雞獎影帝的桂冠。

“二王”中的謝園顯得木訥、緘默，而在現實生活中，他卻是個地道的“頑主”。在圈子里，謝園的善模仿、愛講段子、有“侃頭兒”是久負盛名的。某次聚會，謝園在酒桌上正“飛段子”，不料一個電話把他叫到了劇組，愁壞了酒桌上的眾位聽客。當晚，謝園家的電話成了熱線，一個個全是來追問“下半段”的，這事兒讓他頗為自得。

1991年，梁天、謝園、葛優三人齊聚《喜劇明星》劇組，自此被合稱“中國喜劇三劍客”，也是在90年代，謝園形成了自成一體的喜劇表演風格，先后出演了《天生膽小》《無人喝彩》等喜劇片。當然，他最有觀眾緣的角色還要數在《我愛我家》中客串的“寶財哥”，這個入室搶劫的農民工操著一口陜西話，一句一包袱，把觀眾笑倒一片。

自90年代中期，謝園漸漸淡出銀幕，回歸講臺，只偶爾在影視劇里客串幾個小角色。對此，他看得通透：屬于一代人的黃金歲月早已風流云散，“芝麻已經開不了那扇門了。”和友人們閑聊時，他最感念的依然是那個激情飛揚的80年代，“在最青春的時候，渾身赤裸地在冰天雪地里呼喊過一回，寒風刺骨，痛快淋漓。”謝園的生命止于61歲，遵照他生前的囑托，家中不設靈堂，不舉行遺體告別儀式和追悼會，他和那個逝去的年代一樣，留下了光輝的印記，而后悄然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