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衙口
大平原
我在一棵豌豆中安享天年,
夏日遼闊,澄明一片。
輕賤者身在草莽,
天空中熠耀的總是少數。
蛙鳴如雨,
流水繞道過來看我。
為了和我站在一起,
黃河進入一株燕麥。
大 海
口拙的父親,
那些暗淡是溫良的,
那些無奈是開闊的,
一碗水坐在收獲后的黃昏里,
潮氣慢慢上來。
我清楚聽到了低處的波瀾,
輕微的,一種羽毛拔節的聲音。
沒人知道,他也有飛的愿望,
甚至,他本來就盤旋過。
蝴 蝶
我以為天空不會碎,
我以為碎片會很大,
我以為瑣屑不能飛,
我以為飛走的還能回來。
旗 幟
沖在最前頭的,
或許并非那些不要命的刀客。
還有竹竿棍兒,
比竹竿棍兒更輕的意志,已經在那兒有了動搖。
閃 電
氈房外面,我和巴特爾談起長調,
夜晚憂郁,如芬芳的奶茶。
草葉的輕快是羚羊的,
青稞的渾圓是松雞的,
那峻嶺的悠遠給了土狼。
他留給野馬的僅僅是一條曲折的裂隙,
這裂隙,是天空的裂隙。
林 沖
燃燒的水。
想殺人的時候大雪就落了下來。
“大風雪用最短的時間走遍了天下的路”。
落雪不冷。
麥蓋三床被。
多漂亮的江山,怎么也值得一副腳鐐。
妥 協
豬肉在架子上坐不住
一腳跳下來
分開人群朝外走
想起另外一塊還沒有解放
他又掉過頭來
重新回到鉤上
油菜花
能辜負的事物,都值得一再辜負,
我有充耳不聞的天賦。
這么多的小女子,齊聲喚我,
我的幸福六條腿,翅膀透明。
一朵花就是一座天堂,
不懂得揮霍的人就不知道陽光有多碎。
雨
雨落下來,
梨花開了。
雨落下來,捏造了天空,山川,和枝頭,
并把它們哄騙到同一個屋檐下。
夜丟失一只輪胎
有時,我們開一輛車,在青海
和甘肅之間,連續翻越祁連山,
駕駛著僅剩的輪胎回到家里。
“火花依靠鉆石中的瑕疵”。
沒誰去注意峰巒之間
那些遺落的胡泊。
“從北斗星宮之側悄然軋過者?
是青海的高車”。
雪山僅僅是一段翻漿的道路。
不知道斷裂來自哪里。青海湖
因為不動而構成了它的軸心。實際上
牦牛的角已經為天空的彎曲給予了角度。
高樓,高鐵,供電塔,
也不能讓北方遠離它的荒涼。
被長久拋擲的人性
像液態鉆石,已經有了另一種高貴
汽車拋錨在埡口,像一只放棄了翅膀的斑頭雁
但已經懂得索要面包屑。
掉下來的羽毛
我說服了嘉峪關,
但說服不了駱駝刺。
戈壁灘。
廣場空了,只有大大小小的民意留了下來。
蓑羽鶴像一種流言,越過了群山。
而白云的翅膀并未退化。
我從雪線上下來。
昆侖山像一條全票通過的提案,
已經在人間低低地盤旋。
蘭 花
深深的谷地,深深的
放棄。黑澄澄的葉子,
像人類的理解力,
沒有誰知道痛苦的形狀。
凜冽而內斂,
素白的花朵,幾乎是無知。
唐朝指南
首善長安,藍天姓李,沒有污染。
米貴是出了名的。
驛路暢通,
荔枝最鮮,妃子最美,男人最瘦。
愛情也過于發達,
三妻四妾是尋常的事。
跟兒媳睡覺,
也是很難為情的。
耕讀持家,
孝順是天大的事。
游歷也很重要,
出門乘轎,遠行騎馬,下雨騎驢。
重然諾,輕生死,
殺人紅塵里,系馬為君飲。
無論朝廷,還是邊關,
都是耗費歲月最好去處。
早春一定要動身的,
但還是有時間娶個女人。
衣砧總要有人拍打,
沒有等待的女人,是不完整的。
詩人太多,流放不及的,
就讓他們去充任各級官吏。
離別置酒,無語凝噎,
灞上折柳,鄭重其事。
在高臺上觀察星星,
用竹管校訂音律。
科學是沒影的事業,
老百姓使用鐵犁,和牛車。
民主忘了考慮,
禍亂時起。
總是對不起水,
月最黑,雁最高,秋風最沉郁。
載酒載妓,于江流里長歌當哭,
人生大事,莫過于懷才不遇。
沉湎山水,鉆研明月,
裘馬可典,寵辱皆忘。
文字,功業,女人,
可推敲的地方,實在太多。
但圖強還是第一,
為人不能牙松,再老也要納偏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