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不過的她

shirleycute

她長得真像一個日本女生。

這是我第一次看見她時的直觀印象，厚重的齊耳短發，黑色的人字拖鞋，她從學校對面的馬路上風風火火地走過來，盛夏的陽光包裹著她，閃耀且新鮮。

我們是同班同學，是那種不溫不火的普通關系，就像兩條互不干擾的平行線。但其實，我一直對她充滿好奇。她的筆袋很好看，書皮很特別，單車好輕巧，就連發型在學校里也是獨一無二的。我就像是一個暗戀者，一直小心翼翼地關注著這個離我很遠的女生。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她對我也有同樣的感覺。

某個夏日的午后，教室里人很少，空氣里彌漫著濡濕的氣息，只有風扇在吱呀吱呀地轉。她突然走過來，邀請我去她家吃飯。性格內向的我有點為難，但又不會生硬地拒絕，只好跟著熱情的她去了她家。我們一起吃了午飯，還一起睡了午覺，這種突然“同床共枕”的親密讓我有些無所適從，她卻很坦然。我注意到，她會用洗面奶在午覺醒來后洗臉，再用蓄下的洗臉水沖馬桶。

慢慢地，我開始被她的熱情打動，逐漸卸下了心防。其實，她好像也并沒有那么完美。她的皮膚不夠白，鼻子不夠精致，汗毛還有點重。但是她比我想象的更加生動，更想讓人親近。于是，我們開始形影不離，成了班里的模范閨密。

我們一起買喜歡的手繪帆布鞋，一起寫承載了少女心事的交換日記，一起吃小賣部里一元錢就可以買到的章魚小丸子，甚至在情竇初開的時光里喜歡上同一個男孩——那個喜歡穿紫色T恤的尖子班男孩。

其實，我從未對她提起，過于喜歡可以生出忌妒。我們成績相仿，經常在班級前十名的排行榜中“交手”，這次她領先，下次我就會追上來，反之亦然。我總是默默記住她的名次，留心她與那個男孩的動態，甚至分不清是喜歡他多一點，還是在乎她多一點。時光飛逝，沒有校園小說中那種起起伏伏的劇情，我們最終都沒有與那個紫衣少年在一起，就好像是某種溫柔的心照不宣。

畢業前夕，她讓我帶上圓規，一起在教學樓外面的樹上，偷偷刻下我們的名字。綠蔭成詩，樹影斑駁，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在這個校園里留下我們的印記。但其實，不用這種方式，我們也已經深深地刻在了彼此的記憶中。

后來，我收到了在另一座城市的她寄給我的明信片，用的還是我們交換日記中的筆名。雋秀的字體、藍色的筆跡，仿佛是一場跨越時光的“表白”。她說她曾經很喜歡我，會借課代表的職務之便偷偷閱讀我的作文，甚至忌妒出現在我身邊的人，不論是男生還是女生，都要把他們一一搶走，只有這樣我才能和她最好。后知后覺的我不禁苦笑，怪不得中學時自己的很多好朋友后來都和她關系更密切。

明信片上的字不多，她在結尾處寫道，依然想和我去布宜諾斯艾利斯看瀑布，去大連的海邊看暖暖燈火。我啞然。白駒過隙，在不知不覺中我已經不再是那個文藝少女，但她好像還是那個在樹蔭下刻字的中學生，帶有某種少年氣的、生動的浪漫。

讀完這些文字，我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很奇怪，我們一起走過了很多時光，見證了四季的回音，但與她相關的注腳，我偏偏只記得夏天，頂樓玻璃透過來的光線，書桌夾層里的小風扇，浸透汗水的習題冊……好像她就是我青春里的夏日限定，只屬于熱烈、濃重的夏天。

如今，我還在學校里進修，她已經走出象牙塔，從事教育行業，她沒有比過我，我也沒有贏過她，我們之間不會再有分數的牽絆，也早就遺忘了那個紫衣少年?，F在的我開朗了很多，會毫不吝嗇地表達對一個人的喜歡，甚至有時候還會包含一些虛假的成分，但是那種在暗自愛慕中包含著忌妒，又雜糅著攀比的情感，只停留在了中學的夏天。

對了，最近從她發在微信朋友圈里的最新照片中得知，她留起了長發，發絲不長不短地垂在肩上，好像文靜了很多。我放大看了看，覺得有點陌生，只有她耳邊一縷漂染過的藍色發絲還能隱約顯現出她幾年前的樣子，就像那個夏天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穿著的那件海藍色T恤，以及她所帶來的不完整的盛夏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