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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時星河閃耀(連載二)

2020-09-10 07:22:44小紅杏
花火彩版B 2020年12期

新浪微博│小紅杏c

上期回顧:在新公司與“高嶺之花”前男友霍欽重逢后,寧佳書表面不動聲色,內里卻難免在意霍欽冷淡的態度。只是不等她有所表現,在她與霍欽第一次合作執行飛行任務時,就遇到了事故……

“寧佳書,詢問塔臺。”霍欽說話了,他聲音冷冰冰的,毫無起伏。好似眼前不是危機四伏的跑道,只是一次再正常不過的起飛前滑跑。

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寧佳書的大腦空白片刻后反而冷靜下來。她目視前方對著耳麥詢問:“塔臺,34L跑道前方正被其他飛機占用……”

此刻已經接近V1決斷速度,沒有等待答復的時間了。

前方跑道上的飛機也明顯察覺到他們的存在,正加速滑行脫離跑道。把飛機拉起來,或者終止起飛,這一瞬間,誰都來不及做更精準的計算。

決斷不過一秒鐘,霍欽制止了向北收油門,迅速開始操作,使用全推力道TOGA。

“加力起飛。”

“機長……”向北的聲音里夾著顫抖。

“正常起飛在H3已經能夠成功起飛,不要因為恐懼喪失判斷力,這是我們能做到的。”

他自始至終冷靜的聲音讓人找到了主心骨,伴隨著引擎巨大的轟鳴聲,飛機終于離地,就從距前方客機不到百米的地方起飛。

寧佳書反應了幾秒鐘才意識到,他們已經成功飛越了眼前跑道的A320,避免了一場撞機事故,正在上升高度。她抬手擦了一把,她的額上全是冷汗。

向北一個一米八的北方漢子,更是看著儀表落了淚。他趕緊悄悄用金色三道杠的袖口迅速擦拭掉。

“機長,我剛剛差點兒點剎車了,這么大的事故征候,我會被轉到地面嗎?”

“不應該,你并沒有在責任范圍內出錯。”

“我不想去地面……那是塔臺的指令出錯了嗎?”

“也許。”

在返回地面,調查結論出來之前,他們的猜測都是無意義的。

寧佳書一生最值得自豪的地方,便是每每在人生最重要的節點,她都意外地冷靜自持,決策果斷。

十五歲的時候,成績只在中上游的她超常發揮,考上了最好的高中。

十八歲又意外地考上了最好的航空學院。

高考結束,父母離婚,她果決地跟了媽媽留在國內。

她不敢說從未后悔過自己做下的決定,可她的每一個決定,后來去看都是最好的選擇。

剛剛那一秒鐘,捫心自問,她不可能比霍欽更快地做出決定。這讓寧佳書心情十分復雜。她一遍遍設想,假若是自己坐在駕駛座上,要怎樣才能比他做得更好。

進入巡航高度,切換到自動駕駛,待到霍欽結束與地面的通話時,機艙內的氛圍更加沉悶。

面對燈光閃爍的儀表盤,向北的手還是忍不住微顫。飛行非常平穩,頭等艙的乘務給他倒了水,他端在手中要喝,卻差點兒晃出來。

向北坐在前排,最直觀地與危機接觸過,沒有人比他更清楚起飛的那一刻有多可怕,稍微出一點兒差錯,他們的機務組及客艙里兩百多人,連同地面A320的旅客就全部殞命了。

是霍欽的果決救了所有人。

寧佳書看向北的狀態實在太差,關切地問道:“師兄,你看起來不大好,需要替你一會兒嗎?”

“不可以。”向北還沒有來得及回答便被霍欽阻止,“飛行時間不夠,你不能上座。”

還是硬邦邦、冷冰冰的調子。

聲音再好聽,寧佳書也差點兒被這個語調氣死。

她并非要違反規定上座,只不過是同事間象征性地關懷兩句。

分手時候再不愉快,他再討厭她,但剛剛兩人一起經歷了生死,難道連一句安撫的話也沒有?

“霍機長每次執飛時,對你的機組成員都是這么冷若冰霜的嗎?”寧佳書故意揚起尾音刺他。

霍欽這次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如蜻蜓點水一般落在她的臉上,很快又收了回去。

寧佳書挺直腰背。

他漫不經心地開口道:“不一定,看人。”

“那些被冷待的人受得了你嗎?”

“我相信你會適應得很好。”

“當然。”

寧佳書瞪著男人的后腦勺咬牙切齒地答完,又想到剛剛是托他的福才能好端端地繼續坐在這兒,便郁悶得不行,再也待不下去了,干脆借吃飯的機會,摘了耳機走出艙門,去了洗手間。

還在瑟瑟發抖的向北都不由自主地看了兩人幾眼。

師妹膽子這么大?可能還不知道她頂撞的是什么人……

霍機長平時待人就有這么冷漠嗎?

他想來想去,總覺得兩人話語里的針鋒相對沒有那么簡單,師妹和霍機長似乎不是第一天認識了。想了想,他又把這念頭按下去了。既然認識,那登機前怎么可能會全程無交流?

應當是不認識的。

霍機長果然如傳聞中說的那樣不近女色。

他回身看了看師妹快步走出艙門的背影,有點兒想不通,世界上怎么會有男人可以對著寧佳書這樣的美人心如磐石呢?

沖了水,寧佳書站起來,一照洗手間的鏡子,大驚失色。

她向來引以為傲的漂亮眼睛上,睫毛膏不知道什么時候掉了一小塊,暈染在右眼的臥蠶上,像國寶熊貓。她用的本來是防水睫毛膏,也許因為在地面被雨淋了一場,起飛時又這么慌,擦汗的時候沒留意,擦掉了。

所以霍欽剛剛目光定在她臉上是在看這個?她就是頂著這個形象度過了大半個航程?

想到這個可能性,她的臉唰地一下黑下來,就像是跟人打了一架,打完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回家才發現自己衣衫不整、披頭散發的那種尷尬。

寧佳書一張接一張抽紙去擦,她從來沒這么恨過防水睫毛膏的質量太好,直到眼睛上的睫毛膏都卸光了,再沒有暈染的可能,才借了頭等艙空乘小姐姐的口紅補足氣勢。

頭等艙有兩個無成人陪同的小男孩兒在哭鬧,四五歲的混血雙胞胎,屬于不太好哄的年紀。空乘小姐姐焦頭爛額,糖果也拿了,小餅干也給了,玩具都抱過來了,半蹲得腿都麻了,兩個小子還是沒哭夠。

大概是雙胞胎有心靈感應,一個不停,另一個便也不肯示弱,哭聲此起彼伏,像是二重唱在客艙內回蕩。時間一久,周邊幾個在休息的乘客神色也不耐煩起來。

寧佳書是來還東西給空乘小姐姐的,離開時被那還在哭的小孩奶聲奶氣地喚住:“Wait,are you a high flier?(等等,你是個飛行員嗎?)”

寧佳書回頭一看,小正太眼睫毛上還掛著淚珠,蔚藍色的眼睛里含著淚,指著她胸前的飛行徽章,眼巴巴地盯著她。

寧佳書對這種喜歡哭哭啼啼的小孩子不是很有耐性,只是瞧著空乘小姐姐求救的眼神,想到剛剛借用了人家的口紅,不好白用,便勉強定住腳步。

“Yes.(是的。)”

“I like the plane.(我喜歡這架飛機。)”小孩開心了起來,伸手就想解了安全帶過來。

他的兄弟似乎也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就著空乘小姐姐的手擦了鼻涕,終于停了哭聲,伸手要寧佳書抱抱。

寧佳書嚇得倒退了小半步。

她不喜歡小孩,家里的那個祖宗弟弟都沒抱過,更別提別的小孩。寧佳書趕緊示意空乘小姐姐按緊兩個小孩不安分的手,蹲下來陪著他們說了兩句話,又把飛行徽章取下來給他們玩,才總算脫了身。

一抬頭,寧佳書瞧見對面那排座位的男人拿開報紙,在沖她笑。男人五官極俊朗,眼角眉梢都透著年輕人飛揚的神采,笑容放浪不羈,帶著一點兒痞氣。

“培風?”

這一驚,又遇上飛機顛簸,寧佳書差點兒沒蹲穩。

這個男人正是她幾個月前在洛杉磯分手的男友,加州大學的學生,小開季培風。

“你認錯人了哦。”男人隔著過道伸手,想把她扶起來。

那手指白皙修長,顯然是一雙養尊處優的手。

寧佳書沒接,這并不是她前男友的手。

季培風是UCLA(加利福尼亞大學洛杉磯分校)的籃球校隊主力,代表學校出戰NCAA(全國大學體育協會),連續幾個賽季的首發控衛,前途無量的華裔球員。他的手指骨節要更寬大,身板也偏運動系。曬過洛杉磯的太陽,他小麥色的皮膚也遠比眼前的人更健康、野性。

不過這世上,怎么會有長相如此相似的人?雙胞胎?

寧佳書瞧著那幾乎和前男友一個模子里倒出來的五官,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混血兒,扶著座位起身。

男人也不介意她的不領情,收回手道:“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留個聯系方式也行。”

那笑容十分晃眼,幾近勾引。

她可沒聽季培風說過他有兄弟。

那就做搭訕處理了。

“不好意思,根據公司規定,我不能向您透露聯系方式。謝謝。”

她站穩,矜持地微微頷首后便不再說話,而后轉身徑直往前走,背影婀娜又帥氣。

空乘小姐姐被她這一波騷操作驚得五體投地。

寧佳書回到駕駛艙前,又回頭看了一眼。

整個客艙的旅客中,有亞洲面孔,也有高鼻深目的外國游客,有的開著閱讀燈在看書,有的蓋著毯子在休息,那對雙胞胎埋頭玩著徽章,津津有味地聊著天。

他們還不知道,幾個小時前,自己曾經與死神擦肩而過。

往回走時,穿過微暗的通道,寧佳書不知怎的忽然生出一股豪情來。

這就是一個飛行員的責任與擔當,排除萬難,把旅客們送到這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起落安妥,總有一天,她能比霍欽做得更好。

再回到機艙,霍欽在和向北講費斯汀格法則。

那法則寧佳書在課堂上半夢半醒間聽老師舉例說過一次,她記性好,幾年過去了,還殘留兩分印象。

說的是主人公卡斯丁在起床的時候意外摔壞手表而引發的一系列效應,由一點兒不愉快擴展到最后身邊所有人都出了差錯。

“……難以控制的只有百分之十,剩下的百分之九十,由你的反應來決定。如果總在糾結已經發生的誤差,就很難跟得上新涌現的問題,這對飛行員來說是致命的。”

顯然,霍欽是在教導向北怎么跳過剛才的失誤帶來的障礙。

他可能適合當個大學教授,對待別人倒是耐性好。

寧佳書重新戴上耳麥,瞧著他落拓的背影心想,要是大學那會兒每天在課堂上聽這樣的聲音睡覺,睡著了一定很舒服。

霍欽講話條理清晰,字正腔圓,低沉好聽。

向北果然鎮定了許多,放在膝上的雙手不抖了,臉色也回轉了。他低聲向霍欽道謝,霍欽只輕輕點了一下頭,說了句“不謝”,目光自始至終落在儀表上沒抬起來。

向北心情有些復雜。此刻,他感激霍欽,更羨慕他的鎮定自若。

論起來,他們的年紀差不了多少,他還在副駕苦苦熬資歷,霍欽卻早已成為申航最年輕的機長,也即將成為最年輕的機長教員。雖然有傳聞說他后臺硬,可他的技術更硬也是不爭的事實,這一點,只要與他共過事的人都十分清楚。

他好似一臺精密的儀器,狀態穩固,永遠知道在什么時候應當做什么。

抵達羅馬時,正是當地時間下午四點鐘。

落地溫度二十二度,天氣狀況良好,霍欽的降落非常平穩。

離開S市還是陰雨連綿,十來個小時后,他們便站在了意大利六月熱情的陽光底下。

寧佳書是第一次降落在費尤米西諾機場。發動機關閉后,她耷拉著眼皮按flight time(飛行時間),抄完幾份飛行時間和油量,終于走出機艙,額頭還在門口撞了一下。

“師妹很困嗎?”走在后面的向北忍俊不禁道。

他出聲時恰逢霍欽回頭,瞧見了寧佳書被機艙門彈回去的樣子。

她是真的容易犯困,也睡得多。

從前學飛時住西澳航校宿舍,他每天早上買好早點至少要在樓下等半個小時,才見她打著哈欠,睡眼惺忪地下來。

寧佳書眼皮耷拉著,睫毛半垂著,像把小扇子,很有幾分嬌憨的味道。

向北覺得,她這模樣,和早上的明艷動人相比,少了幾分距離感。

想想十三個小時的長途飛行,沒有休息輪換,確實讓人疲憊。和寧佳書相反,向北是半點兒睡意也沒有的。飛機平安落地,他心里緊繃著的那根弦松下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還得等公司的處理結果出來才能松。

落地后手機一開機,霍欽的電話就沒停過,都是公司高層打來的,還有局方的調查電話。

寧佳書連上無線網絡,微信消息也是一瞬間齊齊涌來,信息提示聲簡直振動成了來電鈴聲。連八竿子打不著的中學同學都發來消息問了兩句,好像一天之內,這事兒全世界都知道了。

消息里有問機上具體情況的,有象征性安撫的,也有表達擔心的。寧佳書挑了兩條回復,又去看群里的動態。

雖說并入了申航,但云航的同事們在新公司抱起小團,從前的飛行群并沒有解散,消息還頗靈通,一天不到,就這事兒刷出了幾千條討論。

聊天記錄翻了十分之一,寧佳書才明白這次事故有多嚴重。

她當時在飛機上,眼睛看著,只覺得飛機拉起來時離A320還有一段距離,事實上,他們起飛的瞬間,兩架飛機最小的垂直距離僅有二十多米,翼尖距更短,離相撞不到四五秒鐘。

這么嚴重的跑道入侵事件,才發生就傳遍了整個公司。他們的航班還未落地,本起事故征候便已經作為全國午間新聞播送出去了。

寧佳書這會兒才打了一個激靈,后怕起來,仔細回想自己在機上有沒有犯錯。

好在初步的調查結果出來了,是塔臺的管制員遺忘飛機動態造成的指揮失誤。

浦東機場大雨,對方A320落地后,頻率便調到地面,而己方A330的頻率在塔臺,相互都不知道對方動態。他們當機立斷加力起飛,勉強算是力挽狂瀾,就算局方震怒清算,也應該殃及不到她這只小蝦米。

寧佳書平日只窺屏從不發言,同事只以為她不玩微信群,因此八卦起她來很是肆無忌憚。

聊到北京時間晚上八點的時候,有人發了條消息問:“1381航班是霍欽的責任機長,佳書跟飛?”

很快有人答了“是”。

那人又道:“他倆不是分手了嗎?怎么還在一起?”

這個驚天大料一爆出來,接下來的幾分鐘群便炸了。

“他們兩個在一起過?”

那人又答:“我和佳書一期去西澳的,霍欽當年很喜歡她啊,拿到執照最先租飛機帶佳書去其他城市玩。”

“不可能吧?怎么看都不像啊!霍欽怎么會喜歡佳書這種類型的?不太搭。”

……就差沒擺明說她是妖艷賤貨了。

寧佳書摸了摸鼻子,這次算是明白了,幾千條消息里有一半是八卦她和霍欽的,難怪她快落地的時候一直忍不住打哈欠呢。

點開那爆料男生的頭像,面孔隱約有些印象,說過兩句話,確實是當年學飛的同期生。

她邊走邊低頭看手機,沒注意到前面的人腳步停下來,向北落后了幾步,沒來得及拉,眼睜睜地看著寧佳書一頭撞了上去。

霍欽的身板實在很硬,撞得她鼻子生疼,淚水直涌。她強行忍住齜牙咧嘴的沖動才控制住面部表情,彎腰去撿掉落的手機時,霍欽已經先一步幫她撿了起來。

屏幕就停在寧佳書點開的頭像上,照片里的男生剃掉兩邊鬢發,梳了個無劉海的鏟青,戴上墨鏡挑著下巴大笑。

霍欽掃了一眼,掛了電話,將手機遞給她。

“你的新目標?”他只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聽不出其他情緒。

寧佳書知道他是誤會了,但這事一解釋會顯得她很在意,因此只把手機一把搶過來,學他的腔調冷冰冰道:“是啊,比你帥吧?”

霍欽似是認真回想了半秒,然后嗤笑:“寧佳書,你挑人的眼光可真是越來越差了。”

寧佳書下意識就要開口反駁,又忽然意識到,這樣沒風度的話,不是別人說的,居然真是從霍欽的嘴巴里說出來的。一瞬間,她把準備好的話悉數咽了回去,嘴角拉成一條上揚的弧線,露出雪白的牙齒來:“我沒覺得呀。你該不會是對我舊情難忘吧?”

她和人說話向來自帶三分笑意,此刻故意上揚的菱唇更是漂亮,眼珠子機靈地轉了兩圈,秋波便蕩漾起來。

“不。”霍欽答得飛快,像他按TOGA把飛機拉起來的時候一樣果決,“我并不覺得那有什么可留戀的。”

他坦蕩順遂的人生自從遇到寧佳書之后便有了波折。

“寧佳書,遇到你我總是很倒霉。”

此話一出,寧佳書的臉上笑意瞬間沒了,她拉著飛行箱徑直從他身邊越過,沉下臉回刺道:“真巧,我也是。”

高冷不到兩分鐘,向北在身后大喊一聲:“師妹,出口在這邊!”

寧佳書面無表情地拖著箱子轉了方向,在他之前快步上了扶梯,和機組成員會合了。

何西總覺姐妹情緒不對,回頭看一眼不遠處的霍欽,壓低聲音問寧佳書:“學長批評你了?”

寧佳書睨了她一眼,道:“就不能是我跟他吵架?”

“你一個副駕就別吹牛皮了,寧佳書。”何西穿著高跟鞋,要追上她的腳步比平日困難,她喘著氣道,“你還真別得罪他,再多的臭脾氣也收收。霍欽是出了名的認真,他不會無緣無故批評你的。”

“再說,你要真不喜歡他,用得著那么在意嗎?”何西撇嘴,“他是機長,你是副駕,他說你兩句天經地義。而且我覺得,也得是他說你,你才聽得進去……”

“打住!”寧佳書與她拉開一步距離,跟她強調,“你喜歡他就行了,以后別再拉上我了。”

年少時,寧佳書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也曾心無旁騖地幻想過一段縹緲的愛情。只是這樣的光景,在后來便不得見了。

她現在討厭那樣愚蠢的,沉淪過的自己。

何西被她嚇得錯愕了一瞬,說道:“不喜歡就不喜歡了唄,用得著這么大的反應嗎?我跟你說句實話,其實我心里也早放棄了。”

霍欽再好,終究和她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和他在一處,只敢拼命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給他看,劣處縫縫補補,遮遮掩掩。

相戀的人若是性格、門第差距甚遠,遲早是要掰的。

何西這么些年始終觀望,沒有費力邁出那一步,除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也因為她很好地認清了這一點。

航班落地后有二十四小時的休息時間,寧佳書乘機組的車回到酒店時已經累得精疲力竭,連下午飯也沒吃,行尸走肉一般草草卸了妝,一沾著枕頭便睡得昏天暗地。

半夢半醒間,床頭的手機鈴聲響個不停,她不耐煩地摸了半天才摸到手機,閉著眼睛滑開:“喂——”

半晌沒得到回應,她半瞇起眼睛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串陌生數字,打頭的號碼是001626,來自美國洛杉磯。

“Hello?”

寧佳書在洛杉磯待了三個多月剛回國,有認識的朋友給她打電話也正常。

她起初以為是信號不大好才聽不見聲音,喊了好幾遍,將手機貼近耳畔,卻聽到了對方隔著話筒微不可察的呼吸聲。

北美正是大半夜,寧佳書有些疑惑誰會在這時候給自己打電話,可她實在太困了,腦子里像攪了一鍋糨糊,等了十來秒鐘沒聽見答復,干脆掛了電話重新睡過去。

這一次入睡,寧佳書恍惚做了一個夢。

記起了上一次戀愛說分手的時候,季培風那張俊美又憂郁的臉。

為什么會夢見這個?大抵是飛機上遇到的那個人和前男友長得實在是太像了的緣故。

夢里,他剛從賽場上下來,滿頭是汗,聽聞那句話,微張著嘴,神情愣怔,籃球滾到她腳邊,漆黑的眼睛里光亮暗下去,像是一盞燈熄滅了。

雖然一開始就說好了好聚好散,可那一秒鐘,寧佳書還是不可避免地生出幾分負罪感。培風真是一個無可挑剔的男朋友,只可惜遇到了她這樣鐵石心腸的女人。

她本要轉身走的,想著既然在夢里,就拍拍他安慰兩句吧,誰知還沒張嘴,就見霍欽皺著眉,臉色陰沉地朝她走過來,冷冰冰地質問:“寧佳書,你的登機牌呢?”

眼前的場景一下子換成了航站樓,她翻遍飛行箱的每一個角落也不見登機證件。

“你下去吧,我不需要你這樣毫無責任心的副駕。”

她怎么可能在霍欽面前犯這種低級錯誤?

寧佳書一下子便被嚇醒了!

她翻身下床直奔飛行箱,像是一個強迫癥患者,蹲在地毯上,直到把筆記本電腦、平板電腦、飛行記錄本、洗漱包、通信耳麥、證件袋一字排開,數了一遍又一遍,確定沒有遺漏,才松了一口氣,一屁股坐下來。

窗外黑色的天幕被城市的燈火映得發亮,正是羅馬時間凌晨四點。

寧佳書本想睡個回籠覺,才躺下,便隱隱聽見左邊房間傳來黏膩的撞擊聲。

酒店房間的隔音效果也太差了吧?

翻個身,她又聽到右邊房間如出一轍的喘息聲。

真是全世界都不想讓她睡好覺!

寧佳書黑著臉起身去洗澡,直到花灑把所有的聲音都掩蓋了,才記起昨晚那通沒出聲的跨洋電話。

直覺告訴她,那是季培風打來的,可就是不知道都分手兩個多月了,他怎么會突然聯系她。

寧佳書分手向來不會拖泥帶水,要斷便斷得干凈瀟灑,如果是那種大大方方的,之后還能做朋友,像季培風這樣在意、介懷的,大概就是永別了。

洗澡特別消耗熱量,睡了八九個小時,在飛機上吃的那小半盒機組餐早已消化得一干二凈,整個飛行箱只找出機組發的一袋小點心,寧佳書吞了之后還是餓得前胸貼后背。

本打算吹干頭發就下樓找吃的,誰知房間的吹風機壞了,前臺的電話許久也打不通。

她打算自己下樓去找。

寧佳書的頭發生得像海藻,濃密又柔軟,天生自來卷,小時候寧母抱她出去,大人都夸她像洋娃娃,偏偏寧佳書自己不喜歡。

她覺得,大概是中學時期沒做成的離子燙始終令她耿耿于懷,后來每每洗完頭發都要用吹風機擼直。不過,直發確實把她的純凈柔美表現得淋漓盡致,更添上幾分表里不一的氣質。

本想著先出去看看,誰知一踏進走廊,房門便自己帶上了。寧佳書傻了眼。她的手機和房卡都還放在里面。她急匆匆地跑到大廳前臺,卻不見有人。

時間還太早了,她穿得單薄,濕淋淋的頭發披在肩上,風一吹才感覺到寒意。

等了十來分鐘,只等到了清潔工。對方聽不大懂英文,寧佳書意大利語又說得磕絆,啰唆了好幾句才聽明白,酒店夜班的前臺組隊罷工了,最早六點過后才會有輪替的員工來上班。

意大利人工作是出了名的散漫,傳說一年有三百天在罷工。

寧佳書除了翻白眼,竟是什么辦法也沒有,只得去大廳接了杯水喝。實在耐不住冷,她又回到九樓,搜腸刮肚地想何西到底住在哪個房間,打算先去叨擾兩個小時。

9045?9054?

她睡得早,連下午飯都沒吃,只是在前臺發房卡的時候隨意瞥了一眼登機入住單,此刻想起來,不禁后悔當時沒看得更清楚些。好在兩個號碼登記時挨在一處,這代表這兩間房住的都是他們機組的人,兩間都能敲敲試試。

寧佳書在走廊里轉悠了兩圈,踩著拖鞋最先去按了自己斜對面的那間房的門鈴,才按到第二下,房間里的燈便亮了。

睡得很淺嘛。

被人吵醒的滋味,寧佳書深有體會,因此她堆出笑容,打算不管里面住的是誰,先道個歉再說,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

心理建設得很好,然而門一開,她便后悔了,寧愿在走廊待半宿到天亮。

來開門的人是霍欽,他穿了長褲,單手抬著,在給襯衫扣扣子,才瞧清她的模樣,臉色便冷了下來。

他掃了一眼腕表,抬頭問她:“寧佳書,你做什么?”

寧佳書洗完澡后只隨便套了一件白T恤,寬松的領子處胸口的皮膚顯出來,極白,濕淋淋的卷發披在肩上,衣服被打濕了大半。

燈光下,她漆黑的眼睛里汪洋一片,眼角下長著一小枚褐色的淚痣,像極了專門食人精魄的海妖。

“我……就借個吹風機,我房間的壞了,前臺沒人。”

心中再懊惱,她也得做出無所謂的樣子,假裝已經把白天的不愉快忘掉了。

寧佳書解釋前大眼珠子轉了半圈兒,所以這話霍欽只信了一半。

他沒出聲,上下打量了寧佳書一秒鐘,然后轉身關了門。

就這么把門甩上了?

寧佳書嘴巴張開半晌說不出話,氣得想打人。她剛剛對著門抬起腿,誰料那腳步聲又近了,她趕緊轉身,裝出要走的模樣,邁出去兩步。

一,二,三,終于等到霍欽重新打開門。

“不是要借吹風機嗎?”

他的聲音很冷清,帶著初醒的微啞,眼睛卻是清醒的。

寧佳書背對著他,飛快地揚頭,得意地笑起來。她改了主意,也不拿他手里的東西,只道:“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霍欽眉頭一皺,道:“你還有什么花招?”

“我哪兒來的什么花招?”寧佳書撇嘴,皓腕一伸,指了指背后的門,“我出來找吹風機,門鎖上了,進不去了,現在我沒錢包,沒手機,前臺六點才上班。”

霍欽不說話。

“你的同事在外面吹了一個多小時的冷風,你忍心嗎?”她的樣子是真委屈。

霍欽了解她的秉性。寧佳書愛撒嬌,受了傷倘若沒人注意也就算了,若有人看見,關心兩句,指甲蓋大的一個小口子都要喊半天疼。

根據她頭發和衣服上的水跡來看,她洗完澡至多不過二十分鐘。

怕她又蒙人,霍欽穿上外套帶她去了一趟大廳。

謝天謝地,沒有員工良心發現回來值班,前臺還是空蕩蕩的。

此刻還不到凌晨四點半,也不好貿然敲門去吵醒其他人。

回去的路上,霍欽把房卡遞給了她。

寧佳書抬頭道:“你要去哪兒?”

“睡醒了,出去走走。”

寧佳書睜大眼睛,眼里似是有光亮閃爍。她咬著唇又把房卡塞回他的手里,說:“我也做不來鳩占鵲巢的事情,既然你這么不想看見我,那我回大廳坐著等天亮也是一樣的。”

說罷,她轉身便要折回大廳,竟是比剛才更委屈了。

“寧佳書——”霍欽大半夜被她折騰得很是無奈,縱是知道這是寧佳書幾年前便慣用的伎倆,還是松了口,“你別鬧了。”

霍欽住的是雙人間,有兩張床,靠窗的那一張空著。

寧佳書才洗過澡,又穿了短袖短褲,四肢都被凍得微紅,進了房間半晌才稍微覺得暖和一些。

霍欽確實是睡不著了,洗漱完后就在窗邊開著閱讀燈看書,寧佳書好幾次張口想要叫他,最后還是作罷。他冷淡地背對著她的樣子和自始至終沒有投過來的視線,已經表明了態度。

她徑自把頭發吹干了,盤腿坐到另一張空床上,沒有手機,也就沒有了打發時間的東西。

昏黃的燈光下,霍欽的輪廓有點兒叫人恍神。

若是從前,她可能會把電視打開干擾他,讓他看不成書,把注意力移回來。可惜當初那么分的手,闊別了幾年,她也不敢輕易試探他對自己的容忍底線到底在哪里。

枯坐了二十分鐘,寧佳書扭來扭去,到底是忍不住了。

“霍欽。”

“霍欽。”

那人沒動,眉眼沉靜,視線低垂,倒真像入了定的神仙。

“霍欽。”寧佳書又叫,“我能看電視嗎?”

“不能。”這一次應她了。

男人抬頭,床上的寧佳書托腮挑眉看著他,得逞地抿唇笑起來,問他:“今天晚上要是別的女人來敲門,你也會開嗎?”

她溫聲軟語,像是在對情郎說話。白生生的兩條腿搭在他放在床沿的制服上,櫻粉色的指甲蓋像是制服上精美的袖扣,垂下來的領口隱約可見微綿的曲線,嬌憨的大眼睛里閃動著狡黠與揶揄,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寧佳書長得漂亮,那份生來的美貌便是她無往不勝的武器,她對自己認知準確且物盡其用。

他忘了,撩撥人心是她與生俱來的本事。

而他從來不知道,她慣用的那些甜言蜜語里,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或許是閱讀燈太暗了,書上的文字也變成了一行行晃著虛影的符號,看不清楚。

調到靜音的手機屏幕閃動。

霍欽站起來,打算到門外接電話。

眼看他又要走,寧佳書趕緊從床上滑下來抓住他的手,說:“你還沒回答我呢。”

微涼的手觸摸他的指節,像是沒有骨頭的軟體動物小心翼翼地爬上來試探,然后等人露出破綻,一擊斃命。

霍欽觸電般地甩開,偏頭,漆黑的眼眸里像是有火苗在搖曳。他說道:“寧佳書,你別來招惹我了。”

寧佳書將被甩開的手背在身后,像是帶上幾分無所適從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她抬頭看著霍欽,又補充道:“我的門真是不小心鎖上了。”

眼神茫然又無辜。

片刻后霍欽心情平靜下來,開口,語氣冰冷:“我出去接電話,六點鐘一到你就回房間去。”

寧佳書聽見門合上的聲音,撇嘴在窗邊的椅子上坐下來。

拿起他剛剛看的書,封面上,黑漆漆的一只鳥站在欄柵上是《肖申克的救贖》。

她向來對這些沉重的小說不大感興趣,胡亂翻了兩頁,又合上書,瞧著封面上那只鳥。肚子又餓了,她雙腳踩上椅子,下巴抵在膝蓋上,重新昏昏欲睡起來。

電話鈴聲出門便停歇了,霍欽回撥過去,那邊急匆匆地接起來:“兒子,你沒事兒吧?這么大的事故,你爸居然剛剛才跟我說。我看了新聞視頻,心臟都快從嗓子眼里蹦出來了。”

“我沒事,有把握才拉起來的。”

“我早說別去航院別去航院。當年以你的成績,上哪兒不好,你爸非固執,現在又苦又累,還冒著生命風險。咱們別做這個了……”那邊說著便啜泣起來。

“媽,我挺喜歡的。”霍欽趕緊打住話頭,“你今天沒課嗎?”

“今天晚上是德國柏林愛樂樂團來華演出,我和你陳阿姨打算喝了茶就出門。對了,剛剛還正說這事兒呢,她女兒今年就從美國伯克利音樂學院畢業回來了,要不抽空你倆見個面?雖然說我兒子長得帥,但老大不小的,也該談戀愛了……”

“再說吧。”他音色很淡,像是沒聽進去。

女人有點兒著急地說道:“菁菁這個孩子我見過,人長得漂亮,而且知書達理,你不會是還喜歡從前那個寧佳書吧?”

“媽。”

“兒子,媽媽不是要干涉你,長得漂亮的姑娘多了去了,人不能在同一個地方跌倒兩次。你就是不肯談戀愛才會對她念念不忘,多談幾段就淡了——”

“你別亂猜了,我有分寸的。”

那邊似是緩了一口氣,最后才想起來問:“對了,媽媽沒打擾你睡覺吧?”

霍欽低頭看表,說:“現在是羅馬凌晨五點。”

“啊?那我不講了,你快點兒去睡覺,下次我注意時間再打過來。”

如果他媽知道寧佳書此刻就在他酒店的房間里,也許會氣得喝不下茶,可能還會摔杯子。霍欽想。

凌晨的風刮在臉上,天際泛起一抹白,馬路對面的小教堂亮著燈。

他俯身投幣,接了一杯熱咖啡,在二樓陽臺的長椅上坐下來,一口一口喝完醒神。

整個學生時代,他的成績一直排在年級前列,因為錯過一次的題,他再不會錯第二次。

同樣的,到今天,他也不會在同一條溝里翻第二次船。

時針指向六點整,整個羅馬城市的路燈都熄滅了,馬路上車輛多了起來,男人把喝空的杯子扔進垃圾桶,起身折返。

可惜寧佳書向來就不是個聽話的人。

她不僅沒回去,還半點兒不講究地抱著膝蓋在椅子上睡著了,下巴抵著膝蓋,那本書被打開扔到了地毯上。

霍欽俯身去撿。

窗外的風吹進來,正好被寧佳書歪到一側的長發掃了臉頰。

癢意令他不適。

她翹起來的鼻尖有著漂亮的弧形,呼吸香甜,就好像從前每次上課趴著睡覺的時候一樣,下課都叫不醒。

不知道現在工作了還會不會犯。

她其實不適合這個行業,因為飛行員是不能在駕駛艙睡著的。

寧佳書直到聽見浴室的水聲才醒過來,往窗外一看,天光已經大亮了。

想也知道,時間已經過了霍欽規定的六點鐘。她匆匆起身,離開時,還被桌邊的椅子腿絆了一下,跳了兩步才把門帶上,回頭便對上對面剛出門的乘務組妹妹們驚愕的眼神。

一眾人已經化好了妝,似乎打算下樓吃早餐。

真是巧得見鬼了。

饒是寧佳書臉皮厚,此刻也有點兒傻眼。她笑著尷尬地打了一聲招呼:“嘿……早上好啊。”

眾人腳步皆緩下來,走在前排的何西從手機屏幕上抬頭,瞧見了寧佳書。

她披著頭發,衣衫不整,手還搭在霍欽房間的門把手上。

何西睜大眼睛,來來回回地把門牌號和寧佳書的臉對了兩遍,才壓下聲音道:“你……換房卡了?”

9054,這個房間的位置最佳,空氣好,不臨街,安靜,是她特地留給霍欽的。

“沒換,我住這間。”寧佳書指指對面。

“我房間的吹風機壞了,來還吹風機的。”解釋起來實在太長,寧佳書干脆半真半假地往短了編。

不過即使說的是真話,她們可能也不會信。

因為剛剛里面的浴室傳來的水聲,肯定有人聽見了,這家酒店的隔音效果差得不得了。

何西的臉色像凍過的茄子。她一回憶昨夜隔壁房間的撞擊聲,思想就往不可控制的地方發散。

又記起昨天下午霍欽和寧佳書在機場的不愉快,終于意識到事情也許沒這么簡單。

她耐著性子叫下屬先去乘電梯,然后把寧佳書一把拉到一邊問道:“你實話告訴我,你什么時候和他認識的?”

不待寧佳書回答,又問:“你是不是早出手了?我們從前不是約好,為了公平,只準一起開始,誰都不能輕舉妄動的嗎?你怎么這么卑鄙?”

寧佳書有點兒無奈道:“大姐,你讓我先答什么?換身衣服出來再說行不行?”

“不,你現在就給我說清楚。”何西激動地拒絕。

“要說卑鄙,我闌尾炎住院,你來探病的時候安慰我說,就算選中了也不會報空乘系,騙人放下警惕算不算?

“一畢業就來申航近水樓臺算不算?

“昨天對他搔首弄姿,飛機落地又假惺惺地告訴我你早放棄了算不算,嗯?

“到現在還想蒙我呢。”寧佳書抱臂嗤笑著指控。

何西怒了:“你!你更無恥!你故意換號碼不聯系我,自己去了航空學院。你現在還從他房間里出來,你說,你是不是早就對他下毒手了!”

“倒沒有那么早,是大三去西澳學飛的時候才下的手。”

“你們睡了?”

“睡了。”

“寧佳書!你這個壞女人!”何西氣急敗壞,眼看就要上來掐她,寧佳書趕緊閃身下樓補房卡。

何西修煉了許多年,做的還是空乘這種最需要耐心的工作,早就百煉成鋼了,誰知道每每遇見寧佳書,還是能被她氣得半死。

她恨,自己放在心尖上多年,手都沒碰過的男神,居然早就被寧佳書這個狐貍精染指了,而且還睡膩了!

以她的驕傲性子,寧佳書染指過的男人,她自然不能再跟在屁股后邊討好了。

下期預告:

“寧佳書,從前的事情我都可以不跟你計較。但是,從今以后,別再招惹我了。”

寧佳書愣了愣,接著才委屈地搖頭,輕聲地問道:“怎么樣算是招惹你呢?我不明白。”仿佛自己真是天底下那最無辜的人。

“你自己知道。”

她走近,凝望他的眼睛,手一寸一寸緩緩地從他的腰際穿過去,如同纏繞的藤蔓收攏著枝條往上爬。

“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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