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淑靜
【摘要】 開元十三年,李白“仗劍去國,辭親遠游”,先后經游金陵、揚州等地,最后“酒隱安陸”,開啟以安陸為中心十年的漫游生活。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安陸文學研究者深入民間調查,把仍活在民眾口頭上有關李白在安陸民間傳說故事整理記錄下來,圍繞天才李白、李白刻苦讀書、四處干謁、蔑視權臣、婚后與許氏夫人生活情景等內容,將李白天資聰穎、勤奮好學、狂放率真的個性氣質與行俠仗義、同情弱者的英雄主義、人道主義等主體意識展現得淋漓盡致,對今天傳承和弘揚中國優秀傳統文化不無參照意義。
【關鍵詞】 李白;安陸;民間傳說;傳統文化
【中圖分類號】I207?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0)30-0020-02
傳說是民間文學一個重要分支,“在根據一定的歷史事實反映社會生活的本質時,是經過了取舍、裁剪、虛構、夸張、渲染、幻想等藝術加工的……主要是通過某種歷史素材來表現人民群眾對歷史事件的理解、看法和情感,而不是歷史事件本身。” ①從廣義上,傳說屬于民間故事,但從狹義上講,傳說的創作是依托歷史人物或者歷史事件,是由廣大民眾口頭相傳的。李白在安陸民間傳說中出現的歷史事件、歷史人物與地方風物,既是勞動人民智慧的結晶,又是安陸本土民間文化的精華,反映安陸人民心目中理想的李白形象,展現出他們獨有的審美情趣。
開元十三年,李白出蜀。順水而下,經金陵、揚州等地,又返至江夏,小住壽山。開元十五年,李白與許氏夫人結為夫妻,移居白兆山桃花巖下,過上“朗笑明月,時眠落花”(《早春于江夏送蔡十還家云夢序》)的幸福生活,不久便開啟以安陸為中心十年的漫游生活。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安陸開始搜集和整理關于李白“酒隱安陸,蹉跎十年”的文獻資料,后形成《李白在安陸》一書。其中收錄《李白在安陸的民間傳說》共計18篇,分別是《燈盞窩》《雙桂勸學》《寫經嶺》《李仙人與曬經坡》《天花臺》《洗腳塘》《李白騎驢登公堂》《飛筆成字》《筆架山》《萬言不值一杯水》 《仙子伴讀》 《白兆山書院》《下馬樁》《太白下棋》《洗筆開池》《李白改詩》《指官為棺》《太白香蕉》。90年代后又增加《李白出世》《齊眉之量》《玉浮梁的傳說》《大安寺的傳說》等40余篇。
一、李白在安陸民間傳說的內容概況
關于李白的形象,有說他“眸子迥然,哆如餓虎。或時束帶,風流醞籍”(《李翰林集序》),也有說他“有仙風道骨,可以神游八極之表”(《大鵬賦》)。歷史中的李白,詩歌中的李白,傳說中的李白,有不同特點,也有相似之處。李白在安陸人民心中形象可從民間傳說窺探一二。李白在安陸民間傳說內容十分豐富,主要圍繞他詩文蓋世仍勤奮苦讀,引得仙子助力,在四處干謁懷才不遇后,又選擇沉浸山水隱居桃花巖過上“別有天地非人間”(《山中問答》)的生活展開。整個傳說背景大致和李白在安陸期間的生平事跡緊密相連,但又平添許多地方色彩。在安陸民間傳說中除了描述他是一個嗜書如命,過目不忘,才思敏捷的天才詩人外,還將他“仙化”。如《燈盞窩》中,李白在白兆山東邊松林中刻苦用功感化了桃花洞中的桃花仙子,仙子前來送燈。《仙子伴讀》中,李白日夜不停地讀書,終于引來桃花洞仙子,仙子將桃花洞南邊甘珠泉的泉水化成一捧珍珠贈與李白,免他生計之憂,成就他的功業。《洗筆開池》中李白在桃花巖前的苦水泉洗筆,后池水變成圣賢水。大人吃了延年益壽,小孩吃了讀書聰明。又如《筆架山》記載,客人求詩,李白拿巨筆飛龍走鳳一揮而就,手往后一揚,筆擱置兩山之間,將他塑造成為一位詩文蓋世,臂力過人的神仙。除此之外,突出了李白的行俠仗義、蔑視權貴的特點。如《洗腳塘》中,縣官在衙門宴請李白,希望能代筆幫他應付朝廷考察,李白斷然拒絕認為縣衙應是清白之地,官員如此品質,實在難以相交。在回來途中遇一方塘,下馬洗掉腳上的污穢。《李白騎驢登公堂》中李白遇見衙役欺負鄉民之事敢打抱不平,行俠仗義。《飛筆成字》中李白以“卜”字戲弄裴長史。還有一些關于他在安陸日常生活中與親人、友人的趣事描寫,如《李白改詩》《下馬樁》《太白下棋》《太白香蕉》《白兆書院》等等,塑造了一位平民化、生活化的李白。
總的來說,李白傳說的內容十分豐富,但安陸民間傳說中涉及李白的身世,前期游學,中后期漂泊、終老等事跡少之又少。整個側重點在勤學苦讀和不拘禮法上,這與青壯年時期李白個人形象相吻合。傳說中的李白除天賦才華外,還能得仙子相助,具有濃厚的神仙色彩。傳說中又大篇幅側重對李白不拘禮法,敢于仗義執言、蔑視權貴的描寫,以上突出的兩點與當時社會環境有莫大關系。中國幾千年的觀念就是重讀書,重教育,重禮儀。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國教育逐步走上正軌。在理想主義與浪漫主義迸發的年代,對知識的渴望,對“知識能改變命運”一說,社會一致認可。在民間,人們認為在機會平等的情況下,讀書除受人尊敬外,還能為官做宰,得眾人相助。于是在搜集和整理傳說過程中,在內容側重點的選取上十分明顯。這既是對詩人本身才能的認可,也是根據特殊社會背景和所處環境對李白的重新認識,體現出基層李白文化傳播者的主觀意識,是新的歷史條件下廣大人民群眾的價值取向,是幾千年來人們對文化的追崇。
二、李白在安陸民間傳說與正史文獻的關聯
李白在《安陸白兆山桃花巖寄劉侍御綰》中說“歸來桃花巖,得憩云窗眠”,明確指出他在安陸就居住在白兆山桃花巖下。開元十六年“許相公家見招,妻以孫女,便憩跡于此”,所以他一入長安回來稱為“歸來”。《安陸縣志》記載:“白兆山又名碧山,治西三十里,高二百丈許。相屬者曰太白峰、曰寫經嶺、曰長老山,李白讀書其下……”安陸現存至今仍留下紺珠泉、大安寺、救苦寺、車蓋亭、長庚書院、洗腳池等有關李白的十八處遺址遺跡,每處都有留下不同版本有關李白的傳說。這些流傳上千年的珍貴的文物既是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活態傳承載體,也是激發文化認同感和家鄉自豪感的重要紐帶。
李白在安陸民間傳說中涉及的地名,如白兆寺、郎君橋、苦水泉、桃花巖、洗腳池、般若寺等,又如人名許圉師、裴長史、唐玄宗、元丹丘、何閣老、族弟、舅郎哥、白兆寺的老和尚等,添補李白在安陸的生活軌跡。這些傳說故事是當地百姓口口相傳的,與正史有相似之處。明代楊漣《楊忠烈文集》云:“白兆山壁立千仞,唐以來有寺翼然萬松間。”《全唐詩》卷八百二十三懷楚小傳:“懷楚,唐末僧。住安州白兆竺乾院。”表明在唐代稱白兆寺為竺乾,作為寺廟它確實存在,且寺有僧人。李白在安陸的傳說中多次出現白兆寺和白兆寺僧人,幾乎貫穿始終。《月夜寫經》中講李白外出歸來,走到般若寺向僧人借經書看,不小心把經書燒了。后來憑借自己超強的記憶力把經書一字不漏地默寫下來。故事中的般若寺也在李白詩歌作品《安州般若寺水閣納涼喜遇薛員外乂》中出現,這些都可佐證李白曾居住在白兆寺附近。文獻資料和傳說也有出入。史料記載裴長史針對李白家世不清白、行為不軌、才能平庸發問,由此李白寫下《上安州裴長史書》來洗清自己的“罪名”。傳說故事《飛筆成字》中,裴長史在李白娶妻酒酣這天,當眾假意請李白在長一丈五、寬兩尺的白練上題字,結果被李白以裴長史的字“卜”巧妙答之。雖然事件的內容不同,但李白與裴長史的矛盾真實存在。
李白的身世比較復雜,史料記載他是“絕嗣之家,譜牒難求”,加上詩人自己對身世的回避,所以有關他的生平事跡至今仍有許多爭議。在對李白生平研究中,除去正史文獻資料,參考民間傳說故事也能豐富李白的個人形象,達到增補正史的作用。“不管民間傳說帶有多少濃重的傳奇色彩,不管它將生活作了何等樣的變形,我們依然能夠并且必須透過其離奇的情節和幻想的外表,看出它的生活底蘊,從而使民間傳說成為認識社會、認識歷史的一種有用資料。” ②所以在選用過程中,要辯證看待兩者的關聯,在尊重歷史文獻的前提下,重視傳說所反映的民眾思想觀念及特定時代背景,充分認識民間傳說故事的積極作用。
三、李白在安陸民間傳說的當代價值
傳說具有非常重要的史料價值、文學價值和思想價值。李白在安陸民間傳說屬于民間文學,也是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項目。傳說故事在表現他天賦才華,才思敏捷、詩文蓋世的基礎上,更突出他勤奮讀書,博覽群書的致學精神。在宣揚他“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人生價值觀同時,也向世人傳達他渴望自身才能得到國家重用,以遂他“寰區大定,海縣清一”的遠大志向。他為人正直、剛正不阿,愛行俠仗義,敢于同惡勢力斗爭,勇于為平民百姓打抱不平。在千年以前封建社會全盛時期,他展現出來對自由的追求,對平等的渴望,對弱勢群體的同情,以及他超前的英雄主義和人道主義意識,符合當下的時代精神,值得去傳承和弘揚。
傳說與社會上各種民俗現象密切相關,因而也具有一定的民俗價值。唐代自上而下信奉道教,其道派承襲魏晉南北朝。道教的神仙信仰和道教隱居修道的生活方式對詩人選擇和創作作品產生很大影響。在整個尊仙崇道大環境下,百姓的生活習俗也發生改變。在李白傳說故事中,每年三月三當地居民會到白兆山登高祈福。清《德安安陸郡縣志》載:“三月三日,各祀灶神為醮,曰為賀祖師道成,亦或為白兆游。”如今白兆山山頂處仍有一座名為祖師殿的道觀,除方圓數十里的百姓,每年也有不少慕名而來的游客。民間傳說中也有些當地特色飲食描述,如每年正月初一用粘米水酒“玉浮梁”款待拜年客人,八月十五中秋節除賞月外,還會宴請賓客喝西域的葡萄酒,品嘗“太白香蕉”(學名八月札)等。可見講述者在講述傳說內容時會受到特定社會民間習俗影響,從而很多民間傳說蘊含了重要的民俗價值,為后世研究前人民俗提供可參考的寶貴資料。
李白在安陸的民間傳說,屬于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項目,是當地人特有的寶貴財富。如何保護和傳承,如何讓受眾者以最容易接受的形式接受,如何讓古老的中華文明迸發出新的生命力,尤其是在構建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當下,值得認真研究、深入思考。
注釋:
①鐘敬文:《民間文學概論》,上海文藝出版1980年7月版,第183-184頁。
②程薔:《中國民間傳說》,第214頁。
參考文獻:
[1](唐)李白.李太白全集[M].北京:中華書局,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