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薇曼
上期回顧:
“我是江稚雪,你說讓我去看你的比賽,我們在哪里碰面?我家離體育館挺遠的,坐地鐵要兩個小時,最好選一個折中的地點,相互都不用跑太遠。”
手機呼吸燈閃爍,她連忙解鎖,卻是學校發來的假期注意安全的短信。
江稚雪沉不住氣了,她又給付明湛發了一條信息:“收到請回復。”
信息發送成功,她幽幽地盯著屏幕,直到眼睛發酸,仍然沒有收到少年的回復。
她又拿出他給的字條,反復核對了幾遍,一個號碼都沒錯……他是故意不理她?
明明是他主動邀請她,他卻不理人,太過分了。
翌日,江稚雪一大早就被手機鈴聲吵醒了。
她睡眼惺忪地拿起手機,是個不認識的號碼,估計是詐騙電話,便隨手掛掉了。誰知那個號碼又頑強地打過來了,她接通,兇巴巴地問道:“你們搞詐騙的不是九點鐘才上班嗎?”
“江同學,是我,不是詐騙的。”居然是付明湛,他笑道,“我剛晨跑完,正在吃早餐,才看到你的短信。抱歉,昨晚睡著了,沒能及時回復你。”
江稚雪依稀想起他很早就睡覺,而昨晚她發信息給他的時候快夜里十一點了。
哼,諒他也不敢不回復她。
她放下心來,哈欠連天地說道:“你有什么要說的發短信給我就好,我想再睡一會兒。”
“是嗎?”少年的聲音很低沉,顯得比平常溫柔許多,他輕笑一聲,呼吸噴在話筒上,江稚雪感覺耳朵一片酥麻,“我把聯系方式告訴你這么久,你終于聯絡我,所以一時高興就直接給你打電話了,你繼續睡吧。”
掛了電話,江稚雪特意看了一眼時間,才六點多,周末都起得這么早,他是老年人嗎?
還有,他是故意不告訴她在什么地方碰頭,等著她主動聯系他?
江稚雪迷迷糊糊地想著,睡意來襲,又睡了過去。
心頭大石落下,少女的回籠覺睡得特別香,一直睡到媽媽來敲門喊她吃午飯。
飯桌上,她跟媽媽說明情況:“媽,我明天要跟同學出去玩,不能幫你看店。”
杜玉依很少見女兒請假,即使當初升高中,她依舊堅持要到店里幫忙。
她拿過錢夾,抽出幾張紙幣給女兒:“有什么想買的就買吧,夠用不?”
“不用,我不買東西。”她打算讓付明湛請她吃午飯,絲毫沒有自己掏腰包的意思。
“拿著吧,防身用。你不要現金的話,我給你發微信紅包。”
江稚雪迅速在心里換算了一下,三百塊能買十五杯奶茶,難得杜女士這么大方,不要白不要。她眉飛色舞地接過來:“那我收下了,謝謝親愛的老媽!”
等她收下錢,杜玉依夾了一塊鹵雞翅放到她碗里:“多吃點兒,你明天出去玩,下午應該還在家吧?沒事干就來幫忙送外賣。你睡到這么晚,總該有力氣了吧?”
姜還是老的辣,杜女士從來不做虧本生意。
江家的商店附近有大型住宅區,接受線上下單,客戶購滿一定金額可以免配送費。一般來說,訂單的配送范圍不超過一公里,不用跑很遠。問題在于不少客戶喜歡買瓶裝水之類的重物,而七層以下的老式住宅樓都沒有電梯,如果遇到這種訂單,簡直累死人。
如今她收了錢,杜女士使喚起她來肯定毫不心軟。
付明湛讓江稚雪到學校后門碰頭,校巴會送籃球隊成員去體育館。
自從參加過籃球隊的聚餐,江稚雪就徹底把她腦海里校籃球隊員等于肌肉猛男的偏見丟掉了。鳴城的校籃球隊成員整體相貌周正,身材高大,洋溢著青春氣息,堪比模特。被一群運動系美少年包圍,這可是在梔子推薦給她看的少女漫畫里才會出現的情節。
然而見識了他們風卷殘云般的猙獰吃相后,她對這群美少年沒法產生任何浪漫的幻想。
球賽在上午九點半舉行,七點半就要集合。
江稚雪趕到學校后門,隔著大老遠就看到男生們四散在空地上做拉伸運動。
她掃視人群,發現付明湛在幫鄭文凱壓腿,幾乎是在她看見他的同一時間,少年也看見了她,然后毫不猶豫地丟下鄭文凱奔向她:“早,江同學吃早餐了嗎?”
江稚雪眼看著鄭文凱猝不及防地摔個嘴啃泥,不由得笑出聲:“早啊,吃過了。”
兩人寒暄了幾句,就聽見哨子聲響,通知大家上車集合。
上車后,江稚雪粗略地掃了一眼車上的人,只有她一個局外人,還是女生。
雖然帶隊的體育老師沒說什么,江稚雪卻如坐針氈。她小聲問坐在她旁邊的付明湛:“你不是說可以請家屬或者朋友來捧場嗎?怎么沒有其他人帶家屬?”
少年答道:“老師確實是這么說的。來看比賽的家屬太多,學校今天只出動一輛校巴,坐不下,其他人都是自行去體育館。”
“你怎么不早說?”
少年笑得意味深長:“因為我擔心你不來啊。等見到你本人,再一起出發,這樣你就沒法逃走了。”
少女聽得直翻白眼:“我才不會逃走。”要逃也得等他兌現承諾,給她買了奶茶之后。
付明湛委屈地說:“你說會來看我的比賽,所以我很期待今天的到來,如果你不來,我可能會因為太失望而當場失去斗志。”
歪理一堆的家伙!梔子說得沒錯,他表面看似無害,實際上絕非善類啊。
“嘩啦”聲響起,江稚雪抬頭,就見前排有人舉著一大袋蝦條在敲椅背,是阿磊。
“江學姐,你吃蝦條嗎?”
“謝了。”她隨手抓了一把,又想起一件事,“對了,你最近有沒有收到禮物?”
“嘿嘿,學姐怎么知道?上個星期有人在我抽屜里放了新的護膝,看來我終于也迎來桃花了。”看到阿磊美滋滋的樣子,江稚雪也就不打破他的美夢了。
付明湛好奇地問:“你為什么忽然問這個?”
江稚雪眨了眨眼,用只有他才能聽懂的“暗語”答道:“這很可能是來自X的補償。”
少年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會心一笑。
抵達市民體育館后,帶隊老師帶著兩名學生去找工作人員確認預約的場地,讓其余人在原地等候。為了不影響出入的市民,大家四散開來。江稚雪低頭玩著手機游戲,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付明湛說話。
迎面走來一群高大的男生,其中一位濃眉毛的男生注意到江稚雪,興高采烈地跑過來,將手伸到她面前晃了晃:“好巧啊,你怎么在這里?”
少女抬頭,認出來人后,指了指旁邊的少年:“來看朋友打球。”
濃眉男生恍然大悟:“莫非你朋友是鳴高的學生?巧了,我們三中今天就是跟鳴高打友誼賽。”眼看同伴就要走遠,他急忙朝江稚雪揮手,“待會兒見!”
濃眉男生走后,江稚雪繼續低頭玩手機游戲。
感覺旁邊的少年欲言又止,她就抬頭看了他一眼。
跟她對上視線后,付明湛問她:“他是你的熟人?”
“也不算熟人,是我家的常客,我給他送過幾次外賣,名字叫……跟麻將有關的,啊,對了,叫楊天胡!”她頓了一下,然后意有所指地說,“他每次見到我都會打招呼,挺自來熟的,這一點倒跟某人挺像。”
付明湛一聽,立刻不樂意了:“我跟他不一樣,他是名副其實的自來熟,我可不是遇到誰都上前笑瞇瞇地打招呼。”
一旁玩籃球的鄭文凱也替好友鳴不平:“就是啊,那種遇到可愛的女孩子立刻搖著尾巴過來搭訕的輕浮男,怎么會跟阿湛一樣?我們阿湛可是玉樹臨風,迷倒萬千少女的含蓄美少年,從來只有別人跟他搭訕,沒有他搭訕別人……”
“別偷聽人說話,也別插嘴。”江稚雪不滿地打斷他的話。
“我只是陳述事實,連阿湛都關注你,說明江美女你與眾不同,魅力非凡啊。”
少女做了個“干嘔”的動作:“你今天嘴巴這么甜,有什么企圖?”
“哪有?我說的是實話。”鄭文凱瘋狂地朝她眨眼暗示,“江美女,你有沒有忘記什么重要的承諾?”
江稚雪歪頭想了想,理直氣壯地答道:“沒有。”
“你說過會把小喬做的蒙布朗給我。”鄭文凱提示完,幽幽地補充道,“我可是冒著被年級主任逮住罰掃廁所的風險去替你拍的照。”
經他一提醒,江稚雪立刻心虛了。
梔子說她爸爸的客戶送了很多栗子,她打算挑一些好的來做蒙布朗,等做好帶給她。如果梔子知道她拿自己做的點心跟人做交易,說不定就要生氣了,以后再也不做甜點給她吃。
“還沒做好呢,這種蛋糕很復雜的,等她做好我再帶給你。”
江稚雪移開視線,這才注意到付明湛薄唇緊抿,目不斜視地望著前方。
她跟鄭文凱啰唆半天,付明湛卻一聲不吭,莫非他生氣了?
他若生氣了,她是不是該哄他?
這可難為她了。畢竟,她從來沒有哄人,尤其是哄男生的經驗。
老師辦完手續回來,帶領大家去比賽場地。
江稚雪望著付明湛的背影,少年腿很長,他本就比她高出一個頭有余,按照正常步伐走路,幾步就把她甩在身后。她這才意識到,少年之前一直在配合她的步伐走路。
不知為何,她心里越發內疚了,不由得快步追上去:“付明湛。”
她很少喊他的名字,他總是站在她面前,有什么話她可以直接跟他說,根本用不著叫名字。原來叫名字是一件如此生疏、如此尷尬的事情。
江稚雪跑到他面前,擋住他的去路。她呼出一口氣,朝他伸出手。
少年愣住,望著她的手,耳根驀地紅了。
隔了好幾秒,他才舒展開眉頭,伸手牽住了她的手。
這下,輪到江稚雪僵在原地。
她很快反應過來,抽回自己的手,瞪了他一眼:“我讓你把背包給我……待會兒你要打球,我幫你拿包,你不是總叫我幫你拿包嗎?”
手心里還殘留著她手指柔軟的觸感,少年揚眉:“你不是很討厭拿包嗎?”
“這次情況特殊。”江稚雪囁嚅道,“剛才……我不該說你自來熟,我對你不了解,不該妄下定論,你能不能……別生氣?”
熟悉的燦爛笑容重新浮現在少年嘴角,他把背包交給江稚雪:“那就麻煩你了。”
到了籃球場,江稚雪才發現她多此一舉,因為墻邊設有寄存柜。
她第一次來體育館不知情,而付明湛不是第一次來,為什么不提醒她?
“背包給我,我去換衣服。”
她郁悶地將背包還給付明湛,球場外沿聚著不少人,應該都是來看比賽的。
付明湛很快換完衣服,看到他拎著背包走來,江稚雪終于忍不住說出口:“你直接把包放在寄存柜里不是更好?”
“不行呢。”他指指寄存柜,“這里的寄存柜是免費的,沒有鎖,貴重物品只能隨身保管。我包里有很貴重的東西,如果丟了會很麻煩,所以要請你幫忙拿著。”
江稚雪還想說什么,帶隊老師吹哨子讓大家集合,她只好接過少年塞過來的背包。
悠長的哨聲響起,激烈的球賽落幕。
這次的友誼賽鳴高勝出,解散后,帶隊老師很開心,讓大家去沖個澡,再集合出發去茶樓聚餐。江稚雪將背包還給朝她走來的付明湛,伸了個懶腰:“我要回家了,再見。”
“你很忙?”少年問。
“不忙。但是你們要去聚餐,我不便參加。”
“我也不想參加,不如我們逃走吧。你先到門口等我,五分鐘后會合。”
江稚雪慢吞吞地走到出口,不一會兒,果然看到付明湛往這邊跑來。
少年換了衣服,頭發還濕漉漉的,顯然是匆匆沖過澡:“走吧。”
江稚雪跟著他走出一段距離,才想起問他:“我們去哪里?”
“臨春市海洋水族館,坐地鐵過去一個半小時。”他粲然一笑,“你剛剛不是說不了解我,我帶你去我最喜歡的地方,那樣你就會多了解我一些。”
“哈?”那也太突然了。
“反正你接下來不忙,正好陪我去海洋水族館。”他不忘拋出誘餌,“你不想嘗嘗海洋水族館特有的藍色海洋奶茶?”
他真是越來越有出息了,知道拿好吃的引她上鉤……這正合她意啊。
他們沒走出多遠,就被體育館東側兩列長長的隊伍擋住。
隊伍一直延伸到體育館門前搭的涼棚前,看樣子是在排隊購買演唱會的周邊。江稚雪想起周五時聽同學討論來看SPINEL(尖晶石)樂隊的演唱會,原來是在這邊的體育館舉行。
少年停步,若有所思地盯著路邊介紹樂隊成員的演唱會廣告牌。
“怎么,你也是他們的粉絲?我們班的女生最近很迷這個全員高富帥的樂隊,我以為只有女孩子才會感興趣。”
記得剛開學那陣子,這個樂隊的全國巡回演唱會定下來后,寢室里的女生便相約組團去看,還問她去不去,她因此略有了解。
演唱會晚上六點半開場,現在還不到上午十一點就已經人山人海。來買周邊的粉絲以打扮精致的女孩子為主,江稚雪忍不住想,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迷倒萬千少女。
付明湛收回視線,笑著搖頭:“隨便看看而已。我是音癡,所以大家組織去KTV,我從來不去。至今我唯一反復聽過的音樂只有古典音樂,我媽喜歡在工作時播放馬勒的交響曲。”
江稚雪看著海報,像發現新大陸般,指著中間位置的俊雅青年說:“拋開氣質,單純看五官輪廓的話,你覺不覺得這個主唱長得跟你有幾分像?”
“在路上隨便拉一個人都跟我長得有幾分像,我原來是個路人臉?”
“長你這樣還叫路人臉?”她指著海報,“那么這上面的人全部不能叫高富帥了。”
付明湛恍然大悟:“原來我在你眼中算是帥的那一類。”
“帥是帥,可惜是話癆屬性。帥哥要沉默寡言才加分,話多了就嚴重減分哦。”
少年試圖澄清:“我平時話不多,在你面前才活潑一些。而且,這都是因為你的性格啊。”
“關我的性格什么事?”
“因為只有別人跟你說話你才會開口,如果你是那種會主動跟我說話的人,就不用我專門找話題了。”
他確實沒說錯。江稚雪看了一眼手機時間,催促他:“十一點多了,我們快出發吧,到那邊正好趕上吃飯時間。”陪他廢話幾句,她感覺更餓了。
周末的地鐵車廂照例擁擠如沙丁魚罐頭。
旅途漫漫,付明湛問她:“今天的球賽,我表現得怎樣?”
“不錯。”
“你真的這么認為?那你知道我投中了幾個球嗎?”
少女心虛地盯著廣告屏:“我沒仔細數。”
“你是不是壓根就沒有看我打球?”少年頗為委屈。
江稚雪只好如實交代:“抱歉,我昨晚沒睡好,今天很困。”
其實中間她醒來過一次,瞟了一眼球場,剛好看見可憐的楊天胡同學被他搶了球。
付明湛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問:“難道你很期待今天來看我打球,興奮得睡不著?”
又不是第一次去郊游的小學生,至于興奮得睡不著嗎?江稚雪暗暗腹誹。
她昨晚送外賣忙到九點多,臨睡前又做了一套題,到凌晨才睡下,加上今天集合時間很早,她早早起床趕去學校。少年去打比賽后,沒人跟她說話,她立刻就被睡意淹沒了。
不過,付明湛好像很開心,她覺得還是不解釋為好。
臨春市海洋水族館建在海灘邊,地鐵直達,他們從鳴城市民體育館站乘地鐵,需要換乘三條線路,總計一個半小時。部分地鐵線路建在路面上,距離水族館還有兩站,車窗外的建筑物飛快掠過,令人目不暇接。
遙望廣袤而澄凈的碧海藍天,江稚雪頓時覺得心被凈化了,總算沒有白忍受一個半小時的枯燥旅程。她打了個長長的哈欠,接過付明湛遞來的紙巾,擦掉眼角的淚花。
少年好笑地打量著睡眼惺忪的少女:“你真的有那么困?上車后基本在睡。”生怕她走丟,每次換乘時,他都得拉緊她的手。她像夢游般,乖乖被他牽著走。
“我坐車總愛犯困。”話說,她是怎么換乘的來著?
“我去取票,你乖乖等我回來,別亂跑。”
到了水族館入口,付明湛像叮囑小孩子般交代完,就去取票了。江稚雪望著他的背影,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他在網上訂好了票,換言之,他早就決定帶她來海洋水族館?
她隱隱覺得自己上當了。
周末的水族館人山人海,他們進入水族館后,乘電梯去了負一樓。
付明湛似乎心情很好:“江稚雪小朋友,接下來我們將開啟奇妙的水族館之旅,本次旅行的解說員和向導將由我來擔任,我們走吧。”
江稚雪被他逗得“撲哧”一笑:“謝啦,冒牌導游。”
一進館就是幽暗狹窄的海底隧道,游客太多,造成隧道嚴重擁堵。
江稚雪望著繽紛的魚群,雖說人工修建的海底隧道跟海洋相比并不寬敞,但可供這些魚兒活動的空間遠比前來觀賞它們的人類要大。
她感覺頭頂投落一片陰影,身后有小朋友驚叫:“媽媽,有鯊魚!”
少女抬頭,一條兩米多長的鯊魚映入眼簾。近距離看鯊魚,雖說隔著玻璃,卻還是讓人毛骨悚然。
付導游盡職地為她解說:“這種鯊魚叫檸檬鯊,因顏色像檸檬而得名。它們挺兇的,體型不算大,很好養,對水質和空間的要求不高,近年來作為寵物很受歡迎。”
“它吃人嗎?”少女兩眼放光地問,“有電影里的大白鯊那么兇嗎?”
少年有點兒汗顏:“一般情況下不吃,如果你不幸掉進它的捕食領域里,被咬的概率還是挺大的。”他又指著幾條懶洋洋地趴在隧道底部,長著兩根短胡須的鯊魚,“這群是護士鯊,跟檸檬鯊是兩個極端。護士鯊很溫順,不會攻擊人,它們屬于夜行性動物,白天基本在休息。”
“真好啊,我也想變成護士鯊,每天只要趴著呼呼大睡就好。”
“很快就到出口了,你再忍耐一下。”付明湛注意到她額角細細的汗,“我一心想著帶你來我喜歡的地方,卻忘了挑個人少的時間,今天人比往常多兩倍,確實挺不好受,抱歉。”
江稚雪其實挺喜歡水族館,可惜昨晚沒有休息好,現在又擠在人堆里,她體力不支,有些吃力:“話說回來,你難道認識全部海魚?你怎么記住它們的名字和習性的?”
付明湛笑了:“我哪有那么厲害?我只挑我知道的告訴你。”
他實在太謙虛了。江稚雪隨手一指:“那我問你,這條香腸嘴的魚叫什么名字?”
“這是石斑魚,它們多棲息在珊瑚礁的洞穴或者巖石縫里,以小海龜或者小鯊魚等生物為食。”
“看,你果然很厲害。你應該對自己的實力有點兒自覺,過分謙虛就是傲慢了。”江稚雪說完,對奇丑無比的石斑魚肅然起敬,“魚不可貌相,它居然比鯊魚還兇啊。”
“動物的世界是弱肉強食,鯊魚處在幼魚形態時,對許多體型比它大的魚類來說就只是食物。”少年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地說道,“江同學看起來很瘦小,性格卻很火爆,跟你的外表反差挺大,同樣是人不可貌相。”
她立刻跳腳:“你說誰瘦小?!”
“很可愛啊。”
江稚雪被他牛頭不對馬嘴的“可愛”弄得沒了脾氣,他究竟是詆毀她,還是夸她?
走出隧道,空氣流通起來,江稚雪感覺精神多了。
付明湛指向左邊:“接下來,我們去看水母吧。”
這個展區光線較弱,水母箱的燈光幽藍,成群結隊的水母有節奏地漂浮其中。
江稚雪忽然想起一件事:“你那天說的煙花水母是什么?”
“煙花水母是一種棲息在深海的水母,看起來就像海里的煙花,它們很罕見,目擊者極少。據說見到煙花水母是一件很幸運的事。”
原來他對自己的評價這么高,江稚雪不由得好奇:“聽說你家養了水母,是真的嗎?”
“你如果感興趣,要不要去我家看看?”
她果斷拒絕:“不用了。”再怎么感興趣,也不能貿然去男生家里。
“我父母就是在這座水族館的水母箱前認識的。那時候,我父親還是一名念海洋生物學的大學生,他假期來這里打工,遇到了我母親。我母親是繪本作家,她當時是美大的學生,來水族館取材,遇到了我父親。”
江父給江母講解了很多水母的知識,一來二去,兩人便產生了感情。所以,他們一家對水母有著特殊的感情。
“母親常年睡眠不好,水母可以緩解失眠癥狀,所以父親在家里養了海月水母。我讀小學五年級時,他到歸月島上的海洋研究所任職,工作很忙,家里的水母都由我來照料。”付明湛指著最大的水母箱,為江稚雪介紹,“這些就是海月水母。六億五千年前,海月水母就存在于地球上,比恐龍還要古老。水母沒有心臟和大腦,但是神經很敏銳,能感知到數百海里以外的海潮,仿生學家根據它們觸手上能感受振動的聽石,設計出一種名為水母耳的風暴預測儀。”
“這些是從圖書館的書里看來的?給我推薦幾本吧,我突然有興趣了。”
“跟水母有關的知識,基本是父親告訴我的,將來我也想成為海洋生物學家。江同學呢,將來你想做什么工作?”
她摸著下巴:“將來的工作?我們的對話怎么像小學生作文?”
“通過這些話題,我才能了解你。你呢,有沒有多了解我一點兒?”
即使光線昏暗,她也能感受到少年熾熱的目光。江稚雪假裝認真看海月水母,忽然有了新發現:“咦,海月水母頭上有四葉草,這也是幸運的象征啊。”
“這‘四葉草’是它們的胃囊。”
“原來是胃啊,那它們平時吃什么?”
“豐年蝦,這種浮游生物類似水蚤,名字里帶‘蝦’,卻不是蝦,被人們廣泛用作養殖魚類的餌料。”
聽到“蝦”字,江稚雪忽然感覺很餓:“我們去吃飯吧。話說,水母好吃嗎?”
“當然,涼拌海蜇皮這道菜就是加工過的水母觸須。”
少女撇嘴,露出嫌棄的表情:“涼拌?我討厭吃生的食物。”
說話間,兩人來到水族館附屬的自助餐廳。
此時正值用餐高峰期,餐廳里人頭攢動,他們迅速決定分頭行動,付明湛去取餐,江稚雪負責占位置。餐廳里全是四人座,她走了一圈,發現角落有空位。少女一心想著占座,加快了腳步,沒想轉角處走來一個人,她頓時跟端著餐盤的人撞在了一起。
餐具碰撞發出“稀里嘩啦”的響聲,接著一道低沉悅耳的男聲落入耳中:“抱歉,你沒事吧?”江稚雪抬頭,見是一位穿著白底黑V領針織衫的青年,頭發有點兒自然卷,眉清目秀。
他單手端著餐盤,大概是擔心她摔倒,騰出一只手拉住她的胳膊。
“我沒事……謝謝你。”
“沒事就好,你小心。”青年很溫和地叮囑她,然后就轉身走了。
忽然,另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江江,你怎么在這里?”
居然是喬夏梔。更讓江稚雪意外的是,那位被她撞到的青年端著餐盤在梔子旁邊落了座。
難道他就是傳說中的顧垣?
喬夏梔那桌還有兩個空位,她招呼江稚雪坐下:“你一個人來的?有什么想吃的,讓顧垣去替你拿。”無論何時,喬女王使喚起人來總是很自然。
顧垣微笑:“你就是江江?梔子性格很強勢,容易引人誤會,但她并沒有惡意,謝謝你一直跟她做朋友。”
喬夏梔不高興了:“你又不是我爸,為什么要說這樣的話?”
“我還有事,就不打攪你們了。”
江稚雪拿出手機,打算打電話通知付明湛,孰料一回頭,他已經端著食物走來。
他騰出左手,朝江稚雪招手:“江同學,你找到位置了?”由于喬夏梔背對著他,少年并沒有注意到梔子,見江稚雪使勁朝他使眼色,付明湛一臉茫然。
顧垣落落大方地問:“你的同伴?大家一起坐吧,現在不好找空位。”
江稚雪扭頭,角落里的空位已經被一家三口占據。
她正躊躇,付明湛很快走過來:“我給你裝了滿滿一盤蝦,趁熱吃吧,涼了對胃不好。”
“謝謝。”她還沒吃蝦就覺得胃痛。
這時,少年終于注意到咬著吸管面色不善的喬夏梔。
他彬彬有禮地跟她打招呼:“中午好,這是你的同伴?”
喬夏梔吐掉吸管,冷冷地盯著少年:“你跟江江一起來的?”
她的殺氣太過凌厲,付明湛答道:“碰巧遇到,就一起吃飯。”
江稚雪對上梔子確認的眼神,不知該不該配合付明湛,她并不想對梔子撒謊。
梔子認為付明湛接近她是不懷好意,出于護犢心理,才對少年如此不客氣。
她捏緊衣角,思考著對策。付明湛將餐盤推給江稚雪,又掃了一眼取餐區。
“我再去拿點兒吃的。”因為江稚雪交代他盡量多拿點兒吃的,他基本每樣都拿了,而自己那份食物還沒拿。
喬夏梔顯然不肯放過他,但她一張嘴,就被“嘀嘀嘀”的響聲打斷。
顧垣拿出手機,關掉兀自響個不停的鬧鐘。他對喬夏梔道:“我們差不多該動身了,再等我五分鐘。”說完,他便埋頭專心對付被江稚雪撞得一團糟的食物。
付明湛瞅準時機,往取餐區走去。少年一走,喬夏梔的神色頓時緩和下來,她摟住江稚雪的胳膊:“江江,我們接下來要坐客輪去歸月島玩,你要注意安全。”
“我會的,你們玩得開心。”
“還有,這次月假我沒時間做蒙布朗,下次再給你做。”
“沒問題。”她無所謂,可惜對鄭文凱來說應該是個壞消息。
顧垣每次回國停留時間有限,梔子一般會提前做好計劃,充分利用假期。
半個多月前,她就問過江稚雪歸月島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江稚雪每逢寒暑假都會去島上,就跟好友說了一些她可能感興趣的景點。兩人很快離開自助餐廳,奔赴下一個地方。
江稚雪松了一口氣,才有心思打量餐盤。
正好付明湛取餐回來,見少女愁眉苦臉,不由得問她:“怎么了?”
“我討厭這種蔬菜。”她指著盤子里的秋葵。
杜玉依從來不允許女兒浪費食物,江稚雪即使遇到不喜歡吃的食物,也會硬著頭皮咽下,可是,少年給她拿的秋葵未免太多了。
少年將碟子推到她面前:“那給我吧,我什么都吃。”
江稚雪得救般舒展開眉頭,她剛夾起一根秋葵,就見一對年輕情侶走了過來。
“嗨,請問對面有人坐嗎?”
“沒有呢,你們請。”少女說完,就感覺一陣溫熱的風掃過她拿著筷子的手背。
付明湛湊過來,咬了一口她夾在手里的秋葵,評價道:“沒什么味道呢。”
她將剩下的半根秋葵丟進他盤子里,沒好氣地問道:“你急什么?”
“我就好奇你為什么這么討厭這個菜,也不是很難吃啊。”
少女強調:“不是味道,是口感問題。我討厭有黏液的蔬菜,沒煮熟的肉也不吃。”
就算他再好奇,也不能直接湊過來咬一口吧。他是真不懂要跟人保持距離,還是故意的?
江稚雪實在太餓了,將秋葵全部挑出給少年后,就專心對付起那一大盤椒鹽阿根廷紅蝦。
消滅掉餐盤里的食物,少女心滿意足地瞇眼,然后對付明湛說:“我渴了。”
少年望著她面前一大堆椒鹽大蝦的殼:“這里的菜偏咸,我去拿飲料,你想喝什么?”
江稚雪試圖提醒他:“來之前,你不是說請我喝藍色海洋奶茶?”
少年露出一副“我忘了”的表情:“你等等。”
不一會兒,付明湛就端著兩杯飲料回來,一杯是裝在玻璃杯里的奶茶,另一杯則是咖啡。
江稚雪有點兒失望:“不是藍色的?”
少年神秘一笑:“還沒完成呢。”付明湛在背包里搜尋片刻,拿出一只膠囊拆開,將里面的藍色粉末盡數倒進奶茶里,再攪拌均勻。
他將這杯淡藍色的奶茶推到少女面前:“我特制的藍色海洋奶茶,全世界只有一杯,請慢慢享用。”
少女一臉嫌棄:“你放了什么進去?”她可不敢喝這杯加了不明粉末的奶茶。
“藻藍蛋白,從藍藻里提取的可食用色素,之前我和父親去參觀熟人的生物科技公司時拿的樣品。國外最近很流行的藍絲絨拿鐵就是用的藻藍蛋白,它是目前唯一被美國FDA認證的天然藍色色素,很安全的,平時我們吃的冰棍或者果凍也會用到這種色素。”付明湛提議道,“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讓我先喝一口,就當是試毒。”
江稚雪一把護住奶茶:“不用了,你別想跟我搶吃的。”
少年一臉無辜:“我沒有這個意思。”
“哼,你可是有前科的人。”她還記得當初那只被他吃掉的明蝦。
在付明湛期待的注視下,江稚雪如實評價道:“味道跟普通奶茶沒區別。”
“真的?”少年認真地問她,“難道你沒有感受到我傾注在其中的謝意嗎?謝謝你今天來看我的比賽,還陪我來水族館。”
他一本正經的樣子,讓江稚雪感覺一陣惡寒:“你怎么了?突然這么客氣,好惡心。”
“因為我不想被你誤解為自來熟的輕浮男人。”
她吐掉吸管,很沒誠意地道歉:“是我錯了,我不該妄下定論。再說,事到如今你才跟我客氣,是不是太晚了?”他剛剛還湊過來咬了她夾在手上的秋葵。
“既然你這么說,那我就不再跟你客氣了。”少年無視她的諷刺,笑得燦爛,“作為我們關系親密的象征,以后我可以叫你江江嗎?”
江稚雪皺眉:“誰跟你關系親密?”
付明湛無視她的抗議,問道:“江江跟其他男生一起吃過飯,一起調查過事件,或看過其他男生打球,跟他一起逛過水族館嗎?”
“沒有……”
“既然都沒有,卻跟我一起做過這么多事,難道我們還不算關系親密的朋友?”
江稚雪覺得他未免太強詞奪理:“所謂親密朋友,不是一起做過多少事,而是要有更深層次的羈絆。”她又問,“我實在不懂,你為什么這么執著于成為我的朋友?”
她的話,讓少年消沉不已。
他沒精打采地答道:“我也不知道。”
江稚雪郁悶極了:“你真不是耍我?”
“我確實不知道。”少年正色道,“因為我從來沒有對一個人這么感興趣。我第一次留意到你是高一的時候,你在圖書館外跟你的朋友說話。”
當時人來人往,他誰都沒留意,唯獨少女鮮明地進入他眼中。
從那以來,他的視線總會不由自主地追逐著她的身影。
付明湛托腮,興致盎然地說道:“江江不是很喜歡玩推理游戲嗎?或許,你可以破解一下我為何會對你感興趣這個謎題。”
“聽起來很無趣,我沒空。”見被她無情拒絕的少年垂頭喪氣,她不由得心軟了,“你如果非要叫我江江,也不是不行……但是,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才可以這么叫,絕對不能在梔子面前這么叫。”
付明湛頗為費解地說道:“江江,你不覺得奇怪嗎?跟我成為朋友的是你,我想跟你說話,想和你一起玩,想了解你,為什么總是要顧忌她?”
經他一提醒,江稚雪也覺得確實如此。
適才付明湛是為了她著想,才沒有對梔子說實話。假如以后還要繼續跟少年來往,每次都要找一堆借口,長久下去,不僅是她,少年也會覺得厭倦吧。
他或許是出于某種原因才對她感興趣并接近她,誰也沒法保證這種興趣不會消失。
她腦海里浮現出他的背影,心驀地揪緊。在她未曾察覺之前,他就已經在她心里占據了一席之地。
見她沉默,付明湛笑了:“我這么說,讓你很為難吧?我想了很久,也查了一些資料,據說女孩子之間的友誼更具獨占欲,自己的好朋友突然開始跟其他人來往,她會產生被拋棄的恐懼,擔心你被我搶走,不希望你跟我來往,也很正常。”
“我會跟梔子解釋清楚的。”江稚雪深吸一口氣,認真地望著他漆黑的眼眸,“梔子是擔心你不懷好意,才對你那么不客氣,希望你不要誤解她。如果我早點兒跟她說明你并沒有任何惡意,她也不至于對你如此戒備。”
維系人際關系固然麻煩,如果對方是自己不想失去的朋友,無論有多艱難,她都想試著維系彼此之間的關系。無論是梔子,還是眼前總是溫柔地注視著她的少年,她都不想失去。
看著她認真解釋的樣子,付明湛嘆息:“同樣作為你的朋友,你無時無刻不照顧她的感受,卻總是忽略我的感受。你的這種區別對待讓我很不服氣,才跟你說了剛才的話,你不用有負擔。”
雖然江稚雪下了決心要跟梔子解釋,卻不知道如何解釋,付明湛這番話顯然是提前給她臺階下。他這份體貼不僅沒讓她減少負擔,反而讓她更有負擔。
午飯后,他們陸續逛了水族館的其他展區。鯨鯊館有很多游客,江稚雪注意到鯨鯊背上有條小魚,好奇地問付明湛:“這是它的幼崽?”
“這種魚叫作吸盤魚,不是鯊魚的幼魚,它們很懶,總愛吸附在大型魚類背上,那樣就不用自己費力地游動了。漁民會利用它的這一特性,在它尾部綁上繩子,然后放生,回到海里的吸盤魚會去尋找可供自己吸附的大型魚類,漁民就能借此捕獲大魚。”
接下來,他們又逛了企鵝和海豚展館。少女專注于看海洋動物,忘了看路,好幾次險些撞到其他旅客,付明湛不得不處處留神,及時拉住她,就像帶著亂跑的妹妹出門一樣。
水族館太大,他們一下午逛了不到一半的展區,就不得不準備回鳴城。
兩人走出水族館時,太陽已經偏西,又一天走向落幕。
少女眺望著即將跌入海平面的落日,叫住少年:“我想去海灘邊拍張照片。”
因為江稚雪說她還要回家吃晚飯,不能玩到太晚,付明湛看了一眼時間,點頭道:“不超過十五分鐘的話,應該沒問題。”
臨春市位于亞熱帶,冬日的最低氣溫很少低于十攝氏度,今天天氣不錯,但畢竟是夕暮時分,海風帶著一絲寒意。
沙灘上人來人往,海風濕潤,碎浪雪白,他們一前一后越過歡聲笑語的人潮,鞋底踩在松軟而濕潤的沙子上,發出細微的“咯吱”聲。
付明湛告訴她:“這里的夜景很美,尤其是建筑物的霓虹燈亮起時,從酒店的落地窗往外看,就像童話王國。”
江稚雪倒是不意外:“我知道,雖然我沒有從酒店的落地窗看過,但是坐船的時候看過。”
江爸爸就在與臨春市隔海相望的歸月島上做駐島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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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跟你搶吃的,今晚我可以坐你旁邊嗎?”
她愣了愣,問他:“為什么?”
“沒什么特別理由,只是想坐在你旁邊。最近都沒什么機會跟你說話,難得今晚有時間。”他換了種帶了些許哀求的語氣,“不行嗎?難道你顧忌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