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張學東的《阿基米德定律》以悲憫的情懷對復雜的人性進行深入的揭示。小說運用到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理論,對此將通過弗洛伊德的“白日夢”“無意識”“性本能”等理論對《阿基米德定律》中青年男女的“癔癥”病狀進行分析。主要從病象(“癔癥”的呈現癥狀)、病理(“無意識”下非正常的“潛對話”“白日夢”中的意識流動與幻想)、病源(由主體的自卑和畸形的都市文明造成“性本能”的壓抑)三個方面進行分析,探尋治療青年男女“癔癥”的解決途徑,進而更加全面地理解張學東的《阿基米德定律》。
【關鍵詞】 “癔癥”;“無意識”;“白日夢”;“性本能”
【中圖分類號】I207?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0)22-0010-04
被評論屆譽為寧夏文壇“新三棵樹”之一的張學東受弗洛伊德的影響和啟示,以悲憫的情懷對復雜的人性進行深入的揭示。他把弗洛伊德現代心理學與苦難、倫理和道德聯系起來,在心靈搏斗的男女性意識中傳達美的東西易逝的主題傾向,而2018年張學東發表的中篇小說《阿基米德定律》便繼續延續這種寫作模式。從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論來看,這篇小說展示了青年男女因本能欲望受到壓抑而走向覆滅的悲情際遇。這些受壓抑的青年男女,即如柳宗元七律明詩《別舍弟宗一》所詠嘆的“零落殘魂倍黯然”,殘魂零星散落,黯然銷魂,朱安身、方寅虎、馬娜在美丑善惡中深陷無可把握的懸浮困境。基于此,本文將嘗試從病象、病理、病源三個方面,對青年男女由于壓抑本能欲望、無法正視自我而形成的“癔癥”進行分析,從而全面地理解張學東的《阿基米德定律》。
正如學者對張學東小說的評價:“他將處于社會轉型期內特定時空背景下底層民眾的生活、精神和心靈的豐富性和復雜性生動形象地揭示了出來。”與同時代的寧夏作家相比,張學東在刻畫小說人物形象方面也許不是做得最好的,但是對人物心理的描寫、潛意識的流動和美好幻想的描摹卻是他最擅長的。這是由于張學東在學習寫作技巧的過程中采取的是開放式的態度,他不僅學習中國文學的詩意性寫作,還借鑒了西方現代主義小說的技巧,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學中的一些理論去展現小說人物的內心世界。在《阿基米德定律》中發現,“無意識”“白日夢”“性壓抑”帶給張學東的創作傾向和表現技巧,特別是意識流手法,融傳統于現代的歷史背景,連同小說的人物,都無不打上了弗洛伊德的烙印。和張學東其他成長小說一樣,貫穿《阿基米德定律》的是某種絕望的痛苦掙扎所導致的潛意識抬頭和性本能發泄,是自我沖突的心靈搏斗。這是張學東從生活現實的另一個視角,從人生命運的另一個方位,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另一種眼光,來表現非常時期的非常男女。
一、青年男女“癔癥”的初步診斷
病象是疾病表現出來的癥狀,如發燒、嘔吐,亦稱“病癥”“病狀”。《阿基米德定律》中的朱安身和馬娜得了不同程度的“癔癥”,這是一種“精神神經癥”,它源于性本能動力。找到這兩個男女的“癔癥”,就可以從中透析出他們的病因并對癥下藥。
朱安身在小說一開始就有不正常的舉動。面對馬娜赤裸裸的調戲,他不但不領情,還表現出十足的厭惡之情。當馬娜進了朱安身的被窩時,他又立刻將女人壓在身下。當馬娜準備好與他親熱時,朱安身又兇巴巴讓女人離他遠點。這個臭男人的反常舉動引起了馬娜的不快。
馬娜投懷送抱顯然不合情理。剛見到朱安身的馬娜以為這個男人又是來找樂子的,但面對朱安身的真誠,她立刻否定了這個想法,答應了朱安身的請求。履行君子約定的朱安身讓馬娜對他有了好感,有了主動親近主安身的念頭。然而面對相貌丑陋的朱安身,馬娜有所動搖。誰知在她動搖的片刻,朱安身拒絕了她。
可以看到朱安身與馬娜都在壓抑自己的性本能。馬娜渴望男性真心的疼愛,朱安身渴望女性的撫摸,但是兩者一個熱情,一個冷漠。其實這正是“癔癥”呈現的兩種表象,正如弗洛伊德所說:“精神分析總是可以通過揭示出它特有的對立面——夸張的性渴望和極端的厭惡性來發掘出它的首要因素,從而化解癔癥表現出的令人費解的矛盾點。”朱安身惱怒的言語,進水不犯河水的警告,在女人嬉笑的同時,他又大喘粗氣,這種既期望又厭惡正是“癔癥”的潛在表現。而馬娜露骨的挑逗,嬌媚的引誘,看到奇丑的朱安身后的顧慮,而這則是“癔癥”在女性身上的復制。
所以,朱安身的“癔癥”表現為沉默,馬娜的“癔癥”則是熱情。但相同的是兩個人都在接近異性時有過猶豫,壓抑著自我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感情。通過對朱安身和馬娜“癔癥”的診斷,為進一步解析青年男女“癔癥”的呈現方式及其成因、尋找解決途徑提供了前提條件。
二、青年男女“癔癥”的呈現方式
《阿基米德定律》中的青年男女雖然各自的“癔癥”特征不盡相同,但是“癔癥”的呈現方式卻有跡可循。根據精神分析學說原理,“癔癥”患者呈現出記憶的幻覺式再現,這種記憶或者是單個重要創傷記憶,或者是一系列局部創傷的相互聯結的記憶。而在這篇小說中,主要通過“無意識”下的“潛對話”和“白日夢”中的意識流動與聯想,使青年男女的病象得以清晰呈現。
(一)“無意識”下的“潛對話”
“無意識”是指一般情況下根本不會進入意識層面的東西,比如,內心深處被壓抑而無從意識到的欲望、秘密的想法和恐懼等。弗洛伊德在《自我與本我》中將其分為兩種情況:一種是潛在的,但可以自行轉化為意識;還有一種是受壓抑,不能僅靠自己轉變成意識。這里的“無意識”是一種受壓抑的無意識欲望,這種“無意識”只有被某種外在因素激活才能呈現為有意識的病象。
張學東在《阿基米德定律》里通過青年男女之間,或者青年男女與周圍人之間的對話與“潛對話”細致地描繪出人物無意識的流動、性欲求的壓抑。這里的“潛對話”主要有兩種表現形式,一種是言在此,意在彼;另一種是意在此,而言在彼。小說通過捕捉有意識對話下的“無意識”內容,使形成一種言意不一的雙聲對話,即對話與“潛對話”形式。
首先,在“無意識”的“潛對話”中激起了朱安身對男女之情的向往。馬娜面對背過身去睡的朱安身,嬌滴滴地說:“我就知道,你肯定在被窩里想壞事呢吧。”朱安身對此保持沉默,而這就形成了一種“無意識”的“潛對話”:朱安身是渴望擁有正常的男女之情的,這屬于言在彼,而意在此。馬娜認為朱安身哼哼的她睡不著,非要湊近朱安身,而朱安身卻一口否定:“瞎說啥呢,誰哼哼了,誰哼哼誰是豬!”當馬娜撒嬌似的推動朱安身時,男人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說:“喂,你最好離我遠點!咱倆進水不犯河水!”實則朱安身卻表現為:“猶如一頭正在狂奔咆哮的公牛,被誰猛然絆住了四蹄,喉嚨里不時發出含混痛苦的哞嗷聲,由于太過亢奮,臉色憋得像塊豬肝子。”朱安身的言語和行動表現的不一致,這屬于言在此,意在彼。通過馬娜的撩撥,朱安身很快回憶起了大學里的一場無疾而終的暗戀。朱母的話讓朱安身想起了與小丁姑娘的交往,由于壓抑不住內心的欲求,強制性地抱了小丁,也把小丁嚇跑了。這兩段接觸女人的經歷讓朱安身遺憾未能像普通人一樣談一場甜蜜的戀愛,也能看出朱安身性欲的壓抑。
其次,小說“無意識”的“潛對話”也激起了馬娜從良的美好訴求。朱安身為了寬慰家人,不得已才找到馬娜,讓她假扮自己的女友跟他回老家一趟。作為妓女的馬娜為了招攬生意,平時都是穿的花枝招展,而朱安身在付給她錢時卻有個附加條件——不能穿得太放蕩。言外之意就是讓馬娜扮演一個良家婦女,而曾經的馬娜也是良家婦女,由于前夫的家暴和老鄉的哄騙才淪落這個地步。故朱安身和馬娜談條件的這次對話第一次讓她有了對良家婦女身份的渴望。在朱家呆的那段時間里,朱安身的家人對馬娜的關心和體貼,他們生怕馬娜看見癱瘓在床的朱父而不開心,不斷地給馬娜見面禮,照顧馬娜的飲食,這種熱情的招待無意間讓馬娜覺得自己真的成為了一個重要的客人。因為在她當妓女期間都是小心翼翼地伺候客人,而從未被人看成是客人去招待的。朱家人對馬娜的“客人”和“良家婦女”兩個稱號都時刻提醒她在現實中的身份,她想繼續扮演這兩個角色,于是就越發不想再以賣身為業了。與朱安身的進一步接觸以后,這種念頭更加強烈:“要是咱倆真的有緣,那就下輩子做回夫妻,我一定干干凈凈等著你……”無論是與朱安身交談,還是與朱家人的交往,都讓馬娜對從良有了很大的期待。
最后,朱安身與方寅虎的對話讓丑人不再沉默,也激發了朱安身的抵抗心理。朱安身在老家遇見了中學同學方寅虎,發了財的方寅虎邀請朱安身坐上了自己的轎車。對家很依戀的朱安身卻聽到中學同學說了這番話:“家有啥好回的……這爛桿地方,一輩子不回來也不想。”實際也就是瞧不上還回農村的朱安身,方寅虎繼續挑撥朱安身內心的那塊敏感神經:“哼,我原先以為,你真打算做一輩光棍漢呢,到底還是憋不住了吧!”方寅虎雖是在開玩笑,但自卑的朱安身下意識覺得老同學的潛臺詞是,外貌丑陋的他這輩子都找不到媳婦兒了。中學同學方寅虎一再地對朱安身進行潛在的人格侮辱,一有機會就挖苦朱安身,這讓非常厭惡方寅虎。就在方寅虎廝打馬娜時,朱安身想起了自己因為一張丑臉,從小到大都被人看不起,任何人都可以侮辱他。無論是大學同學,還是同事小丁都嫌棄他的長相,壓抑許久的朱安身再也不想沉默了。故與方寅虎的對話觸碰了他內心敏感的防線,他不容許再有人不尊敬他,也學會了反抗,即使是采用了極端的方式。
(二)“白日夢”中的意識流動與聯想
“白日夢”,是指人在放松休息時進入一種短暫的意識游離狀態,雖未入睡,但已不再訴諸對環境刺激的反應。由于這種“夢”多數發生在白天,故命名為“白日夢”。這里的“夢”雖然不同于弗洛伊德《夢的解析》中所指的人在熟睡狀態所產生的心理意識活動,但夢的工作是相同的,即通過凝縮、移植、象征化、潤飾四種方式將本能欲望抽象化,從而調節人的生理機能和欲望。夢的片段化和超時空性使得夢中的意識流動呈現出間斷和隨意化的特征。
總的來說,《阿基米德定律》通過朱安身和馬娜無意識的“白日夢”去展示青年男女的性欲壓抑。弗洛伊德認為夢是內心愿望的實現,夢的材料來源于最近發生的幾件重大事件、最近發生的影響心理的事件以及一些主觀的重要體驗、回憶。朱安身在半醉半醒中完成了自己對異性的美好聯想,馬娜在半演半真中引起了內心對良家婦女的渴求。朱安身通過“白日夢”式的聯想,重溫了讀書和工作時代對女性的情感,從馬娜那里他再一次地幻想能談一場戀愛。而馬娜通過與朱家人的交往,逐漸喚起了她女性的柔軟和善良。她在朱安身的真誠中有了害羞感和廉恥心,這讓她期待與朱安身組建家庭,期盼做個踏實的家庭婦女。
“白日夢”是一種幻想,個體的想象常常超越現實,滿足自己的某種需要,這種夢主要是一種無意識的。朱安身在畜牧站工作,未經人事的他目睹了牲畜配種的情形,這激起了他對異性的聯想。當小丁做完飯解下圍裙時,朱安身看到了她姣好的身體便產生了幻想:“那一刻,他滿腦子都是日常見到的情形,大大小小的牲畜恣意交配,那種野性的氣息和辣眼的畫面,瞬間就將他體內的荷爾蒙全部點染了。”朱安身在現實中遭到女性的拒絕后(大學同學肖曉虹不愿讓朱安身給她打水),便對女人想入非非,在小丁那暫時得到滿足。馬娜在受到朱家人熱情招待時,想起了自己是黃花大閨女也有過類似的情景,“她仿佛又一次重溫了自己過去的某段光陰”,想到傷心處便止不住眼淚,這種“白日夢”緩解了馬娜的痛苦。而看到朱父她想起自己父親也“像此刻的朱父這樣偏著個腦袋,一個勁地朝院外張望著,嘴里吧嗒一下旱煙鍋子”,馬娜近來總是在睡夢中想家,這種夢并不受主體意識的控制。馬娜把收的見面禮給朱安身,她才發現他并不丑,于是主動抱了朱安身,馬娜耳邊出現了一首幻聽的歌曲:“那是一個同樣長相丑陋的男人在聲嘶力竭地唱著:我很丑,可是我很溫柔。”這種夢境似的幻覺出現完全是馬娜想滿足自己做回良家婦女的心愿。
弗洛伊德在《夢的解析》中曾引述沃爾克特的話:“從嚴格意義上來說,純粹聯想的夢不再有任何來自有機刺激這樣穩定的核心了,就連夢的核心也是松散的。想象的畫面已經不受理性與思維的控制,不再與更重要的生理、心理刺激有關,完全喪失了自我控制能力,處于隨意偏離軌道的狀態。”馬娜不顧朱家人的勸阻堅持照顧朱父大小便,推朱父去室外呼吸新鮮空氣,看到大片的玉米地,她呼喊著,也不在乎朱父是否給她回應:“跟我老家一模一樣,小時候一到中秋,我就跟著爹娘去地里收玉米,玉米棒子又粗又大……他們就說我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馬娜說的自己都不由自主地掉眼淚,這時完全喪失了自我控制能力,而且還有一個原因是“癔癥”患者主要遭受記憶恢復的痛苦。朱安身也是由于回想之前的失敗暗戀,進而不受自己意識控制抱住了同事小丁,致使小丁罵他流氓。此后,朱安身面對方寅虎的欺凌終于反抗了:“就因為他天生一張丑臉,誰都可以隨意戲謔他;同樣因為這張臉,他自己總是郁郁寡歡不善言辭甘于現狀又毫無反抗意識,生活對于他這樣的人來說,似乎只能是一場忍氣吞聲飽受凌辱的災難。”老實憨厚的朱安身這時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意識了,他異常憤怒地拿起菜刀向方寅虎砍去。
所以,通過《阿基米德定律》中青年男女的“白日夢”中的意識流動和聯想這種方式,我們在一步步還原這些青年男女的“癔癥”病象發生過程中,厘清了他們的“癔癥”呈現方式,也看到了朱安身和馬娜具體的“癔癥”表現。
三、青年男女“性本能”壓抑的成因
弗洛伊德曾在《作家與白日夢》中斷言:“一個幸福的人從來不會去幻想,只有那些愿望難以滿足的人才會去幻想。”從朱安身和馬娜的隨意聯想中,我們看到青年男女性欲的壓抑,這是“癔癥”病象所帶來的后果。然而青年男女“性本能”壓抑的原因,既有主體內部的因素,也受主體所生活的大環境的影響。總的來說,青年男女性欲壓抑的根源主要有兩個。第一,由貧窮和丑陋引起的自卑心理;第二,畸形的都市文明沖擊著鄉村的倫理道德。
(一)主體的自卑心理
青年男女的性欲壓抑很大部分來源于主體的自卑心理。阿德勒在《超越自卑》(What Life Could Mean to You)一書中對自卑的定義是:“當個人面對一個他無法適當應付的問題時,他表示無法解決這個問題,此時出現的便是自卑情結。”從定義出我們可以發現,眼淚和憤怒都有可能是自卑的表現。朱安身的憤怒和馬娜的眼淚很大一部分是由丑陋和貧窮引起的。正因如此,青年男女各自壓抑著對異性的渴望。在這里,我們主要以朱安身為例來探討。
朱安身的“性本能”壓抑主要源于他的性格、身體方面和性方面帶給他的自卑感。其一,朱安身是一個內向的人,小說中,很多時候都是靠他無節制的意識流來推動故事情節的發展,他總是保持沉默。不與人溝通和交往導致朱安身時常壓抑自己對女性的感情。馬娜與他搭話,他也不怎么回應。上大學時,由于臉上的痘痘,班花肖曉虹偷偷給他送藥,他也未能當面對班花表示感謝,而是悄悄地給肖曉虹打水來報恩。對待徒弟小丁,朱安身也是話不多,大多時候都是在干牧畜站里的工作。和中學同學相遇,也是別人主動與他嘮嗑,他也沒顯示多熱情,靜靜地聽同學談自己這些年的經歷。小說中的朱安身,沒人能了解他內心真正的想法。其二,身體原因(外貌丑陋)帶給朱安身的自卑感,且從小到大因為長得丑給他造成了嚴重的心理創傷,致使他不敢靠近女性。上中學時,班里長得較魁梧的方寅虎愿意與他多說話,但也對他長相有點嫌惡。由于長得不好看,自卑的朱安身內心非常敏感。只要他感覺有人表示出討厭他的語氣和動作,朱安身立刻就會郁郁寡歡。也因為丑,周圍人對他也不是很友好,這讓朱安身更加壓抑自己內心真實的情感。他既害怕女性,又期望得到女人的贊賞也是源于這種自卑。其三,由暗戀失敗而產生的自卑感,即性方面的自卑感。朱安身時常在幻覺中渴望接近女性。他“白日夢”式的幻想讓我們了解到,大學時的暗戀不順導致他對女性有了恐懼感,致使他在很長一段時間不敢接近女性。他做“白日夢”的次數多于馬娜,這個現象靄理士給出了答案:“白日夢也和性的貞操有相當的關系,大抵守身如玉的青年,容易有白日夢。”三十幾歲的朱安身還未能嘗到男女之情的歡愉,這使他對異性的渴望要比同齡人來得急切一些。
(二)都市文明的沖擊
都市是現代化發展的產物,隨著商品和經濟時代的到來,都市文明也沖擊著貧窮的西部鄉村。中國的現代化受西方的影響,也是在科技革命的激蕩下由農業社會向工業社會進行轉型,但是中國式的現代化不可能脫離傳統而進行,所以都市的發展又無法完全脫離傳統的鄉村文明。與傳統的鄉村相比,現代化的都市顯得是那么丑陋,因為都市里的青年男女時常由于生活壓力而克制自己的欲望。在小說中,青年男女的性欲壓抑很大程度又是畸形的城市文明造成的。張學東和當年的沈從文一樣,在傳統與現代、鄉土文明與城市文明的二元選擇中,都表現出高揚傳統而貶抑現代、肯定鄉土而否定城市的傾向。
所以,在《阿基米德定律》中,張學東把青年男女“性本能”壓抑的原因之一歸結于畸形的城市發展對樸實的鄉村倫理的沖擊,這也是青年男女“性本能”壓抑的外部原因。
“性本能”是指人和動物對于性的基本需求,也是生理的本能反應。作為“性本能”必須通過合理的途徑釋放,然而“如果發展過程中一些成分在體質傾向里有著過多的強度,就會被轉移到壓抑的過程中而導致一種不同的結果。如果這種壓抑發生了,相應的刺激還是會像之前一樣產生,但是他們會被心理障礙阻擋而不能達到他們的目的,而且會被轉移到其他的通道里,直到他們作為癥狀表現出來。結果可能會是一種近似正常的性生活,但會伴隨著精神神經癥疾病。”總之,“性本能”壓抑會造成一種“精神神經癥疾病”。而方寅虎的“性本能”釋放是都市促成的,而馬娜的“性本能”壓抑卻是由未能完全融入城市造成的。
方寅虎與馬娜的交往暴露出城市婚姻危機。方寅虎有子有妻,卻要找妓女。從某種角度來看,他也曾經遭遇性欲壓抑之苦。但長期在都市駐扎,方寅虎早已忘了鄉村的倫理道德,他肆意的放任自己的性欲,這才導致他的死亡。生活處處有壓抑,但是城市的畸形發展使“性本能”壓抑更深了。方寅虎的變化也與城市的負面影響有關,他自己也對此有描述:“沒日沒夜地在酒樓和歌廳應酬。”他和馬娜一樣都是為了賺錢,為了能在城市立足。文化素養不高的鄉村子弟在面臨城市誘惑時,很容易沉淪下去。換句話說,為了獲取財富,從農村來的子弟都得壓抑自己本能的欲望,不再恪守傳統的鄉村倫理道德。馬娜便是由于貧窮而壓抑著內心本能的欲望,而這份貧窮既是她身份所帶來的,也是在城鄉對比中顯現的。小說不止一次提到馬娜想家,她想過正常女人的生活,不想再以賣身為業。但是作為一名女子,她只能在都市的喧囂中做著肉身買賣,這是城市利益化的一面所帶來的。
四、結語
根據精神分析學說的觀點,人體的欲望,一方面來自于抽象的肉體的形而下的欲望,另一方面來自于精神道德的形而上的渴望。二者的相互對立統一決定了人的道德與本能、靈與肉的矛盾沖突。那么怎么釋放人體的本能欲望呢?
在《阿基米德定律》中張學東給出的答案是順應本能,合理地釋放壓抑過度的本能欲望,在淳樸的鄉村和大自然中釋放被壓抑的“性本能”。馬娜回到農村,在朱家那里滿足了對家庭和異性的需求,而朱安身在農村出身的馬娜身上找回了自己作為男性的尊嚴。由于壓抑太久,過度釋放本能欲望而喪失理性,失手砍死了方寅虎,這也看出朱安身的“癔癥”病狀要比馬娜嚴重。所以,對于“性本能”壓抑的釋放,張學東的理解是要做到合理地解除壓抑所帶來的痛苦。
張學東作為七十年代出生的作家,他接受了西方宗教“原罪”即“性本惡”思想,與在中國接受儒釋道傳統教育的“性本善”思想,交融互補,即構成張學東充滿悲憫情懷的人性善惡觀。在《阿基米德定律》中,我們用精神分析學說理論看到了小說有對人性惡的揭發,也有對人性善的發揚,都是抱有一種“本善”的動機,這使讀者便不忍將所有過錯都歸結于青年男女身上。小說中青年男女的“癔癥”呈現既說明了人性內外分布的復雜,也展現了在男女心靈搏斗的性意識中幸福難求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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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周慢慢,女,寧夏大學中國現當代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