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姥姥進大觀園》中劉姥姥言語的多重意義解讀

【摘要】 文學作品的言語意義是多重的，深入解讀多重言語意義對閱讀教學有重要的意義。以《劉姥姥進大觀園》為例，對劉姥姥的語言描寫進行文化意義、言內言外之意、主題意義的解讀，能夠為閱讀教學提供極好的契機，豐富文本話語的審美意趣，還有助于學生深化對文學作品主題的理解。

【關鍵詞】 紅樓夢;劉姥姥;言語意義

【中圖分類號】I206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0）07-0023-02

人教社出版的義務教育統編語文教材九年級上冊選入了《紅樓夢》的“劉姥姥進大觀園”片段。 這一片段是從小說第四十回“史太君兩宴大觀園 金鴛鴦三宣牙牌令”中截取的，相對完整地寫了劉姥姥被帶入大觀園游玩，鴛鴦和王熙鳳合計讓劉姥姥演了一出裝瘋賣傻似的笑劇，引得眾人恣意大笑且笑態百出，成為《紅樓夢》中最有感染力的篇章之一。

文學作品的意義內涵、作者的思想情感、審美意趣都蘊含在具體的語言中，話語的意義中的語用意義又分一般意義、突現意義、色彩意義、言外之意、文化意義、主題意義等幾種。因此要真正透過文本話語理解話語的語用意義是相當復雜的一個過程，話語意義的多重解讀是話語內涵探究不可或缺的一環，在閱讀教學中有著它重要的意義。下面借《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文中劉姥姥的言語來談談文本話語的深層解讀及其在教學中的意義。

一、對話語意義的多種解讀為閱讀教學提供契機

閱讀教學的任務之一是對話語意義準確解讀，把握作者字里行間要傳達的深刻意義。這是中學生閱讀的難點，但也是閱讀教學的極好契機。一方面話語中蘊涵的多重意義，對學生來說是未知的，他們有著強烈的好奇心。另一方面，學生的閱讀理解能力在這個過程中得以提高。

在文章節選一開頭便有這樣一段劉姥姥對答賈母的語言描寫：

劉姥姥念佛道：“人人都說‘大家子住大房’。昨兒見了老太太正房，配上大箱大柜大桌子大床，果然威武。那柜子比我們那一間房子還大還高。怪道后院子里有個梯子。我想并不上房曬東西，預備個梯子作什么？后來我想起來，定是為開頂柜收放東西，非離了那梯子，怎么得上去呢。如今又見了這小屋子，更比大的越發齊整了。滿屋里的東西都只好看，都不知叫什么，我越看越舍不得離了這里。”

這里作者借劉姥姥之口，用很通俗平易的語言為我們展現了賈母正房的陳設設計 “大”的特點，馮其庸先生說“‘威武’兩字有神味”。這房間用“富麗堂皇”形容也就罷了，怎好說是“威武”？這是值得細細解讀的。傳統室內裝飾設計中非常重視室內空間的等級功能。這也是封建禮教的一個縮影。賈府中的空間分為正堂、上房、內宅三個等級。在大觀園中，除了賈政舉行重要禮儀活動和接待重要客人時偶爾居住的正堂“榮禧堂”，就是 上房“榮慶堂”最為穩重高貴了。賈母在賈家的地位相當高，因此她的居所無論空間還是高度都必須是相當寬敞高大。所以賈母房中的陳設都是定制的，將普通陳設的尺寸加大，如榮慶堂套間中加大尺寸的大衣柜，為了方便存取還配備了專用的梯子。劉姥姥一個鄉下的老太太，乍一見到如此規格的房間，可以想見其震驚，那么她能感受到“威武”之勢也不足為奇了。她話語中用了一連串“大”，并不是因為只見到“大”，而是沒有讀過書的老太太如何能用恰如其分的詞細致地描繪出整個房間種種莊重肅穆之形象，所說出口的也不過“大”。

而瀟湘館是表小姐林黛玉的住所，眾人內宅是可以根據主人的喜好布置的。她的居所格外清幽雅致，室內空間狹小，家具擺設都據此進行定制設計。因而劉姥姥會說“越發齊整”“滿屋里的東西都只好看，都不知叫什么”。劉姥姥這段話初看極為平常，但緊貼著劉姥姥的身份地位敘說，又將中華民族獨有的建筑文化、滲透于社會生活每一個環節的宗法等級制度蘊含其中，可說是名著無閑筆。

二、對話語意義的多重解讀可以豐富文本話語的

審美意趣

話語作為作者表達思想感情的載體，有明白含蓄之分。作者匠心獨運的地方往往講究含蓄，忌諱直露。讀者也常常在這樣一些地方咀嚼品味，然后體會到柳暗花明般的樂趣。教學中如果能從這里入手引導學生對話語進行深層次的解讀，體會到作者的言外之意，就可以領略文本話語的審美意趣。

如課文中劉姥姥這幾處的語言描寫：

（1）原是鳳姐和鴛鴦商議定了，單拿一雙老年四楞象牙鑲金的筷子與劉姥姥。劉姥姥見了，說道：“這叉爬子比俺那里鐵锨還沉，那里犟的過他。”

（2）賈母這邊說聲“請”，劉姥姥便站起身來，高聲說道：“老劉，老劉，食量大似牛，吃一個老母豬不抬頭。”自己卻鼓著腮不語。

（3）劉姥姥拿起箸來，只覺不聽使，又說道：“這里的雞兒也俊，下的這蛋也小巧，怪俊的。我且肏攮一個。”

這幾處劉姥姥的言語看起來極為粗俗，程乙本特意改成了“這個叉巴子，比我們那里的鐵掀還沉，哪里拿的動他”，又將“我且肏攮一個”改成“我且得一個兒”，好像生怕大家把劉姥姥看作一個粗俗笨拙的“鄉巴佬”。實則不然。首先這出戲是鳳姐和鴛鴦設計好的，劉姥姥是得了指示特意為之。其次從劉姥姥之前的表現來看，鳳姐將一盤子五顏六色的花都給她戴上，被眾人調侃，她也只是笑道：“我雖老了，年輕時也風流，愛個粉兒花兒的，今兒老風流才好。”可見劉姥姥平時說話雖通俗但絕不粗俗。在賈母這個賈府最尊貴的老太太面前，劉姥姥本應該是有些戰戰兢兢的。這幾處話語的格外粗俗、毫無修飾不正是作者刻意夸張而為之嗎？馮其庸先生點評 “叉爬子”“確是妙喻”，一拿起這老年四楞象牙鑲金的筷子就能想到如此幽默的妙喻，這劉姥姥不可不說是機敏！

再看第（2）處。從賈母說“請”話畢，劉姥姥便馬上站起身說出此等雅俗相宜的話來，“老劉”諧音“老牛”，一語雙關，寫自己食量之大夸張到能吃“一頭老母豬”，詼諧之余又為接下來自己在宴席上的盡情吃喝做了鋪墊，后面不至于再丟了面子，也不至于吃不痛快，又極其圓滿地完成了鳳姐和鴛鴦給予的任務。可謂是一舉數得！

再說第（3）處，鳳姐故意把一碗鴿子蛋放在劉姥姥面前請她用筷子吃，于是她道：“這里的雞兒也俊，下的這蛋也小巧，怪俊的。我且肏攮一個。”作為常年在鄉間生活的村婦，劉姥姥難道真的分不出鴿子蛋和雞蛋嗎？劉姥姥是深知自己“女篾片”的使命，抓住一切機會逗笑眾人，故作懵懂淺陋。換賈府任一人來執行，也難將任務執行得如此完美。劉姥姥的粗俗之言，非但不顯得她粗鄙淺陋，透過一般意義下的深層解讀，我們反而讀到了這樣一個言出必行、能屈能伸、睿智機敏、幽默風趣的“妙人”劉姥姥。

三、對話語意義的多重解讀有助于學生深化對文學作品主題的理解

文學作品教學中最重要的目標之一就是提高學生對作品主題的鑒賞力，但學生對主題意義的理解還是時常難以把握。筆者認為，引導學生解讀作品話語中的主題意義是其中一個策略。

如《劉姥姥進大觀園》中還有這么三處有關劉姥姥的語言描寫：

（1）劉姥姥便伸箸子要夾，那里夾的起來……劉姥姥嘆道：“一兩銀子，也沒聽見響聲兒就沒了。”

（2）劉姥姥道：“去了金的，又是銀的，到底不及俺們那個伏手。”……劉姥姥道：“這個菜里若有毒，俺們那菜都成了砒霜了。那怕毒死了也要吃盡了。”

第（1）處鳳姐說這鴿子蛋“一兩銀子一個呢”。據馮其庸先生判斷，這并非虛言：“人以為夸張，予讀清人筆記，見有富貴者食補品，先以大補之藥餌喂雞，令其生蛋，然后再食其蛋，則其蛋之價，或高于一兩銀子矣。”那么劉姥姥的感嘆“沒聽見聲兒就沒了”似乎也并不是玩笑的附和，而是一個窮苦農人面對豪富之家如此奢靡浪費的無奈辛酸。

第（2）處賈母訓斥鳳姐拿擺大筵席才用的象牙鑲金筷給劉姥姥，于是地下人忙換了日常用的烏木鑲銀筷，日常所用也要鑲銀。劉姥姥卻感嘆不如家中的竹木筷子趁手。這時劉姥姥的話是未加思索的有感而發，金銀在有些人眼中反而不如普通材料讓人安心。后面劉姥姥聽了鳳姐銀筷試毒的解釋，更是半是玩笑說有這樣的好飯菜，即使被毒死了也要吃盡。這兩處于賈府眾人看來或是謔語，但讀者們細看卻覺得觸目驚心，賈府的富貴逼人和當時社會的巨大貧富差距可見一斑。

這樣分析下來，賈府詩禮簪纓之族，鐘鳴鼎食之家的形象就躍然而出了。同時之下掩藏的生活奢靡、阿諛諂媚也逐漸暴露，窮富的強烈反差又折射出清王朝封建統治下的社會失衡，為后來賈府的衰敗埋下了伏筆。這就為學生根據文本細節進行主題意義解讀提供了很好的范例，讓學生體會到小說著墨之處無閑筆，領略到作者的行文之周密。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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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馮其庸.瓜飯樓重校評批紅樓夢[M].青島：青島出版社，2014.

作者簡介：

王曉琳，女，漢族，浙江杭州人，在讀碩士，研究方向：中學語文教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