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濤
【摘要】 近代是中日書法發展由古代形態向現代形態轉變的時期,是兩國書法交流歷史上的一個高峰,也是兩國書法交流模式發生轉向的時期,可分為三個流變期:清末明治時期,民初大正時期、中國抗戰時期,每個時期都有各自的特點,經歷了從高峰——分軌——轉向的交流發展過程。
【關鍵詞】 近代;中日書法;交流;流變
【中圖分類號】J292?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0)47-0054-02
近代中日兩國都是劇烈變革的時代,是新與舊、是本土與外來激烈沖撞的時代。這個時期兩國書法交流,從交流的載體,事件,內容,到書學思想流變,都是與那時整體的時代脈搏密切相關。
一、清末明治時期中日書法交流之高峰
在中日兩國兩千余年書法交流史上,有兩個高峰期,一個高峰是隋唐時期,日本派遣大量的遣唐使、遣唐僧來華學習王羲之、顏真卿、歐陽修、柳公權等大家的書法,繼而產生冠絕日本千年的“三筆”“三跡”。另一個高峰便是清朝末年,日本明治時期。明治時期中日書法交流的高峰可以從三方面來理解:
一方面是交流人數眾多,交流層面廣泛。明治時期日本書家紛紛來華,形成訪華書家群,又以中林梧竹、副島蒼海、秋山白巖、圓山大迂、西川春洞、日下部鳴鶴、桑名鐵誠、宮島詠士、山本竟山等為代表,他們與潘存、俞樾、徐三庚、張裕釗、吳昌碩等中國書法家們以或師或友的關系,學習和交流書法。中國方面,有因政、因學又或因避難而去日本的中國書法家。這些書法家去日本,本因都不是有關書法,卻因為他們在日本無意的書法活動,對日本書壇產生了重要影響,甚至直接影響了日本書法的發展方向。最著名的是楊守敬赴日,他以自己深厚的學識和豐富的碑版拓片讓日本書道界大為震驚,在日本掀起一陣碑學風潮而被尊稱為“日本書道近代化之父”。
第二個方面是交流性質的轉換。明治以前的中日書法交流都是附屬于兩國的政治文化交流之中,不論是隋唐時期日本遣唐使、遣唐僧來華學習,還是宋元時期日本吸收中國禪宗精神形成的“墨跡”書法,亦或是受明代黃檗文化文化啟發而大放光彩的“幕末三筆”,這都不是單純書法交流的結果,只是整體文化交流的一種表現。明治時期的書法交流則比較純粹,日本的書法家門也大多抱著單純學習書法的目的來華拜師求教,這反映了日本書法家作為書法家身份的角色意識的崛起,也預示著日本書法藝術發展主體自律性在逐漸的形成,揭開了“正真”書法交流的帷幕,是中日書法交流史上一次革命性的轉換。
第三個方面也是最重要的方面,也就是明治時期的中日書法交流直接使日本書法發展發生的轉向,拉開了日本現代書法的帷幕。明治時代,書法母國悄然興起的一場碑學風潮,給日本的書法發展方向指明了新的出路。這場碑學思潮,阮元是始作俑者,后經何紹基、包世臣推波助瀾,至康有為乃集大成, 徐三庚,楊峴、俞樾、張裕釗、趙之謙、楊守敬等都為碑學中堅,他們碑學思想與實踐能左右書本書壇也不足為奇。日本書法家們通過與這些碑學大師的交流學習,以篆隸北碑書風為基礎,再融合日本民族特有的觀念和形式,加以創新,創造了連中國書法家都難以預想的奇異風格、出現了后來的近代詩文派、少數字派和前衛派多種流派共存的繁榮局面。
二、民初大正時期中日書法發展之分軌
日本書法自形成之日起就一直跟隨者中國書法的腳步并軌前行,是中國書法忠實的追隨者,但到了大正時期,受西方現代藝術思潮的影響,中國傳統書學思想對日本書法影響日漸式微,日本書法藝術經歷了由古典到現代的轉變過程,與中國書法分軌而行,具有日本特性的書法觀念和形態逐漸形成。
1922年(大正十一年),東京“平和博覽會”開展,展覽專門設立美術展覽部分,然而書法卻被展覽的評審者們拒之門外,不允許展出,理由是書法屬于學術,不是美術,“書法不是美術”的論斷再一次被拋出。書法到底是不是藝術,在漢學文人書家哪里答案是肯定的,因為對于他們來說,藝術和學術本來就不分家。但現代藝術學者們卻給出了否定的答案,藝術與學術各司其職,涇渭分明,不管這種觀點是否正確與合理,但這次書法受歧視的事件都給日本書法家們敲響了警鐘——如果不思變革,將會面臨著生存危機。“平和博覽會事件”的出現,對于日本書法界來說是一種恥辱,但從歷史的眼光看,何嘗不是促使日本書法走向再生的一次契機。與1882年“書法是美術?”的討論中,書法界波瀾不驚的情況大相徑庭的是,這次日本書壇出現了極大的騷動,書法家們為之憤憤不平,奮起抗爭,被歧視、受屈辱的處境讓書法家們空前的團結起來。兩年以后,日本書壇拋開門戶之見,成立了全國性的組織機構“大日本書道振興會”, 并舉辦了第一次書法展覽。經過“平和博覽會事件”后,這次展覽的意義非同尋常,“既表達了書法家們勇于抗爭的態度,更表明書法家們的猛然醒悟——簡單的抗爭自然容易得多,但要領悟到書法不能再固步不前,應該努力強化其藝術性以與整個藝術發展步調一致,確是為現代書法提供了一個嶄新的觀念起點。”? 至此,日本書法的古典形態即將落下帷幕,現代形態正準備在合適的契機下登上歷史舞臺。也是在這時,跟隨了書法母國中國腳步一千多年的日本書法,正要以不同于中國書法、日本特有的姿態,昂首闊步地邁向現代性的道路,完成從中國母體書法脫離,涅槃重生的過程。
雖然中日書法在民國、大正時期即將分道揚鑣,各自前行,但一定程度上還是延續著明治以來的中國碑學向日本傳播的余風,并且又有新的動向,可謂熱鬧紛呈。1900年,敦煌藏經洞發現,“敦煌遺書”一經面世,立刻引起了轟動,大量敦煌寫本流轉到日本,直接開創日本“敦煌學”的產生,敦煌書法“碑帖融合”的特點也啟發了日本書法藝術的新思路。甲骨文一經發現便在日本學界引起極大轟動,日本通過各種渠道搜羅甲骨,以致日本現在成為他國收藏甲骨最多的國家,日本甲骨文書法由此發端。“海派”領袖吳昌碩與日本各界的來往密切而頻繁,日本書家紛紛來華求教,其書畫作品數次在日本展出,影響甚大。羅振玉、王國維等人在清王朝覆滅后,他們以“遺老”的身份寓居日本,并與日本漢學界的內藤湖南、狩野直喜等人士之間探甲骨、刊古文、校史書、釋金石,學術互動、詩文互唱,這早已傳為佳話。“蘭亭集會”是中日兩國書法人士心中共同的圖騰,1913年,“蘭亭集會”在中日兩國四地分別舉辦。還有早期的西泠印社,對于中國書法篆刻藝術影響日本,發揮了積極的作用。
三、戰時中日書法交流之轉向
1931年至1945年,中國抗戰期間,日本帝國主義的侵略者給中國人民帶來了深重的災難。伴隨著軍事侵略的是文化的侵略,日本軍國主義與某些“御用學者”,巧借發掘考查之名,對中國書法文物典籍、實物進行瘋狂的掠奪,更甚直接搶奪和破壞,致使中國不計其數的碑帖、經書、甲骨、簡牘等珍貴書法文物流落到日本和遭到破壞,這也可以說是書法交流的另一個向度,完全不同于之前兩國平等自愿的交流方式,是兩國書法交流的一段特別的歷史。
日本侵華期間,通過有組織、有計劃地掠奪中國書法文物,無數的中國珍貴書帖收卷,碑拓石刻、銅鼎金銘流失日本。根據《中國戰時文物損失數量及估價目錄》所示,從1937年至1945年間各地被劫、遭毀各類文物:書畫類一萬五千多件,古器物類一萬六千多件,碑帖類九千三百多件,珍貴書籍類三百萬冊,雜件類六十多萬件,古籍七百四十一處,總數量在近三百七十萬件,數量之大,令人震驚,但這個數目絕大部分都是公家文物,遠遠不是中國戰時文物損失的全部,因為還有很多私人損失文物并沒有登記上報,而在整個文物損失中,私人文物損失應占相當比重。比如僅南京地區的《南京市抗戰時期公私文物損失數量及估價目錄》記載,南京地區各項公私文物損失約40000件,但在公私文物損失統計所涉及的字畫等七大類中,私人文物損失只有69人申報,而在文物雜件損失中其調查統計數據更讓人瞠目,竟無一人申報。據估計,在長達14年的戰爭中,侵華日軍的瘋狂掠奪、肆意焚燒和炮火的摧殘,以及因戰禍受損或失蹤的中國文物至少在1000萬件以上。
這些流散在日本的文物中有大量的名家書法珍品,也有十分珍貴的石刻碑拓,當然像甲骨,敦煌寫經這樣珍貴的書法活化石更是不計其數,以至于日本是他國收藏中國甲骨、敦煌遺書最多的國家之一。這些書法文物的流失,是中國書法文化的重大損失,卻也為日本書法的發展提供了新的資料,帶來新的養分,比如日本甲骨文書法的產生,敦煌遺書帶來的“碑帖融合”的新思路,對日本書道的現代化具有積極的促進作用。
雖然這段時間日本軍國主義對中國書法文物的掠奪給我們帶來了無法抹去的傷痛,但熱衷于中日友好的兩國書法人士,也一直不遺余力地通過書法這個載體,進行著交流與往來。日本書法家中村不折用其畢生精力收集中國碑帖、古拓、書法,創立日本第一個書道博物館,將康有為的《廣藝舟雙楫》翻譯成日文并在日本出版,對傳播中國書法藝術做出了積極的貢獻。日本書法篆刻家松丸東雨在兩國交戰期間,曾三次訪華,拜會中國書畫名家,詩文互唱,筆墨傳情,究其一生“搜秦摹漢”。
四、結語
近代中日書法交流,是兩國書法交流史上非常重要的時期,參與的人數、交流的事件非常多,影響非常大,這是兩國文化與人民心靈友好見證,但也有一段不友好、非常態的特別歷史,我們應當以歷史為鑒,為中日兩國書法文化的友好與交流做出新的貢獻。
參考文獻:
[1](日)神莫山.日本書法史[M].陳振濂譯.上海:上海書畫出版社,1985.
[2]陳振濂.日本書法四十年[M].鄭州:河南美術出版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