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生死的愛情約定

寧堅

舉行“射背牌”活動當天早上，一位苗族母親正在為女兒梳妝打扮。

這個女孩將要陪伴她的“閨蜜”前去“射背牌”，所以一定要精心打扮一番。

一名苗族女青年正在去參加“射背牌”活動途中，她的背上背著的就是自己的“背牌”。

在去參加“射背牌”活動前，苗族女青年都會非常認真地打扮。

苗族姑娘的服裝色彩絢麗，非常好看。

等待參加“射背牌”的姑娘和小伙子三三兩兩地聊著天。

對于婚外情、婚姻糾紛，世界各民族多是通過立法來解決，然而在情與法的天平上，這種沖突似乎總是難以解決。而貴州省貴陽市花溪區高坡鄉的苗族群眾卻成功地解決了婚姻情感與法律不兼容的問題，那就是“射背牌”。

高坡鄉屬高寒山區，這里風光旖旎，居住著苗、漢、布依等多民族，苗族人依舊保持著古樸的苗鄉生活。今年4月底，帶著對于苗族文化的好奇，我們走進了高坡鄉的云頂村。當晚，我們借宿在高坡鄉文化站站長李澤海家中。晚飯后，大家紛紛就“射背牌”問題輪番對李澤海進行咨詢。

李澤海是土生土長的苗族人，他說，在苗族社會里，戀愛是個人行為，而婚姻是家庭或家族的行為，涉及家庭乃至家族的人際交往及經濟等方面的關系。因此，有情男女不一定能終成眷屬。在長久的歷史發展中，逐漸演化出了“射背牌”習俗。

這名德高望重的苗族寨老將去見證苗族男女青年的“射背牌”。

山坡上，參加“射背牌”的苗族姑娘和小伙子以吹樹葉表達著自己的感情。

在“射背牌”活動中，一名苗族女青年用弓箭射向戀人的衣角。

李澤海向我們述說了“射背牌”的古老傳說。唐代一名叫地玉的男青年和一名叫地麗的女青年相愛，但雙方父母卻給他們另外定親，不許他們成婚，無奈，他們向父母和族人提出了“陽間不能婚、陰間結夫妻”的要求，要求雙方父母和全族人到場，通過“射背牌”儀式，締結陰間婚姻，即“結陰親”。他們的父母和族人被他們所感動，同意了他們的這一種既不悖父母之命，又能了結雙方情愫的做法。自此，“射背牌”為所有不能成婚的戀人所效仿，漸演成俗。這個習俗是苗族青年男女對父母指定婚姻不滿而又不能反抗，同家族達成妥協的產物，也是一種精神慰藉。

李澤海說，明天村里就有一個“射背牌”活動，大家可以親身去感受一下。

第二天，天還沒亮，大堂中，女主人已經在幫女兒梳妝打扮，穿好漂亮的衣服，再用長長的頭巾一圈一圈地裹在女孩頭上，然后把用絲巾做成的花戴在頭帕上。女孩要陪伴“閨蜜”前去“射背牌”。參加活動的七個女孩和六名男青年在兩名婦女的幫助下，用了三個半小時才打扮完畢。

9點半，“射背牌”的苗族男女青年在父母、好友的陪伴下，隨公證人（一般由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來擔任）來到“射背牌”的山坡上。在山坡早就聚集了男女青年們，他們三三兩兩或聊天或吹樹葉。半個小時后，大家圍攏到公證人周圍，公證人念過賀詞后，一名女青年將自己的“背牌”放在地上，一名男青年即以弩箭象征性地向左、向右、向中各射一支箭，再對準“背牌”射一支箭，女青年立即取走“背牌”而逃，男青年緊追不舍。此時前來圍觀的人，歡呼雀躍，掌聲雷動。

貴州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中心的王炳忠老師說，傳統上，凡射過“背牌”者，說明他們已向天地、向族人公開表明了他們情深似海，死后結為夫妻的心愿?！吧浔撑啤钡囊饬x是今生不能成一家，來世再來做夫妻。男女雙方在射過“背牌”后，今生今世就不能再往來，這既是對他們情感的證明，也是最后的告別儀式。因此，高坡的苗族聚居區里是不會有婚外戀的，家庭感情都較穩定。到了現代社會，民間的“射背牌”活動逐漸消失，近幾年，當地政府為了宣傳和展示民族文化，會在每年的農歷四月初八舉行“射背牌”活動。

當公證人念過賀詞之后，一名女青年將自己的背牌放在地上。一名苗族男青年開始“射背牌”。

經過允許，我曾把一名苗族女青年的“背牌”取下仔細查看。背牌分前后2塊，用很寬的布帶連接起來，套頭穿上，前面一塊較小，后面一塊比較大，長方形，上面是四方形印章樣的圖案，好像是個“豐”字，周圍還繡有多種不同的花案，質地雖談不上非常精美，但是凝聚了苗族女性的心血和感情。

返回貴陽后，就“射背牌”習俗背后的文化含義，我咨詢了貴州民族大學苗學博士后吳秋林。他說，“背牌”不僅是一種服飾，也是高坡苗族文化深層結構中的一個結構性文化事象。它是高坡苗族人的一種外在文化標志，是他們情感文化的表現中心或特定的象征物。也是他們審美文化的凝聚點，這是一種不可替代的美。揭示“背牌”的這種文化事象的結構性質，對深入研究民族文化特別是邊緣性的弱勢文化有相當的啟示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