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十里店》看華北解放區(qū)婦女的社會生產(chǎn)及參政議政

馬雪敏

從《十里店》看華北解放區(qū)婦女的社會生產(chǎn)及參政議政

馬雪敏

本文以柯魯克夫婦的紀實著作《十里店》[1]為史料依據(jù)，透過工作隊在十里店進行的土地改革復查、整黨和民主運動，解讀華北在土改復查前后婦女參與社會生產(chǎn)、參政議政的情況。

十里店 婦女 社會生產(chǎn) 參政議政

學界對婦女的研究是從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開始的，但這些研究成果僅是對婦女生活的略述或是停留在對婦女婚姻的研究上[2]。國內(nèi)外學者對中國婦女的研究最初只是集中于“精英”婦女[3]，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后，隨著政治環(huán)境的寬松，西方史學研究方法大量引進以及社會史的興起為婦女研究提供了廣闊的空間。此時許多學者開始將目光轉(zhuǎn)向普通婦女[4]。隨著婦女史研究的發(fā)展，集體化時期的女性勞動也開始出現(xiàn)在大量學術(shù)著作中[5]。《十里店》以人類學的方法對華北鄉(xiāng)村底層婦女的社會生產(chǎn)和參政議政或直接或間接的記錄為我們保留了解放時期這一課題珍貴的資料。為我們研究較早時期的農(nóng)村普通婦女參加社會生產(chǎn)和參政議政提供了可能。

一、婦女參加社會生產(chǎn)

傳統(tǒng)社會，婦女給人留下的印象是相夫教子、賢妻良母。家庭生活中，更是男耕女織，“男主外、女主內(nèi)”，這一點在十里店得到了很好的印證。

在十里店召開群眾評議黨員大會時，一位婦女也放不下自己手中的針線活，“一位中年婦女一手拿起一把錐子，另一只手拿著納了一半的鞋底”。為了發(fā)動婦女參加到土地改革復查中來，工作隊開始組建婦女委員會，在會議上“婦女一邊開會，一邊把棉紗繞在紗框上”。在書的第223頁下面附了一張照片，很清楚地看到有六架紗框，有些婦女正忙著繞棉紗，還有的婦女懷中抱著小孩來開會。在工作隊員吳舫和婦女們的對話中也能得以體現(xiàn)：“‘過去，你們組織了一些小組，是不是？這些小組是干什么的呢？’‘紡紗織布，做后勤工作’，原組長們回答。‘除了這些，你們還干了什么？’‘除了這些，什么也沒干。’‘問題就在這里。’”[6]在成立婦女委員會時，人們討論的不是誰更有經(jīng)驗，更有能力來領導婦女參政，而是誰能從繁重的家務中抽出時間。如一個婦女說到：“我不知道我那四個孩子該怎么辦，兩個大的老打架，兩個小的也不安靜。我離家一會兒就得出事，不知他們現(xiàn)在怎么樣。”“五十歲的婦女靳棠子說：‘我兒子真不知道怎樣喂那頭驢好，我得自己照料。’沈新愛、區(qū)干部王承啟的媳婦，要照顧她兩歲的女兒。她說：‘我那當家的大部分時間在區(qū)里指揮部工作，他母親又需要照顧，我一點時間也抽不出來。’一直靜靜地坐在炕后往線軸上繞線的一個年輕婦女說：‘如果我丈夫從地里回來看到飯還沒做好，他就會發(fā)火。這可是我的難處。’”[7]

十里店的婦女幾乎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用在生兒育女，照顧家中的老人，洗衣做飯，紡紗納鞋等針線活上。她們似乎很少有機會走出家門從事農(nóng)業(yè)或者其他行業(yè)的社會生產(chǎn)。

二、婦女參政議政

與十里店的婦女被繁重家務捆綁無法參加社會生產(chǎn)相對應的是各種各樣的因素制約著她們的參政議政。

在十里店，沒有一個婦女被選進村人民代表大會或新的政府。隨著貧農(nóng)團、農(nóng)會的建立，很多婦女被發(fā)動加入到這些組織中來。“但是，這些婦女之所以當選，并不是由于她們的政治活動能力，而是因為她們具有溫良、順從和勤儉的傳統(tǒng)美德。其次這些男人投票選出這些婦女以后，就把她們忘了。在委員會任職的婦女，常常無人通知她們開會。甚至不會注意到她們的缺席。這些婦女對這種疏忽非但不加抱怨，反而樂于有空閑的時間料理家務。這些溫順的家庭婦女們深信，在公眾活動中無所事事是一種美德。”[8]在組織貧農(nóng)團的會議上“盡管有幾個婦女來開會，但很少發(fā)言。有一個婦女一開頭就宣稱：‘像我這樣的婦道人家，做不了啥，也壞不了事。’寨上唯一的女發(fā)起人陳翠子同意她的態(tài)度：‘你們男人想著該怎么辦就怎么辦吧，我們女人家不大懂這些事。’”[9]同時繁重家務壓在婦女們的身上，使她們不能脫身參加政治活動。“如沈新愛、區(qū)干部王承啟的媳婦，要照顧她兩歲的女兒。她丈夫大部分時間在區(qū)里指揮部工作，母親又需要照顧，她一點時間也抽不出來。一直靜靜地坐在炕后往線軸上繞線的一個年輕婦女說：‘如果我丈夫從地里回來看到飯還沒做好，他就會發(fā)火。這可是我的難處。’”[10]更有生養(yǎng)子女的重擔，“寨上的那個組圍著陳翠子坐著，她正給孩子喂奶。她作為貧農(nóng)團委員會的女委員，將同農(nóng)會委員會的三個女委員一起，擔任新的婦女部的工作。但她解釋說，她不準備參加這樣的活動了，因為她又懷孕了。她沒有時間，也沒有精力參加一個婦女組織的領導工作。”[11]家務事成了中心話題，大家關(guān)心的問題是誰能抽得出時間，而不是誰有能力參與工作。

十里店的婦女在參政議政上顯然因各種繁瑣的家務勞動而無法專心于村里的政治活動，這不僅影響了婦女們在村政治活動中的地位，而且也制約了婦女們參加社會生產(chǎn)，進而影響了婦女在家庭、社會中的地位。

三、阻礙因素

在十里店，婦女幾乎不參加社會生產(chǎn)，也沒有參政議政的思想意識，她們整日忙于家務勞動，造成這種情況的因素總結(jié)起來主要有傳統(tǒng)思想觀念束縛、男性的優(yōu)越感、婦女自身的不自信三方面。

傳統(tǒng)思想觀念使社會認同女性應生兒育女，孝敬公婆，負責家務，遵守婦道。反之，就會受到家庭、社會的譴責。在十里店正是如此：“在十里店有名的模范兒媳婦資荻子家召開了婦女委員會的第一次會議。遺憾的是，只要婆婆在場，一個模范兒媳婦總是不發(fā)表自己的意見。因為資荻子的婆婆正在開會的屋子里的炕上一個勁地紡線，荻子始終沒有說一句話，盡管她是農(nóng)會委員，又是農(nóng)會婦女部的委員。她從一間屋到另一間屋來回走動，忙著做家務。所以，她不但沒有為會議作出貢獻，甚至還不大了解這次開會討論什么問題。”[12]

男性具有很強的優(yōu)越感。男性在家庭經(jīng)濟、政治生活中占主導地位，因此女性在生活、政治上依附于男性。一個婦女抱怨說：“男人們甚至連什么時候開會，在什么地方開會，準備討論什么，都不告訴我們，叫我們怎么能積極參加呢？”“即便政治上最進步的男人們，也還沒有克服他們對婦女的優(yōu)越感。正因如此，他們從一開始就漠視婦女應另外組成貧農(nóng)團的建議；正因為是如此，他們在各種會議上，打斷婦女們的發(fā)言；也正因為如此，使選舉婦女參加各種委員會成為一種形式。”[13]

婦女自身也存在問題。她們的思想同男人一樣還沒有從封建思想中掙脫出來，她們只是一味恪守著所謂的婦道，無論是參加社會生產(chǎn)還是參政議政積極性都不高，對自身不自信，這些都制約著婦女地位的提高和她們思想上的解放。“‘她們就是不愿意開會，就這么回事，’陳翠子說，‘你得叫她們五六次’。”“王翠娣說：‘難就難在這些新當選的婦女不知道怎樣才能找出主要問題。她們被各種各樣的小事纏住了。當然，這不完全是她們的過錯。她們沒有機會像我們當初在婦女會成立時那樣，去參加專門的訓練班。所以她們只好依靠男人，附和他們。而男人們并不了解婦女們的特殊問題。’”即使有些人具有這個能力，她們?yōu)榱俗袷貗D道，勤勤懇懇完成家務勞動而不愿意從家庭中走出來，例如王翠娣說：“我們婦女里頭那些知道主要問題的人，仍然不愿意站出來工作。”[14]

總結(jié)

以小窺大，十里店是華北解放區(qū)的一個縮影，透過十里店可以看出華北解放區(qū)的廣大農(nóng)村婦女在種種阻力之下并沒有廣泛深入地參加社會生產(chǎn)，她們的社會地位仍然沒有顯著改變，因此也使她們走上政治舞臺顯得步履維艱。

[1]柯魯克夫婦的紀實著作《十里店》，生動地記錄了1948年2月到5月在晉冀魯豫邊區(qū)人民政府所在地武安縣九區(qū)之一的十里店的土地改革復查、整黨和民主運動全過程。

[2]如陳東原《中國婦女生活史》，被認為是中國婦女史的開山之作，至今仍是研究中國婦女史的入手著作；陳顧遠《中國婚姻史》。

[3]高彥頤的《閨塾師》、曼素恩的《綴珍錄》等。

[4]如李小江主編的《讓女人自己說話》系列叢書，定宜莊的《最后的記憶——十六位旗人婦女的口述歷史》。

[5]如金一虹的《“鐵姑娘”再思考——中國文化大革命期間的社會性別與勞動》、高小賢的《“銀花賽”：1950年代農(nóng)村婦女與性別分工》、郭于華的《心靈的集體化：陜北驥村農(nóng)業(yè)合作化的女性記憶》等。

[6][7][8][9][10][11][12][13][14]柯魯克夫婦.十里店.北京出版社,1982.225,229,223,112,229,226,227,231—232,275—276.

馬雪敏 山西大學中國社會史研究中心碩士研究生

（責編 樊 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