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大暑

李學(xué)國

正午時分。太陽當(dāng)頭照，知了樹上叫。

二蛋和三槐赤腳走在林間小道上，每人頭頂一張荷葉，手拿一根樹棍兒。

“噓！知了！”走在前面的三槐突然慢下步子，手掌向后擺了擺。

二蛋知趣地停下了步子。

三槐躡手躡腳靠近一棵梧桐樹，五指并攏，手掌彎曲，猛然向樹上的知了捂過去。知了撲一聲飛走了，半空中還向他撒了一泡尿。

“現(xiàn)在的知了，越來越精了！”三槐恨恨地說，“以前我一晌午能逮十好幾只，有會叫的，有不會叫的，拿回家扔灶火里，燒了吃，可香可香了，比肉還香?！?/p>

二蛋咽了一口口水。二蛋好長時間沒吃肉了。天天南瓜稀飯，他早已忘記了肉是啥滋味。

二蛋和三槐同歲。三槐只比二蛋大幾天，但比二蛋高出半個頭。三槐好吹牛，常吹自己吃過各種肉。雞鴨鵝肉、狗肉、刺猬肉，甚至還吃過蛇肉和青蛙肉。這讓二蛋很羨慕。

“三槐哥，青蛙肉好吃嗎？”

“可好吃了！”一說起吃，三槐眉飛色舞起來，“告你說哎，青蛙的肉全在大腿上，把皮剝掉，大腿用刀剁下來，洗干凈，放上鹽，擱碗里，上鍋蒸了，燒雞腿一樣，可香了?！?/p>

二蛋沒有吃過燒雞，當(dāng)然也不知道燒雞腿有多好吃。但聽三槐這么一說，口水還是流了出來。

“聽說你還吃過長蟲肉？”

“那當(dāng)然。有一回，我和我爸上山，打死一條長蟲。那長蟲挺大、挺長，圓滾滾的，有這么長。”三槐說著，伸出兩只手，朝二蛋比劃著。

“我當(dāng)時肚子正餓得慌，我爸就讓我找來樹枝、瓦片，他把長蟲掛在樹上，剝掉皮，再用石片把長蟲切成好幾段，點了火，放在瓦片上烤。你說怪不怪，長蟲頭都砸扁了，皮也剝掉了，身子都切成好幾段了，一放上瓦片，還翻來翻去滾著呢。”

“啊，那么嚇人哪！”二蛋聽三槐這么說著，后背有點兒涼森森的。

“我一開始也挺害怕，不敢靠前。我爸說，別怕，別怕，一會兒就不動了。果然，一會兒就不動了。又過了會兒，香味就出來了，滋滋地冒油。我爸先嘗了一塊，說嗯嗯，香呢，香呢。又拿了一塊給我。我看我爸吃得香，就試著吃了一口，確實香，不一會就被我倆吃光了?！?/p>

“那長蟲的刺不扎嘴嗎？”二蛋小心地問。

“不扎嘴。長蟲的刺很細(xì)，跟魚刺一樣?？舅至?，嚼細(xì)了，都能咽下去，嘎嘣嘎嘣的。”

二人繼續(xù)在小路上走著，太陽當(dāng)頭照，知了樹上叫。

“其實最好吃的是刺猬?！比弊咴谇懊?，繼續(xù)說，“刺猬得燒了吃，因為它渾身凈刺，沒法剝皮，只能用泥巴糊嚴(yán)實，放到火里燒，刺就全粘到泥巴上去了，把泥巴敲開，香味就冒出來了，那叫一個香！”

三槐咕咚咽了一口口水。

“到了。”三槐說。

樹林的盡頭，是一個池塘。池塘不大，剛下過雨，汪了一池水。有青蛙在邊上咕呱地叫著。

“三槐哥，我……我害怕！”二蛋望著粼粼波光，頭有點暈。

“怕什么？還想吃青蛙肉不？跟在我身后，用手扶著這根棍子！不往深處去，沒事！”三槐交代著。

“不會有淹死鬼吧？”

“不會的！這池塘夏天下了雨才有水，平時都是干的。哪有什么淹死鬼?！?/p>

一高一矮兩個小人在池塘邊走著。一只只青蛙，鼓著大眼睛，在池塘邊曬太陽。聽見聲響，警惕地跳進水里。動作慢的，就被樹棍敲昏了，翻著白肚皮，漂在水面。

“拿著！捏緊！這東西滑得很，一定要捏緊！不然跑了咱就吃不著了！”

二蛋用手接過，用力捏住青蛙的兩條后腿。

不一會兒，手里就有四只了。二蛋很滿意，收獲不少。

突然，二蛋覺得手里的青蛙動了起來。

蘇醒了的青蛙拼命掙扎，腿用力蹬二蛋的手指。

撲通！撲通！兩只青蛙先后掙脫，跳進了水里，朝池塘中央游去。

“青蛙！我的青蛙！”二蛋呼喊著，朝水里的青蛙撲了過去。

“回來！二蛋！”情急之下，三槐扔下樹棍，也撲了過去。

池塘中央，連冒幾個水泡，一陣漣漪過后，復(fù)歸于平靜。

正午時分。太陽仍當(dāng)頭照著，知了仍在樹上焦躁地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