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大，二嫂小

趙新

那一天，二嫂家的雞跑到大嫂家的雞窩里下了一顆雞蛋。

二嫂看見了，裝作沒有看見;大嫂知道了，裝作不知道。

這樣大嫂就額外地平平安安地多得了一顆雞蛋。

第二天，二嫂家的雞又跑到大嫂家的雞窩里下了一顆蛋。

二嫂看見了，還是沒有言聲;大嫂知道了，還是沒有表示。

這樣大嫂就額外地穩穩妥妥地多得了兩顆雞蛋。

40歲的大嫂很高興地想，再多得幾顆雞蛋才好呢，多1斤、多2斤、多10斤才好呢！現在村里散養的雞叫做柴雞，柴雞蛋價錢很貴，大約10塊錢左右1斤;一顆雞蛋就按1兩算，還能賣1塊錢呢！

大嫂想，二嫂家的那只雞愿意來它就來吧，這是它自己的選擇自己的意愿，我歡迎，我熱烈歡迎;又不是我把它抱來的，我也沒有強迫它，我也沒有拉拽它，我有什么不是，我有什么責任？

想了想，大嫂便在她的雞窩里多鋪了一些稻草和茅草，讓雞下蛋的時候感到更軟和，更溫暖，更舒適。

第三天，30歲的二嫂吸取經驗教訓，一大早就把那只丟蛋的母雞用只籮筐扣住了，然后給它放了一些吃食，不能讓它餓著;又放了一盆清水，不能讓它干渴著。

大嫂匆匆忙忙地走了過來，像有什么要緊的事情要做，有什么要緊的話語要說。走到二嫂門前時猛地把腳步停住，把手一拍驚叫道：“哎呀他嬸子，你傻啊，你呆啊，光天化日的，你怎么把雞扣住了？”

二嫂說：“大嫂，說起來不好聽，這只雞有外心，老搞小動作，就得扣住它！”

大嫂說：“嘖嘖嘖，他嬸子，你是聰明一世糊涂一時！現在已經到了麥收時節，正是母雞下蛋的黃金時刻。你把它扣住，限制了它的自由，它窩在里面，看不到外面綠水青山的大好世界，享受不到人間萬紫千紅的美好時光，聞不到秋收時節麥香繚繞。它心情不好愁緒萬千，還能給你下蛋么？”

二嫂笑了：“大嫂，你說得蝎虎，它是人么？”

大嫂一本正經：“好妹子，將心比心，黃土成金，道理還不是一樣么？”

二嫂說：“大嫂，這只雞有毛病，它老是丟蛋，丟了一個又一個！”

大嫂把手一攤，態度和口氣一下子嚴肅起來：“什么什么？你是說它丟蛋？這很正常啊！誰家的雞不丟蛋呢？這就好像小孩子學走路，誰能不跌跟頭呢？妹子，聽我告訴你，丟蛋的雞是好雞，它能把別人的家當成自己的家，證明它胸懷寬闊，不計較個人得失！”

二嫂一字一句地說：“大嫂，可是它背叛了它的主人！”

大嫂感嘆：“妹子呀，和一只雞計較長短，是不是有點兒小心眼兒，是不是有點兒任性，有點兒孩子脾氣？你就這樣想，它丟的蛋等于交了學費！”

二嫂沒有言聲。

忽一日，大嫂家的那只蘆花雞跑到二嫂家的雞窩里下了一顆蛋。

二嫂看見了，但是二嫂沒拿那顆雞蛋，還讓它繼續擱在雞窩里。

第二天，大嫂家的蘆花雞又跑到二嫂家的雞窩里下了一顆蛋。

二嫂看見了，還是沒拿那顆蛋。

這樣二嫂家的雞窩里就有了兩顆雞蛋。

第三天二嫂去大嫂家里串門兒時，看見大嫂用一只籮筐扣住了那只蘆花母雞，筐里面也是有吃有喝，餓不著渴不著的。

二嫂把大嫂喊到院子里，笑嘻嘻地問：“大嫂，你傻啊，你呆啊，光天化日的，你怎么把雞扣住了？”

大嫂咬著牙說：“他嬸子，你不知道，這只雞非常非常可惡，它里通外國，老給人家下蛋，活該限制它的自由，活該扣住它！”

二嫂笑了：“大嫂，你家的雞本事真大，跑到外國下蛋去啦？”

大嫂很嚴肅很認真：“他嬸子，它下的蛋我看不見摸不著，這不就等于把蛋下到外國去了？”

二嫂說：“可是你這一扣，它就看不見外面青山綠水的大好世界，享受不到人間萬紫千紅的美好時光，聞不到秋收時節麥香繚繞……”

大嫂搶著說：“那是它自找的，你甭心疼它！他嬸子，我就不明白了，你怎么來來回回老是替它說話，它是你們家的雞嗎？”

二嫂說：“大嫂，我是跟你學的呀。你還告訴我，那雞能把別人的家當成自己的家，證明它胸懷寬闊，不計較個人得失！”

大嫂拉住二嫂的手：“喲喲喲，他嬸子，我說過那樣的話嗎？就算我說過，你也別哪壺不開提哪壺，揭我的老底兒呀。我家這只蘆花雞已經丟了兩個蛋，損失還小嗎？我能不著急，我能不采取措施嗎？”

二嫂點了點頭：“大嫂，我理解，我家的雞也丟蛋啦。”

大嫂說：“他嬸子，你知道它把蛋丟到誰家了嗎？知道了找她去呀！一顆雞蛋1塊錢，讓她如數賠償你呀！”

二嫂說：“大嫂，很遺憾，可惜我不知道它把蛋丟到了誰家。”

大嫂感嘆道：“那就沒有辦法啦，吃個啞巴虧吧。”

農歷五月，天氣已經熱了，大嫂非常客氣地把二嫂拉回屋里，請她在沙發上坐下，然后要到街面上買兩根冰棍兒吃。二嫂說：“大嫂，不用不用，不客氣不客氣，我最害怕吃這種涼東西，一吃就喘，就犯病。”大嫂說：“你瞎說，這冰棍兒一定要買，這是我的一片心意！”

大嫂又囑咐：“妹子呀，大嫂大，二嫂小，聽話，你在家里好好等著我！”

大嫂把冰棍兒拿回來時，屋里已經沒人了，二嫂已經走了。沙發上悄悄地放著兩顆雞蛋，它們個頭大，顏色鮮亮，鼓溜溜的擱在那兒，很顯眼，很好看。

大嫂認識它們兩個，那是自家的蘆花母雞下的。

大嫂愣住了，原來二嫂是來給她送雞蛋的。

大嫂想，哎呀，老二家的呀，你的雞蛋我也還給你了，我花錢給你買了冰棍兒來——你是偷著跑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