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律視角下電影《秋菊打官司》中的現實問題分析

【摘 要】《秋菊打官司》是20世紀九十年代由著名導演張藝謀執導的一部電影，電影圍繞秋菊一家與村長之間強烈的現實矛盾沖突展開，深刻反映了現代法治和傳統習慣法的沖突。本文旨在對該電影中的現實法律問題進行梳理剖析，并提出自己的觀點。

【關鍵詞】法律視角;秋菊打官司;現實問題

中圖分類號：J905? ? ? 文獻標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20）22-0120-02

一、故事概述

故事發生在西北農村的一個小山村。萬慶來因為自家辣子地的事情與村長發生沖突，進而出言諷刺村長斷子絕孫，他只有四個女兒，被村長踢中要害，臥床不起。至此開始，萬慶來的老婆秋菊開始“討說法”，她認為村長打人不對，應該給她個說法。為了這個說法，秋菊一路向上打官司，先后經鄉、縣、市一級人民政府調解，給出的回復幾乎一致：村長賠錢。這樣的結果與秋菊的初衷不服，她要的是說法，不是錢，是村長的低頭認錯。案件自此轉入司法程序，在此期間，秋菊難產，是村長帶著村民把秋菊送去醫院，秋菊得以轉危為安，秋菊因此對村長十分感激，故事自此本應皆大歡喜，然而法律程序還在繼續進行。經基層人民法院和中級人民法院兩級法院的調查處理，案件性質發生根本上的變化，由普通的民事糾紛案件轉入刑事案件。最終，在秋菊孩子的滿月酒當天，村長被依法抓走。秋菊追著帶走村長的車，陷入了迷惑不解中，她說：“我只是想要個說法，怎么把人給抓走了呢？”

二、關于電影現實問題的分析

電影中秋菊的困惑來源于我國鄉土生活習慣與制定法律之間的割裂和沖突。現實生活里的鄉村人們要面子脾氣犟，同時質樸善良，所以秋菊在寫告狀材料的時候選擇“活告”;村長在秋菊難產時賣力幫忙;秋菊從始至終都沒想讓抓人……然而，法律有張嚴肅的臉，一旦進入法律設定的程序，鄉土里的情理便都被排斥在外，所以在秋菊和村長已經和解，眾人興高采烈吃滿月酒時，村長被抓走。接下來，本文將從以下幾點分析電影中的現實問題：

首先，秋菊生長在20世紀八十年代的小山村，彼時國家法治建設才剛進入建設期，農村法治意識處于剛開始覺醒但又懵懵懂懂的階段。在過去，中國的鄉村在很大程度上是個相對成熟的自治聚落，鄉村依靠世代傳襲的鄉約民俗管理村落，這種鄉約民俗一代代潛移默化地影響村民。在這樣的背景下，中國農村其實是個熟人社會，人們通常好面子，所以有言“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秋菊要面子，她希望村長賠禮道歉，村長要面子，寧愿給錢但是堅決不承認自己錯了。由上可知，無論是秋菊的討說法，還是村長的不妥協，其實都是圍繞“面子”這一問題，而“面子”問題恰恰不是法律所能解決的。

其次，電影以戲劇性的手法收尾，乍看還有點讓人啼笑皆非，但生活不是戲劇，那個西北山區的現實生活會繼續發展。作為觀眾，我們大可發揮想象力設想以下：當村長被抓走之后，秋菊一家會被村民怎樣的目光看待甚或是嘲諷排擠？這點其實從電影中也可見端倪，秋菊的丈夫萬慶作為受害人，卻反對秋菊繼續向上討說法甚至不惜與秋菊爭吵，鄉里的公安多次調解希望雙方各自反省讓這件事盡快了解，村民對汪慶來的言語嘲諷等等。最后，在村長對秋菊一家施以援手之后，村長卻被抓走，在一群對法律懵懂無知而更多信奉退一步海闊天空和知恩圖報淳樸鄉土倫理的村民眼中，秋菊一家可能瞬間便顯得毫無道理、不可理喻了。而面對這些村民的不同目光甚至是言語行動上的排擠，秋菊又該如何討個說法呢？

最后，電影中的秋菊生活在20世紀八十年代的農村，那時候農民想要富裕，更多是依靠土地，所以秋菊一家是種辣子地的，并且因此和村長發生沖突，最后才發生了一系列秋菊如何“討個說法”的故事。故事的結局我們也看到了，秋菊從始至終都沒要到她所要的所謂“說法”，國家法律能給她的說法和她想要的說法完全不是一回事，這才導致了最終故事的悲劇。是的，這是個徹徹底底的悲劇，是現實生活的悲劇，也是法律的悲劇。經歷這一切的事情，秋菊這樣的村民對法律還會相信嗎？

三、秋菊困境的解決——法律視角的思考

（一）秋菊丈夫萬慶來與村長的糾紛定性

秋菊丈夫萬慶來與村長發生糾紛，被村長踢中要害，這是典型的人身侵權糾紛。對于人身侵害糾紛的解決，如果還未造成輕傷以上的傷害，屬于民事糾紛，可以調解也可以訴訟。事實上，整個故事前期都是基于民事糾紛這一范疇進行的，由于牽涉到村長，直接進入了行政調解。行政調解作為國家行政機關處理民事糾紛的一種方法，是指行政機關對其轄區內的民事糾紛，對雙方進行耐心的說服教育，使雙方達成一致意見，以達到徹底解決糾紛這一目的的一種行政方式。行政調解強調相互諒解以在平等協商的基礎上達成一致意見。由此看來，電影中鄉公安員的幾次調解無疑是不可取的，其并沒有解決秋菊的訴求，尚未使雙方達成一致意見就出具調解書，這自然不會導向樂觀的結局。對于這種人身侵害的民事案件，在法律上，也可不經行政機關調解，直接向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要求侵害人村長王善堂賠償損失并賠禮道歉。

案件后期由于秋菊丈夫萬慶來傷情的鑒定為輕傷，案件由民事案件轉入刑事案件。案件性質整體發生了變化，民事糾紛是發生于平等主體之間的關于公民或是法人之間權利義務的關系糾紛，對此公民個人享有充分的處置權利，所以案件中雙方當事人可以調解，可以爭取也可以放棄自己的權利，所以秋菊在民事案件范圍內可以一直向上“告”村長，也可以因為村長在她難產時幫助她而與村長和解。但是刑事案件不一樣，其性質和程序都發生了質的變化，刑事案件中的另一方當事人是代表國家公權力的檢察機關，一切都要依照刑法和刑事訴訟法的章程進行，個人在其中的自主決定權相比民事案件被大幅度縮小。這也造成了秋菊最終的困惑：“我只是想要個說法，怎么把人給抓走了呢？”因為刑法的嚴肅性，對于人情倫理的容納空間實在小得可憐。當然，電影中最后說村長被公安機關抓走，行政拘留十五天。這與法律的規定也是不相符合的，最后村長王善堂經中級人民法院調查審理被認定造成被害人萬慶來輕傷，根據刑法的規定，故意傷害他人身體的應當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再者，行政拘留的決定只有行政機關能做出，法院也不能做出行政拘留的決定。

（二）秋菊困惑的解決——法律與社會的銜接

電影秋菊打官司作為現實類藝術作品，對社會生活的反映是相當深刻的。法律是隨著人類社會的發展需要而產生的，其服務于整個社會構造，最終目的是讓社會往更加美好的方向發展。蘇力先生認為導致秋菊的困惑來源于法治建設初期移植西方市民社會的法律未能與中國鄉土社會有機銜接所以才導致法律與社會的裂痕，最終造成了秋菊的困惑。他說：“中國是一個大國，一個有廣大農村社會，并且各地政治經濟文化發展不平衡的大國，但如果以現代城市工商陌生人社會為基本背景想象現代社會，推進法治的統一，在農耕熟人社會中運行起來就會有很多尷尬和麻煩。”由此可見，只有不斷加強法律與社會的銜接，讓法律真正扎根于社會生活，秋菊的困惑才會得以解決。

（三）秋菊的“反抗”——民間習慣法與成文法的協調

電影中秋菊其實是有法律意識的，很多學者將秋菊“討說法”的整個過程理解為一種“反抗”，還不如說是自我權利意識的覺醒。從某種高度上來說，秋菊具備所謂的精英法治里為權利而斗爭的意識，這固然是一個引人振奮的形象。然而，最終所表現的結果卻并不如人意。這其實是民間習慣法與成文法之間的沖突與協調的問題。從新中國成立初到今，法治建設進程從未停止。司法機構等各類國家機關、社會團體一直在堅持所謂的“送法下鄉”等普法活動。這產生兩個結果：一是加強了鄉村居民的法律意識和權利意識;二是打破了鄉村居民原先對民間習慣法的深信不疑。究其根本，秋菊的“反抗”和“困惑”是在民間習慣法和國家成文法之間的掙扎，是民間習慣法與國家成文法碰撞產生的必然。那么，民間習慣法與國家成文法之間到底是一種怎樣的關系，該怎樣對其進行協調呢？

首先，習慣法可作為成文法的淵源。當然，在具體表現上是有所不同的。在民法領域，習慣法可以作為成文法的直接淵源，但在刑法領域，習慣法只能是成文法的間接淵源。民法總則第十條規定：“處理民事糾紛應當依照法律，法律沒有規定的，可以適用習慣，但是不得違背公序良俗。”而刑法中明確罪刑法定原則，法律明文規定為犯罪的，依照法律定罪處罰，法律沒有明文規定為犯罪行為的，不得定罪處罰。

其次，民間習慣法并沒有民法和刑法的顯著區別和界限，其更多表現為一種富有彈性的規則，這些規則可能是人為創造的，也可能是自然生成，相沿成習的。在這些規則的領域之內，行為人是相對自由的，這與成文法的確定性是有所區別的。最后，既然民間習慣法與成文法有如此區別，在二者之間進行協調就是必然的。這是一項時間長久的工程，需要通過法治進程中的潛移默化來實現。比如，可以從普法邏輯上著手，將“送法下鄉”的普法朝“教魚游泳”的普法方向轉變。只有使二者真正協調，才能更好地實現真正的法治。

四、結語

說到底，無論是法律還是社會的追求指向都是公平與正義，只是每個人心中對于正義的定義有所區別。法律作為一種制度構建，對正義的追求應當盡可能與普遍大多數人的正義觀相吻合，如此才能發揮其應當具有的機能構建。羅爾斯說：“正義是社會制度的第一美德，一如真理是知識的第一美德。”古往今來，人們對正義的追求從未停止。今天國家正在大力發展法治事業，只有法律真正服務于社會生活，扎根于社會生活，才能切實實現正義，取得良好的社會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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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左登艷（1994-），女，漢族，貴州畢節，貴州大學法學院，在讀研究生，研究方向：民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