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吉萍
白月光
月光從陽臺的縫隙中擠了進來,輕輕地走進了臥室。夕陽,早已走得遠遠的了。連一絲余暉也沒剩下。
當我的目光碰觸到清幽的月光,忽然覺得初冬是那樣的沉寂。我想,此刻的室外,一定是月籠輕紗,影影綽綽。那些行人和樹木,以及散落在大街小巷燈影下的那些絢麗,都朦朧了起來。
樹影間,啁啾的鳥鳴,清晰可見。我想起了披著月光的老屋,想起了院子中滿身月光的海棠樹——幾只麻雀,早已逃離枝頭,躲進檐下,呢喃著一天的樂趣。老屋的墻,此刻一定也是泛著光亮的。那蒙塵的墻壁啊,在月光下,煥然一新。每一個影子,都藏著童年的記憶。月光柔和得就像母親的眼睛。
臥室里的時鐘,始終在嘀嘀嗒嗒,那發條似乎在催促著月亮的腳步。此時,枝頭的月光透過玻璃窗右上方的直角,傾瀉了進來,把一道明晃晃的光潑在了我的身上。我沉醉于這份博愛,任由它從窗外走進屋中,走過我的身體,走過我的心房,走進我的思想。無邊無際,浩浩湯湯。
燈一直是關著的,窗簾也始終固守在窗戶的兩側。這樣的月夜,就連心空也始終是敞敞亮亮的。就任由那月光輕輕地走進視野,走過我的靈魂,再走出我的臥室。我仿佛也走進了那份朦朧、那片清輝、那份清透。我無法用語言來描述什么是月光如水。這白白的月光啊,散發著無法調和的溫柔。此刻,山是溫柔的,水是溫柔的,天幕下的一切都被溫柔籠罩著。
有“溫柔”這一個詞就夠了。即使天空再空遠,即使月光再皎潔,但那份舒適絲毫不會讓人想到空寥和沉寂。
那年的月光
小時候,最喜歡在月光下踩雪。月光照著我,雪也照著我。我被光包圍著、呵護著。一串串腳印,總會踩出一串串笑聲,踩出一壟壟犁鏵的痕跡,踩出一個個偌大的玉米倉,踩出一片片密密麻麻的長滿莊稼的田野和往事。
初冬的白月光是那么清晰。清晰得可以聽到村頭狗叫,可以聽到半夜里的雞鳴,可以聽到月光下媽媽為我唱的童謠,聽到小腳的奶奶如落葉般輕悄地走進了故事里。那么多的往事,都被月光漂洗著。剩下的都留在記憶里,如同顆顆珍珠一樣清晰。
想起月光下那些年少的日子。一雙身影,踩過多少冰雪歲月。搓搓凍紅的雙手,雙腳似乎都冒著熱氣。眼睛上長滿霜花,頭發上長著雪花。那徘徊在月光下的足跡,始終是我人生中的一個路口。
那年的月光,眉眼里都是少女的氣息。很多愛情,沉默不語。
月華流照
從沒這樣認認真真地享受過月光。此刻的世界,只有純凈!
我覺得整個身體都放空了,輕飄飄的,在月光中徜徉。一面瑤臺鏡,像那不諳世事的孩子的猜想。可這一盞冰輪啊,最初照見的是何人?又是誰最先與她遇見?一紙素箋,寫下多少繽紛的詩句;一次是月圓,與誰共了嬋娟?
今晚的月光啊,白花花,亮閃閃。塵世萬物,都在這份沉寂中努力地扎根、努力地積蓄。在初冬的安然里,尋找著重生的力量。
這白白的月光啊,清濯著塵世的雜念。清空、釋放、淡然、坦然。這看似蒼白的空曠,看似冰冷的沉寂,卻是抵達彼岸的道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