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軟的瞬間

林非夜

曼陀羅

整個春天的雨水，下成一個半圓

另一個半圓

在我的眼中。世界漆黑

如果有人需要被凝視，且不能融化

我穿過手指的弧度

去街上，買一朵沒有色彩的花

人們叫它曼陀羅

它像雨滴一樣透明

它有雨滴一樣的哭聲

早晨

青草毫無理由的東一茬，西一茬

雨后泥土翻動，風吹得更松軟

青草在風中毫無理由地傾倒

而我停留在一個早晨

灰白的窗口。地板上的睡衣

重新掛上衣架，有人散步歸來

白鞋踩到昨夜的泥濘

他沒有我這般愛佇立——

借著早晨灰白的空隙，甜的蜂蜜損害了我

采萍

隨水而生，隨水而滅的無根之物

萍萍之草，柔順，且已完成

終夜聽到一種鳥鳴

這必是因為水沼之間的一點和聲

細微。經年不斷

相繼有人往返，水上生出倒影

有人停駐。張貼告示，且已完成

突然

剛走近河邊的柳樹下

雨就落下來

柳樹被風分出更大的空隙

女人們被打濕

濕答答的發絲，就貼著臉頰

夏天的手臂，落下的雨，像是描繪

一截柳枝的末端

河面上不間斷的漣漪，緩慢地漾開

緩慢地抵向它

它提著一整條河流，擰不干的飛鴻

從眾人的眼中，得到一種虛構

釘在墻里的釘子

它的影子

比它要長一點

它的影子或許是它

實際的長度：夾層中留下的一截

所以它在光線中

試著把自己

再拔出來一點

原野

雨后空氣有點甜，原野上的野草還殘留著 水珠

稀疏的樹木，星點的小花

靜寂，溫和。對我的到來表示出依賴

站遠一點看，走近一點看

它們有的保持搖曳，有的繼續舒展

生怕一改變現狀，就會破壞它們留在我心里的最初模樣

柔軟的瞬間

他沒有在看你

他自己也不知道

看著窗外什么地方

或是在等待什么

玻璃折射的光線

落在他的側臉

讓他產生一種奇妙的

雕塑的線條

這是要被打破的寂靜（仿佛寂靜了很久）

而預先產生的一份欣喜——

他終于察覺到你的注視

睫毛輕輕地顫動了一下

清晨物語

這些鳥兒為什么要啾啾啾啾呢

凌晨我們醒來

睜開眼睛就摸索到

空氣中

那漸趨光亮的叫聲

一片睡眠的蛋殼被啄破——

你翻過身來，我翻過身去

黑暗中

隱隱隱隱的墻壁

被鳥叫聲洗得越來越白

我說

“這些鳥兒為什么要啾啾啾啾呢”

與未睡者語

漩渦掛在墻上，“我為了我的寂靜”

在剝離。那些纏繞。旋渦的中心

藏著最低的鼓點，剛掠過野獸低鳴的林子

它維持某種吸附，像星子維持羅列

春日的香樟樹維持它巨大的樹冠

——我重復地醒來，為了我的寂靜

不斷地穿過，墻壁上的漩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