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峰之下另辟蹊徑

雨田

中國書法歷數千年演化，早已成為一個高度成熟的美學體系。翻開中國書法史，數之不盡的一座座高峰橫臥其中，可謂“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在大浪淘沙中，唯有銳意創新，并真正與時代一起脈動者，方能最終青史留名。在書寫的工具性早已淡出歷史舞臺的當代，書法要怎樣創新才能真正代表當今時代？或者說，在面對先賢創造的無數座高峰前，如何另辟蹊徑，才能為后世樹立起另一座高峰？

突圍與固守

談及當代書壇的創新，一切要從40年前說起。

20世紀80年代，中國書法在改革開放的歷史大潮中爆發了沉寂多年的能量。彼時，書壇主流仍舊是沿襲傳統風格的書法，但隨著1985年“現代書法首展”的出現，主張大刀闊斧創新的“現代風格書法”開始強勢登場。同時，隨著“中國現代書畫學會”成立，一場“現代風格書法”的探索運動開始風起云涌。

所謂“現代風格書法”的稱呼其實借鑒自日本的現代書法的概念。當時一些書法創作者受西方藝術思潮的影響，把精力投入到書法未來發展之路的思考和探索上來，他們也被稱為“現代派”?？傮w而言，“現代派”的共同特征是：不滿足于“傳統風格書法”的藝術模式，極力解構“傳統風格書法”的樣式，努力探索新書法的表達方式。如“黑色主義”“書法主義”等。

而與“現代派”相對的便被籠統歸為“傳統派”，一些不甘于被扣上“守舊”標簽的傳統風格書法創作者選擇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進行創新并形成自我風格，于是，這群體逐漸分化為“純粹傳統型”與“傳統創新型”，前者指完全因襲古人，毫無新意可言的書法風格，后者在基本構成元素與基本構成方式上都保持傳統樣式，但有所開拓，如些書法創作者重新繼承自清代以來的碑學傳統，也有主張師法漢代以前的古典時期的甲骨文、金文等書體的“新古典主義”等。

在隨后30多年間，“傳統派”與“現代派”并駕齊驅，但相當長一段時間內，“傳統派”占據主流?！艾F代派”曾有過一段熱潮，當時，一些激進創新者采取背離傳統的態度，引入西方藝術美學體系，試圖探索書法的新形態。也出現過些后現代傾向，如徐冰1994年開始設計“新英文書法”，自造自刻了許多“新英文”，具有強烈的解構性質或以詩的意境為關注重心，尋求單字間的橫向聯系，借以擺脫古典書法以“字”為空間節奏基本單位的習慣或以打破舊的書寫規則，追求單字排列的自由;甚至借用古代的“待考文字”，以擺脫“語義”對書寫的束縛。

20世紀90年代以后，現代派書法藝術家大部分回歸了傳統，還有少數轉向了“行為書法”。盡管一些“現代風格書法”的零星實驗和探索仍然存在，但由于其作品與傳統的“書法”概念很難相符，一直難以在“書法”領域立足。在當代中國的書法創新中，也有創作者嘗試引入西方的抽象藝術，書法中的草書本就屬于抽象范圍，兩者相融并不會產生審美上的障礙。但學術界傾向于認為：這些脫離漢字書寫的“現代書法”實際上并非“書法”，而是借鑒傳統書法資源，綜合西方現代藝術的形式構成理念創造出來的種新型的藝術。

很多人并不否認“現代書法”確有相當的藝術性，但不認為它們是“書法”，而是將之歸屬于“源自書法”、“源自書寫”或“源自文字”的現代派藝術。書法之所以為書法，就始終要以毛筆書寫漢字，并堅持筆墨語言。書法創新之難，就難在于書法創作者深入研究傳統，但又要跳脫出傳統的牢籠。

以畫入書，或為蹊徑

當書寫的工具性讓位于藝術性的時侯，不管是試圖擺脫傳統框架的創新，還是在沿襲傳統的基礎上“殺出一條血路來”，書法的藝術化始終是其創新的主旋律。

中國自古有書畫同源的說法，古時文人提出以書入畫理論，經過上千年的發展，繪畫無論在中西方，都已成為當今代表人類最高精神的藝術載體。以畫入書，也不失為書法創新的新途徑。

明清畫家中，文征明、董其昌、青藤、白陽、鄭板橋、金農等人，早已開始有意識地以畫入書，或者說其繪畫風格在潛移默化中影響了自己的書法風格。

清代周星蓮在《臨池管見》中說：“字畫本同工，字貴寫，畫亦貴寫。以書之法透于畫而畫無不妙;以畫之法參以書而書無不神。作畫能通書道，則其畫有筆，作書能通畫理，則其書有韻?！敝苄巧彽挠^點對當今的書法創新仍有極高的借鑒意義。以畫入書者，以畫家的眼光看待字體的結構、章法布局之美，將自己對繪畫的獨特理解運用到書法的創作中來。

當今書壇，能銳意創新之余，還能始終保有書法的藝術語言，真正廣為認可的不過是鳳毛麟角。黨禺，一個歷經當代中國書壇40余年風云變幻的獨行者，一直堅持自我探索，深入研習漢魏風骨與晉唐法度，并以當代視野以畫入書，在“狂怪”之美的探索中釋放自我，群峰之下，毅然另辟蹊徑，也必將為當今時代所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