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歡歡
摘 要:“家國同構”是中國獨有的政治思想,最先由儒家系統提出。它將孝與忠融為一體,用以促使國家呈現出家庭般安穩和諧的狀態。儒家提出“家國同構”的目的是構建穩定和諧的社會,但因外部與自身原因,它為社會帶來益處,也存在一定弊端。時過境遷,今時雖不同往日,但只要被正確地調整和改造,“家國同構”思想對當代社會建設仍有不可忽視的積極作用。
關鍵詞:“家國同構”思想;儒家;忠孝一體
一、儒家“家國同構”思想:忠孝一體
儒家提倡“禮”,“禮”之核心在“仁”,而“仁”之根本是什么?《論語·學而》中說:“孝悌也者,其為仁之本與。”儒家“家國同構”思想的形成就來源于孝與仁的關系,其本質為“忠孝一體”。
儒家既然認為“養成孝悌之心就是培養仁心的關鍵”[1],那么對家庭成員之外的其他人行“仁心”自然就是“孝悌”行為的擴展。所以,無論是對家人的行為還是對包括君主在內的所有外人的處事行為,“孝悌”必然是一以貫之的。由此看來,“忠孝一體”的“家國同構”思想的產生是必然的,而現實也正是如此。
儒家向來看重家庭關系,提出過很多有關家庭倫理的觀點。總的來說,儒家的家庭倫理規范主要是處理父子關系與兄弟關系兩類關系。父子關系的維系與“孝”密不可分,而兄弟關系的維系則離不開“弟(悌)”。就“孝”而言,儒家提出過很多倫理規范的觀點,認為“睦和于父母之黨,可謂孝矣”,子女侍奉父母應當“竭其力”,萬萬不可“犯上”;“父母在,不遠游”,父母健在的時候,子女不可撇下父母外出遠游。此外,行孝最重要的一點是,子女無論如何不可違背父母的意愿。孟懿子曾問孝于孔子,孔子答曰:“無違。”意思是不可違背父母。雖然孔子并不提倡子女一味服從父母,也允許子女對父母的錯處提出意見,但是,子女不應該因父母“違禮”就對其橫加指責。相反,子女如果“幾諫,見志不從”,就只能“又敬不違,勞而不怨”了。
孔子說,晚輩在家應當孝順父母,出外尊敬長輩,做事謹慎而說話誠信。這樣的人可以將家庭中的孝道用于所有人,進而使社會形成親如一家的氛圍。由此,儒家便把“家庭倫理規范發展成了公民道德”[2]。而成為“公民道德”的家庭倫理規范自然會被應用于政治方面。所以,家庭中“孝”的倫理規范也就自然而然地被轉化成了君臣之間“忠”的規范。
子夏曾將父子關系與君臣關系進行對比,并突出了忠孝關系。他說:“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即侍奉父母要竭盡心力,侍奉君上要做到不吝嗇生命。這些都是理所當然的。儒家學說中還有許多類似的對比。如曾子說,對父母不莊重是不孝,對君上不忠誠是不忠。《孝敬》道:“先王有至德要道,以順天下,民用和睦,上下無怨。”在孔子看來,一個合格的統治者也必須要遵守“孝”。季孫肥向孔子求教,問怎樣才能讓人民心懷誠敬、忠心且勤奮自勉。孔子回道,上位之人如果能孝親慈幼,人們自然會對之忠心。他認為,統治者如果能對雙親孝順有加,對百姓施行德政,那便是“天子之孝”。這些都表明“孝”是治理天下、穩定社會秩序的基本規范與前提。孔子極其重視“孝”,甚至把“傳播孝悌之舉”視為行政。“《書》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為政,奚其為政?”意思是一個人孝順父母,與兄弟姐妹友好相處,這樣把孝悌道理傳到當政者那里,就是從政,如果這樣都不算,那要怎樣才算從政呢?孔子還說:“教以孝,所以敬天下之為人父者也。教以悌,所以敬天下之為人兄者也。教以臣,所以敬天下之為人君者也。”《孟子》也說:“內則父子,外則君臣,人之大倫也。”
父母、子女之間的感情是最自然、最強烈、最具有犧牲精神的,如果能把這種情感擴展到整個社會,在這種理論思想指導下的社會,甚至統治者與被統治者之間,必將如同一個和諧穩定的大家庭,而這正是最完美的一個政治狀態。
二、“家國同構”思想的影響
(一)“家”“國”背離
“忠”雖然脫胎于“孝”,但它后來者居上,高于“孝”。《論語》有言:“父母在,不遠游,游必有方。”只要父母健在,子女便不應該離開父母太久,除非有外出奮斗的正當明確的目標。同時,儒家強調入世,提倡“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那這里,“正當明確的目標”無非就是“治國平天下”了。由此可見,即便儒家大力倡導“孝悌”,但在國家忠義面前,還是以國家為主,即與家相比,國為大,這無形中強化了國家的力量與君主的權威。而且,儒家宣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把天子的權威撒播在各處,把“國天下”變成了“家天下”。而儒家的這一觀念必然會“阻礙家庭獨立觀念的形成,家成了國的附庸。國對家表現出來的是控制和主宰,由此以家庭為基本元素的社會也必然處于軟弱和分散的狀態,缺乏活力和凝聚力”[3]。國家的活力取決于人民的活躍性。“家”“國”背離的國家,各方面都很容易陷入僵化,而國家的生命力,也大多只取決于統治階層的少數人。
再者,在“家天下”觀念的裹挾下,“國”即“家”,君主為大家長,權力為父權,政治文明很難得到長足發展。被賦予了親情的政治必然會變得理所當然,沒人會再客觀地關注何為國與權。政治發展只會趨向于倫理化,而非科學化,而且政治的獨立發展也會受到影響,衡量人們政治行為的標準也只是忠孝而已。人們大多只關注權力的效用,而“對權力本身的運用和分配及其矛盾和如何協調的認識淺陋,極難上升為政治理論,缺乏對政治本質的真知灼見”[3]。古代人習慣稱官員為父母官,即便是現在,這種稱呼仍存在。這種將狹隘的家庭觀帶入政治領域的思維,對政治發展是極其不利的,不僅會令社會公正觀念發展滯后、政治角色缺位,還會令家庭話語取代官場話語,家庭倫理統攝政治理念,進而讓人認定道德萬能,盲目崇拜道德主義。更嚴重的是,它還極容易滋生腐敗。現在,“家國同構”觀念的消極影響依舊存在,“傳統中國人在公共生活中的行為表現出諸多弊端,如親疏厚薄有別、組織能力缺乏、政治能力差、紀律性差、國家觀念薄弱等等。這些性格不利于集團生活的開展”[4]。
(二)維護封建統治,強化愛國情懷
“家國同構”觀念即便有諸多弊端,但它既然能貫穿于封建社會,存在數千年,就證明它有不可忽視的可取之處。
一方面,“家國同構”思想維護了封建專制主義的穩定。
封建統治要穩定,必須確保封建政權的合法性,而儒家“家國同構”思想在論證封建政權的合法性方面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儒家曾提出“君權神授”理論來論證封建政權的合法性,隨著社會的發展,這種建立在虛無的鬼神基礎上的理論思想必將而露出自身的荒謬性和蒙騙性。而“家國同構”思想不會有這樣的缺陷。前文提到,“家國同構”的實質為“忠孝一體”,“忠,敬也;孝,善事父母者也”。由此可知,“忠是政治關系上的等級,孝是血緣關系上的等級;忠基于更多的理性判斷,孝注入了更多的情感內涵;忠反映下級對上級的單向服從,孝反映上下互動的脈脈溫情,而基于情感的孝與基于理性的忠的一體化正是理解‘家國同構觀念的最重要的切入點”[3]。
人是理性與非理性的統一,而情感具有非理性的一面,它能無條件地保證自身的絕對正確性。所以,人一旦受情感支配,有時候理智乃至睿智都是無能為力的。“孝”屬于自然情感,在“家國同構”觀念影響下,它被政治利用,與“忠”結合。此時,政權的合法性便有了實實在在的情感基礎。如果“君權神授”思想屬于從理性上要求臣民承認封建政權的合法性,那“家國同構”思想便是要求臣民既要在理性上絕對服從君主,又要在感性上對其產生父權認同。這時,君權與父權統一,理性與感性的雙重保障使得封建政權的合法性不容置疑。
另一方面,“家國同構”思想強化了中國人的愛國情懷。
中國人普遍有一種獨特的愛國情懷,對國家有一種強烈的使命感。例如:寧死不屈的一代名相文天祥、精忠報國的將領岳飛、憂國憂民的詩人陸游等,面臨國患時,他們表現出的大義凜然的反抗精神與無私高尚的愛國情懷著實令人佩服,而這種情懷在以個人主義為思想基礎的國家是極其少見的。儒家雖然提倡修身入世,但是僅“提倡”是不足以讓古人如此奮不顧身的,此處離不開“家國同構”思想的影響。“在國家層面,儒家‘家國同構思想對人才品質修養的訴求,指出了修養是個人成功的關鍵,也關系著民族國家的興旺發達。個人強烈的社會使命感和責任感是‘修身之道的內在要求。”[5]“家國同構”思想培養出的社會使命感,還包括一種維護祖國統一的情感。中國的封建社會之所以沒有如中世紀歐洲那般四分五裂,正是因為“家國同構”觀念,這一觀念讓“國天下”變為“家天下”,而“家天下”的觀念使“國土不可分割”的意識深入人心。所以,自古至今,國家統一向來是統治者與護國將領不可忽視的使命。
三、“家國同構”思想的現實意義
矛盾普遍存在,事物是辯證統一的,“家國同構”思想也一樣,雖有諸多弊端,但它的益處也不能被忽視。
儒家提出“家國同構”思想的初衷是維護社會和諧穩定,之所以會在實踐中顯現諸多弊端,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統治者為了維護統治而誤導了臣民。統治者為了維護統治,過度強調“國”的地位,弱化了“家”的作用,甚至為了掩飾其剝削本質,模糊了“天子之孝”,過于強調臣民之“忠”,以至于產生了“愚忠”。儒家在“家國同構”思想中提出的“忠孝”雖然具有等級性,但也強調了雙向互動。而統治者為了維護自身統治,誤導臣民,讓“家國同構”思想成為由下至上的單項行為,進而放大了它的弊端。所以,在當代社會,如果能“去其糟粕,取其精華”,“家國同構”思想仍然可以發揮巨大的積極作用。
除了因人為干預而出現的弊端,“家國同構”思想自身也存在弊端,如缺乏公共意識。對此,也有解決辦法。例如,可以“在現代公共生活領域,建立一套客觀理性的制度作為框架,通過引導來培育人們的公共理性精神,通過理性的制度來規約情感,使情感的表達適度。總的說,就是要運用制度機制來防治其負面影響”[6]。
參考文獻:
[1]王平.論孔子的家國同構觀念[J].晉中學院學報,2010(5):62-64.
[2]薩孟武.中國政治思想史[M].臺北:三民書局,1972.
[3]舒敏華.“家國同構”觀念的形成、實質及其影響[J].北華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2):32-35.
[4]梁漱溟.中國文化要義[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
[5]程文.儒家“家國同構”思想對社會轉型期公民道德建設的借鑒意義[J].遵義師范學院學報,2015(6):24-26.
[6]阮航.略論《大學》的“家國同構”思想——對“修齊治平”政治理想途徑的一種解讀[J].井岡山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4):32-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