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鮑



人人都知梵高。而梵高的藝術啟發者——高更,也是一位同樣偉大的藝術創造者。
毛姆說:“在滿地都是六便士的街上,他抬起頭看到了月光”這是毛姆以高更為原型創作的小說《月亮與六便士》中的話?!霸铝痢贝韷粝?,“六便士”代表現實。雖然這本文學作品,為向我們展示一個為藝術不惜獻身的形象,添加了豐富的想象和人物刻畫的情節,把高更美化很多。但高更確實有著為藝術瘋狂的一面,以至于毛姆用這一點作為主人公最重要的特點來創作。
對于高更,藝術具有令人著魔的魅力。在我們看來,在投身藝術之前,高更的家庭和事業已經非常美滿,簡直就是人生贏家。當時,高更已經三十多歲,生活富足,工作體面。他的妻子,還是工業大亨的女兒。但高更卻不滿足于這種工業文明下的生活,原始部落的文化給高更帶來了不同的人生體驗和思考。
為了藝術,高更放棄了證券交易所的工作,放棄了巴黎的妻子和孩子們,成為一個專職畫家。后來他為了追尋自己的藝術夢想,住在了土著部落的小島上,與當地人生活,甚至娶了當地只有十三四歲的少女。最終,高更的生命也結束在他摯愛的原始土地上。
在高更的藝術生涯中,最重要的恐怕就是塔希提島了,也有人稱為“大溪地”。沒有被工業文明侵襲的塔希提,當地人對神靈充滿了虔誠的敬畏。塔希提原住民的淳樸與濃郁的色彩,引發了高更的興趣。
雖然他們曾一起居住和創作,但高更的作品與梵高大有不同。梵高的筆觸充滿了如狂風暴雨一般的強烈情緒,色彩里的感受像是要溢出來。明亮的黃色,深邃多變的深藍色,都那么強烈。色彩似乎在流動,充滿了不穩定的感覺。高更的筆下表面是平靜的,但平靜水面下暗流涌動,有吞噬思維的魔力。
高更的畫中世界,安靜得有點憂郁和悲傷。有人說:與其說塔希提島快樂了高更,不如說高更憂郁了塔希提島。高更畫的女人和她們所置身的環境——熱帶的樹木、花、山、天空和大海——一樣憂郁。她們和它們都是存在,但是高更的存在籠罩著所有的存在。
這憂郁的安靜,來自于色彩與線條的簡單直接。高更把細處的陰影和結構都簡略了,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形狀,單一的色彩,抽象化的景物。
高更用粗重鮮明的輪廓線。我們可以感受到,在觀看與下筆的那些時刻,高更有多么習慣清晰而涇渭分明地單純區分事物。在他的畫上,很少看到不同物體邊緣漸變模糊的輪廓。模糊輪廓的做法,在文藝復興巨匠達芬奇那里,曾經被看作是偉大的技藝發明。高更的時代,已經擺脫了對這些技法的追求。反而,因為純粹直接的勾畫,讓畫面充滿了樸實與原始純粹的感受。
高更簡單直接的輪廓,讓我想起埃及藝術里人物的輪廓。在高更看來,塔希提與埃及都是原始的。這里的“原始之美”,是不是高更從埃及藝術里得到的啟發呢?如果把兩種藝術的作品拿過來對比,我們會突然發現原來它們有這么相似的感覺。但是埃及藝術還有著人物等級高低的劃分,遠沒有高更的人物更加樸實。
我們現在常常被莫蘭迪那一系列清雅的灰色所折服。但如果去看高更,會發現他的色彩也很美,但沉悶憂郁。因為色彩凝重,仿佛可以沉到泥土之下。高更的色彩,永遠不是清透的明亮,也不是單一的艷麗。
高更總是喜歡用深綠和桔紅色形成對比。當然也會有棕褐、淡黃和紫色這些對比鮮明的顏色。這些顏色給人以厚重的感覺,帶來了粗獷的美。
無論用多么明亮的色塊,高更的畫面上總有些暗色給畫面添上濃重的一筆。厚重的顏色,濃郁凄美。即使是原本明亮的黃色與橘色,在高更的筆下,也會被暗暗的紫色或者綠色淹沒掉刺眼的艷麗。
人們的膚色也是褐色和棕色的。這樣黝黑的膚色,很明顯地在說,這是土著人。他們不會像巴黎的女人般,撐著傘優雅地走在街道上,或者坐在路邊的咖啡廳里,用一杯咖啡精致地度過下午。如果需要,大溪地的女人會自己染一塊紅色的花布,然后把這塊布用簡單的拼接和裁剪,做成一件不太精致,但十分舒服的衣服。他們的衣服不會為了顯示整潔干練特意做得筆挺,也不會為了突出女性的美麗,特意貼合腰身曲線、加上蕾絲。
這里的原著人更不會為了體面,用繁復的衣裙把自己裝飾得嚴嚴實實。似乎在原始的生活里,衣不蔽體,一絲不掛地坦誠相見,讓我們更能理解生命意義的純粹。那些顏色和線條賦予了人物結實的身體,讓我們想到健康和樸實。身體似乎成了淳樸的寫照,而不是欲望的暗示。
高更說自己是“幼稚粗魯的野蠻人”,追求無憂無慮、天真單純的“原始之美”。高更在塔希提島的日子并不愜意。高更曾經寫了很多著作,表達對生命的思考、對原始之美的向往。他畫作的名字,有很多提問,像是普通的對話,但實際是觸發哲學思考。
塔希提島是法國的殖民地,當地的土著居民生產落后,受疾病之苦,還受殖民者的迫害。高更并不喜歡法國殖民者對土著的劫掠,還曾進行公開的抗議。當然,這沒有什么作用,殖民依舊繼續,以致塔希提島的原始性被徹底毀壞。也因此,高更離開了塔希提,去尋找下一個原始神秘的小島。
可能,只有遠離當時的工業文明,回到慢節奏的生活,每天只是簡單地勞作時,高更才有時間整理自己的思緒,去問關乎人生哲學的問題,尋求靈魂的寧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