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

浮城

謹以此文獻給張國榮先生，感謝他在四十六年的人生中為世界奉獻的精彩，感謝他帶給我們和教給我們的至真、至善、至美的一切。

——題記

我只是與你遙遙相望，但你的一個背影、一抹淺笑總是從記憶根部能讓我泛出一眼霧水的線索。我如此愛你，轟轟烈烈，猶如流淌在肌膚里的象征旺盛生命的頑強熱血。我不知你的去向，而你也不知我的來路。偏用冷暖、悲喜，一切相悖的理論誕生出一場離奇的追尋。你的腳步，浪跡在天涯和海角;我的成長，在你看不見的地方。我總愿相信，我應該愛你。

我想象一座向日葵莊園，在屬于南國地帶某片湛藍的天空下，遠山連綿起伏，遠方遙望不盡。接近天邊，風景異常清朗，色彩分外鮮明，使我再不敢龜縮在污濁的心事里蹉跎光景。

我的信仰虛妄空大，放逐于無邊無際的云端。綺麗幻想著，如果你站在莊園里歌唱，那群追日的花朵會否放棄信仰，臉龐旖旎向你的所在朝圣般膜拜？

你是一個純粹如白的歌者，理應被安放在一個更為純粹的地界。我的身體還未完全成形時就已艱難踮起腳尖，摸索在那幅懸壁的五顏六色的中國地圖上尋找適合你的圈點。我終究是凡人，眼界狹隘到只能看見國土山河，而這是那些俗子同樣能夠看見的地方。竟不知，你早已為自己選定了歸宿。你的歸宿，與我并非同一時空。

你應該離我非常遙遠，至少在心之外。我是仰慕你的滄海一粟，你是一粟沉沒的滄海。相框中你，相框外我，就是最近距離。

你終于逝去，縱身一躍，黯然謝幕。

我生不逢時，錯過一見，哪怕一眼。

你聽不見喚你歸來的聲音。響徹天地！它簡直湮沒了宇宙的哭笑，激烈勝過硝煙的戰場。人間俗念決定為你超凡一次，便無休無止地重提你的故事。冷淚蝕心，熱情飲泣，雪泥鴻爪，千回百轉。

在你之后，魂如枯葉凋謝在浮華紅塵;在你之后，生如夏花絢爛成孤獨的泥。在你之后，夜如塵埃投入了無邊長寂;在你之后，晝如驚鴻一瞥后轉頭是空。

一抹嫣紅，涂滿人群無處安放的瞳孔，只能看見，鋪天蓋地的絕望以孤注一擲的聲勢抗衡著和你有關的噩耗。在生活里，在工作里，在一日三餐，在柴米油鹽。

何以為淚，濕濕哀傷之后，痕干亦不可解半點思念。各處焚香禱告，繚繞煙霧，幻化成一團與人群作別的形狀，循著漸行漸遠的軌跡離去。多么像你！可惜不是。

我觀望著跌宕起伏的演繹。為你歌頌，為你惋惜，為你追悼，為你悲戚。有人制造善良，有人制造惡毒。而你在時空中淡然微笑，只制造光明磊落。我感到無奈奈何，上天入地，再沒有你。

仰慕你的人們在墓碑前靜默，看冰冷陰暗的石頭承載著你絕世獨立的姓名，恨到了骨髓。他們的身姿如一座座磐石，狂風驟雨也不能撼動堅定的駐足。他們無聲地締造出強悍的悲痛，在頭頂積聚成了一塊塊灰黑的云。蒼蒼的天，臟臟的地，從天到地的路途處處充滿慟哭。天堂淪入浩劫，人言施威。死神縮進黑袍，默念咒語。

造物主不愿它的光榮因你的離世從此黯淡無光，發誓要改變這種局面。因而，人間各色喧嘩登場，十六載光陰，換了多少心情，換了多少環境，換了多少故事，換來換去，紅塵好物太多，可惜總不如你。

你若還在多好！

也許，你不情愿。但是，愿你成全。

成全茍活于世的我們，不堪失去你的下落。

成全我們無所依托的信仰，讓它歸航。或者，緩緩流浪。

你盡管離開吧。

愛你，愛你一切。愛你偏執的選擇，不過是，從此，榮迷的世界再無心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