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笨地熬

劉萬祥

一位演講者把今天的年輕人看作長江后浪，說他們積極向上，用勤勞雙手創造美好生活。的確，今天的年輕人真的太拼了。可是，不是每個年輕人都有光輝的前景，許多人拼盡全力，也只是為了過普普通通的一生。

寧波銀行的職員宏毅跳樓了。他是廈門大學的高材生，2015年通過管培項目進入寧波銀行。家人說，他工作拼命，入職以來連夜忙項目，加班到夜里一兩點是家常便飯，有時候回家只待半天又要去加班。去年，宏毅負責的項目業績大漲，銀行領導還在會上表揚他，據說他激動得熱淚盈眶。有同事透露，宏毅接手的項目本來差點爛尾，是他努力挽回，“大家都覺得他很不簡單”。

宏毅有從大一相愛至今的溫柔妻子，還有一個未斷奶的孩子，有兩位白發蒼蒼的老人。這是一個標準的“后浪”，是無數為生活拼搏的個體縮影。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勤奮的年輕人，卻踏上了不歸路。原因是什么？宏毅的妻子說：“行里給他安排了太多做不完的工作，你們知道給一個人太多做不完的工作是會壓死一個人的嗎？”他生前最常說的話就是，“手上項目太多了怎么辦？”“這個項目就是做不成啊怎么辦？”于是，他“被逼到自我認知全部崩塌”，“最后就是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沒有人知道宏毅放棄生命之前，經歷了怎樣的掙扎，他一定有許多的憤怒與不甘。目擊者說，他曾經2次上了天臺，一次待了一會又下來了，可見并不想死。但是不久之后，再一次爬上天臺的他，還是選擇和這個世界告別。

我們都曾以為自己是一道“后浪”，以為只要用心生活用力工作，就會有屬于自己的小確幸。可是，生活遠比我們想的殘酷，我們拼盡全力掙得體面，但依舊擋不住命運無情的車輪。

銀行的基層工作壓力巨大，早已是業內公開的秘密。我表哥就在銀行工作，他說，拉存款跟開卡都已經過時了，前段時間開始流行拉人辦ETC。他每天各種陪笑臉，逢人就送一大堆禮品，要是辦成了還得再次感謝。因為每人每月500個ETC任務，直接跟績效掛鉤。完不成，工資就沒了。于是，有人在高速路口擺攤攔路叫賣ETC，有人在地鐵口拉住每一個過往的行人噓寒問暖，有人去各個辦公大樓一層一層宣傳。每次馬路上看到沒裝ETC的車，他都想攔下來，留個聯系方式。每個銀行員工都要每天面對靈魂4連問：指標差多少？存款差多少？理財差多少？ETC還差多少？壓力大的時候，表哥一個人借酒消愁，不敢回家面對妻兒，覺得自己是個廢物。別人眼中光鮮亮麗的銀行白領，其實早已活得卑微到泥土里。

其實，在人間，有誰活著不是一場荊棘啊！無數的普通人干著不喜歡的工作，肩上扛著遠超承受能力的壓力，不過就是為了生存下去。

看到過幾段觸動內心的小視頻：送外賣的小哥，背后背著一個嬰兒，半舊的摩托車，馱著生活，還載著未來，一定很重很重吧;一對打工的小夫妻，剛剛完工的兩人灰頭土臉，站在女人旁邊的男人瞥到疲憊的妻子，瞬間紅了眼眶;熱鬧的宴會廳，富人正在給孩子過生日，而一個小丑勞累地坐在一角，在五彩斑斕的顏料后，藏著一個疲憊的靈魂……人這一生，太苦太難，撕開生活本來的面目后，你會發現，日子揉碎了，都帶著一絲悲涼。

每個人都在負重前行，誰愿意人前笑臉人后酸楚？誰愿意放低姿態唯唯諾諾？誰愿意出賣尊嚴換取一點點資源？為了活著，沒辦法啊！

蔡康永采訪成龍，第一個問題是：“拍電影累不累呀？”就這么一句，讓成龍哭了整整15分鐘。蔡康永一時不知所措。這個電影圈里最搏命的大哥，這個多次差點丟掉性命的男人，因為這樣一個簡單的問題，卸下了所有的偽裝與防備。成年人的世界，更多的是，一邊崩潰，一邊負重前行;一邊淚流，一邊拼盡全力。而會讓你號啕大哭的，往往不是那些驟然而來的滅頂之災。而是在日積月累的心酸過后，突然間聽懂一首歌，想起一個人。

羅曼·羅蘭說：“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那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熱愛生活。”面對生活的艱難，面對巨大的壓力，怎么辦？放棄不是辦法，逃避也沒有用處。只有兩樣，一是持續地努力，二是面對艱難時，大家團結一起，一起爭，一起扛。尼采說：凡是殺不死你的，都會讓你更強大。過好一生沒有什么技巧，就是笨笨地熬。當你咬牙在黑暗里堅持的時候，一回頭，才發現已經走了很遠的路。

（編輯/張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