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蕾
摘 要:尋釁滋事罪由我國79刑法的流氓罪分解得來,如今,尋釁滋事罪在司法實務中的認定漸有擴大化趨勢,已經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口袋罪”。究其原因,法條對該罪規定的表現形式比較模糊,尤其是“起哄鬧事”含義的不明確,使得實踐中難以把握。而且實踐中對于尋釁滋事罪認定失誤的案件多屬于該種情形。因此,本文對該種形式的構成要件以具體剖析,以期能夠正確認定相關案件,防止尋釁滋事罪口袋化趨勢的進一步擴大,保障人權,實現我國刑法的目標。
關鍵詞:尋釁滋事罪;起哄鬧事;公共場所;網絡空間
一、引言
我國現行刑法中的尋釁滋事罪是由1979年刑法中的“流氓罪”這一罪名分解而得來,我國刑法通過四種表現形式將尋釁滋事罪予以確定,包括隨意毆打他人,情節惡劣的;追逐、攔截、辱罵他人,情節惡劣的;強拿硬要或者任意損毀、占用公私財物,情節嚴重的;在公共場所起哄鬧事,造成公共場所秩序嚴重混亂的①。近些年來,司法實踐中對于尋釁滋事罪的認定漸有擴大化趨勢,其口袋化現象日益嚴重,也引發了學術界與司法實務界的諸多批判。立法對尋釁滋事罪四種表現的規定中,毆打、攔截、辱罵、損壞公私財物等都比較容易把握,而第四種表現形式即“起哄鬧事”性質較為模糊,司法實踐中難以把握,而且實務中的大多數關于尋釁滋事認定失誤的案件,都源于起哄鬧事型②。因此我們有必要通過一些具體案件的剖析,來對這一情形予以準確把握。
二、公共場所秩序的認定
(一)對于公共場所的一般認定
“起哄鬧事”型尋釁滋事罪的本質就在于在公共場所中制造出一定的事端,引起公共場所秩序的嚴重混亂。何為公共場所秩序?想要探究這一問題,我們必須先得搞清楚公共場所的界定。
根據全國人大法工委刑法室的解釋,公共場所是具有公共性的特點,對公眾開放,供不特定的多數人隨時出入、停留、使用的場所③。在我國刑法中,公共場所也有著特定的內涵。比如,我國刑法第六章第一節就專節規定了擾亂公共秩序罪;刑法第291條規定了聚眾擾亂公共場所秩序、交通秩序罪,明確列舉了公共場所包括“車站、碼頭、民用航空站、商場、公園、影劇院、展覽會、運動場或者其他公共場所”。
根據我國法律的相關規定,筆者認為,公共場所應包含以下兩方面重要的特性:首先在空間上是具有開放性的,比如是廣場等這樣對社會公眾開放的場所,若只對特定一部分人開放就不應該認為是公共場所;其次必須具有一定的人員流動性。公共場所應該是人流量比較大的地方,如果是人煙稀少的街頭小巷則不屬于公共場所。此外,如果雖然是對公眾開放的場所,但因時間等原因不具備一定的人流量時也不應該界定為公共場所,比如深夜無人的廣場、公園等。
根據法條對“起哄鬧事”型尋釁滋事罪的界定,可以看出其保護的法益為公共場所秩序。根據前文對公共場所的界定,可以據此推出公共場所秩序就是指具備一定開放性與人流量的場所呈現的一種穩定、有序的狀態。擾亂公共場所秩序,就是妨礙了多數人在公共場所的有序活動④。而對于“造成公共場所秩序的嚴重混亂”,根據《尋釁滋事解釋》的規定,應該根據公共場所的性質、人數、公共活動的重要程度、起哄鬧事的實踐等綜合來判斷。
(二)網絡空間是否屬于公共場所?
對于一般的公共場所我們比較容易把握,但是近年來隨著信息網絡技術的迅速發展,許多網絡型違法犯罪出現,而尋釁滋事類犯罪在網絡犯罪中所占的比例也不小。2013年,兩高出臺了《網絡誹謗解釋》,對于在網絡上起哄鬧事,引起公共秩序嚴重混亂的行為認定為尋釁滋事罪⑤。該解釋的出臺為尋釁滋事罪在網絡空間的適用提供了法律依據,但是理論界認為該解釋有擴大尋釁滋事罪適用范圍之嫌,因此有必要對探討以下網絡空間與尋釁滋事罪中公共場所之關系。
網絡空間是否屬于公共場所?2013年出臺的《解釋》將信息網絡空間認定為屬于公共場所,但學術界對于這一問題爭議不斷。持肯定觀點的學者認為:“在網絡中編造、傳播虛假信息,符合起哄鬧事的特征,造成的危害后果也屬于公共秩序的嚴重混亂”⑥;持否定觀點的學者認為,刑法293條所規定的的公共場所應該是一種實體空間,所以該條文不能規制網絡空間中的言論。將網絡空間歸于公共場所范疇,屬于一種類推解釋⑦。
筆者認為,網絡空間應該屬于公共場所范疇。進入信息時代以后,空間的概念不能再以純粹物理三維屬性或者是實體屬性來界定,網絡對人們生活的影響是全方面的,已經涉入人們的生活領域。首先,網絡空間具備開放性,每個公民都可自由參與到信息網絡空間進行相互交流;其次,網絡空間也具備一定的現實性,人們可以利用網絡進行購物、交流、娛樂等活動,這些都具有現實的屬性。在當前形勢下,網絡空間與現實空間的聯系越來越緊密。因此,將網絡空間擴大解釋為公共場所,并不違背法條原意,而且也是當前信息網絡迅速發展對網絡空間以合理規制的需要。
網絡空間屬于公共場所,網絡型尋釁滋事要達到入罪的標準,同樣需要達到嚴重破壞公共場所秩序的程度。《網絡誹謗解釋》對網絡型尋釁滋事入罪的情形規定的不甚明確,在司法實踐中,“造成嚴重破壞公共場所秩序”應該包含以下幾方面標準:行為在網絡上的影響力、影響范圍;對現實生活造成的危害的關聯程度等。例如網絡行為引發大規模群體性事件,如罷工、暴亂;或是對公共交通、企事業生產經營造成嚴重影響;造成重大人員傷亡、公私財產損失等就屬于造成了公共場所秩序的嚴重破壞。
三、起哄鬧事行為的認定
除了公共場所秩序之外,“起哄鬧事”型尋釁滋事罪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構成要件就是對于行為的認定。我們有必要對起哄鬧事來做一個具體剖析。
(一)起哄鬧事的具體內涵
全國人大法工委刑法室將“在公共場所起哄鬧事”解釋為:“出于取樂、尋求精神刺激等目的,在公共場所無事生非,制造事端,擾亂公共場所秩序。”⑧陳興良教授認為,可以將起哄鬧事界定為“無事生非,制造事端”。起哄鬧事可以是一行為,也可以是言語。總體來說,應包含以下特征:具有公開性,行為人正是在公共場所明目張膽犯罪,尋求刺激;具有煽動性,即用行為或言語的形式來慫恿人們做出違反法律的行為;效果的延展性。即在公共場所鬧事,可能會影響到多人,后果也是不可預計與控制的。
起哄鬧事的核心應該在于“鬧事”,即行為人故意在公共場所生出事端。這一特征也反映出行為人的主觀惡性,在入罪時一定要考慮行為人的主觀意圖,若行為符合鬧事特征,但行為人主觀上并不具有“鬧事”的惡意時,對該行為是否構成尋釁滋事罪的判斷中,我們需要謹慎處理。
(二)網絡領域中的“起哄鬧事”行為之界定
基于網絡空間的特殊性,網絡空間中的“起哄鬧事”基本都以編造、傳播虛假信息為主要方式。由于網絡的快速傳播性,這樣的行為可能危害性更大。虛假信息是指與真實情況不相符,或者根本沒有發生過的具有主觀欺騙性和誤導性的信息。對于編造、傳播虛假信息不能僅做形式上的判斷,要做實質理解,更要注重編造、傳播對現實秩序造成的損壞。在司法實踐中認定時,應該注意信息來源的真實性,對于一些信息,傳播者可能并不知道其是否屬實,只是基于疑惑求真而轉發,對網絡公共秩序造成較大影響時,也應該謹慎處理,不能全部以尋釁滋事來定罪,要正確區分入罪與一般違法行為之間的界限;其次,應該注意信息對公共場所秩序可能造成的影響,因為根據法條的規定來看,無論是公共場所秩序的界定,還是起哄鬧事行為的界定,要達到入罪標準,最終都是以嚴重破壞社會秩序為條件的。如果行為人雖然編造、傳播了虛假信息,但是由于內容不會使社會公眾產生誤解,就不會擾亂公共秩序。所以處理網絡尋釁滋事行為時,應該著重看行為對社會公共秩序所產生的影響。
注釋:
①《中國人民共和國刑法》第二百九十三條之規定.
②陳興良.尋釁滋事罪的法教義學形象:以起哄鬧事為中心展開[J].中國法學,2015(3):265-283.
③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工作委員會刑法室.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條文說明、立法理由及相關規定[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602.
④張明楷.尋釁滋事罪探究(上篇)[J].政治與法律,2008(1):86-93.
⑤《網絡誹謗解釋》第5條第2款規定:“編造虛假信息,或者明知是編造的虛假信息,在信息網絡上散布,或者組織、指使人員在信息網絡上散布,起哄鬧事,造成公共秩序嚴重混亂的,依照《刑法》第二百九十三條第一款第(四)項的規定,以尋釁滋事罪定罪處罰。”
⑥曲新久.一個較為科學合理的刑法解釋[N].法制日報.2013.
⑦參見仝宗錦:《對曲新久〈個較為科學合理的刑法解釋》一文的評論》,2017年3月2日.
⑧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制工作委員會刑法室.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條文說明、立法理由及相關規定[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606.
參考文獻:
[1]陳興良.尋釁滋事罪的法教義學形象:以起哄鬧事為中心展開[J].中國法學,2015(3):266-2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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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張明楷.尋釁滋事罪探究(上篇)[J].政治與法律,2008(1):86-93.
[4]陳小煒.“口袋罪”要論[D].蘇州:蘇州大學,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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