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拿什么

崔建華

小峁是新入職的公務員，剛到局里上班，就因為跟局長出發(fā)的事挨了批評。他知道機關(guān)的水深，已經(jīng)非常小心了，可還是沒有做到位。

局長在三樓，小峁和司機他們在二樓。這天，小峁正在辦公室整理檔案，局長從三樓下來，到小峁他們辦公室門口一露頭，喊了一嗓子，讓小峁跟他出發(fā)，接著自己就往樓下走。

司機事先也沒得到通知，看來局長這次出發(fā)是臨時起意，或是遇到了什么緊急的事，要不然不會這樣。司機趕緊一路小跑，趕在局長前頭下樓發(fā)動了車子。小峁一看，趕緊停下手里的活，也緊跟著跑下了樓。

局長這次要去的是一家企業(yè)。剛上車，局長見小峁兩手空空，就批評上了：“出發(fā)也不拿個本子。”

小峁一聽，頭一下子就大了，剛才自己在忙，聽見招呼就跟著下樓了，本子他壓根連想都沒想，這可怎么辦？再說，不就是跟著去趟企業(yè)嗎，拿本子干嗎？

就在小峁發(fā)愣時，司機從車上拿出一個巴掌大的日記本和一只圓珠筆，扔到小峁的懷里，啥話也沒說。小峁感激地看了司機一眼。

那天從企業(yè)回到局里后，小峁趕緊跑到司機面前，遞上一根煙請教。司機看了他一眼：“看在你剛走出校門的份上，就跟你說說吧。”

接著司機告訴小峁，在機關(guān)工作，像小峁這樣的年輕人，局長叫著跟他一塊出發(fā)，是一種榮幸，會讓很多人嫉妒。有人在機關(guān)干了一輩子，局長都不可能叫他出發(fā)一次。這時的小峁就是局長的秘書，做事一定要滴水不漏，別讓人看笑話。秘書是干嗎的？除了給領(lǐng)導提包，還得拿個筆記本，就是局長說的“本子”，領(lǐng)導出發(fā)在外面說的話，都要隨時記下來。像這次吧，局長要去企業(yè)視察，是下基層，小峁拿著本子跟在身后，隨時記錄局長的指示，是給局長樹官威呢。這個時候，別看一個小本子不大，卻很重要，在局長視察基層時，是至關(guān)重要的道具。

沒想到司機是個臨時工，卻深諳此道，說得頭頭是道。小峁更沒想到跟局長出發(fā)這里面的學問這么大，就專門買了個公文包，里面放了一個筆記本和兩支筆，以備局長再喊他一起出發(fā)。司機見了，點了點頭，算是認可。小峁心里挺高興，看來自己做對了。

準備好了公文包，小峁就一直盼著局長再喊他一塊出發(fā)。這天，機會終于來了，局長要去找縣長匯報一項工作，喊小峁一塊過去。小峁一聽，夾了自己的公文包就走。

這次小峁提前得到了通知，所以不是很慌亂。可是等他來到樓下站到車前時，局長還沒下樓。駕駛位的車門敞著，司機不在，不知干什么去了。

等了一會兒，局長下樓來到了車前，小峁趕緊給局長打開車門。局長邊上車邊問小峁：“材料都帶齊了嗎？”

這下小峁又傻眼了。材料？什么材料，沒人跟他說過啊。就在小峁發(fā)愣之際，司機一路小跑拿著一份材料來了。司機把材料交到局長手里，局長就坐在車里看了起來。小峁感覺局長看自己的余光，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事后，小峁又向司機請教。司機看了小峁一眼，意味深長地說，這次局長是去跟縣長匯報工作，除了口頭匯報外，為了表示重視，還專門準備了一份書面匯報材料。這份材料在專門負責起草文字的秘書那兒。局長喊著小峁一塊去縣長辦公室，就是讓他跟著拿著這份書面匯報材料，以防耽誤了正事。這次出發(fā)，因為已經(jīng)事先通知了小峁，小峁就應該主動找到那位文字秘書，把材料帶上。文字秘書見小峁沒去拿材料，為了不耽誤事，才給司機打電話的。因為他知道，局長無論去哪兒，都會和司機在一塊兒，文字秘書擔心把這事托付給小峁會耽誤時間，而最快最直接最安全的辦法，就是直接聯(lián)系司機。最后，司機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可惜，我只是個司機，不能跟著局長去縣長辦公室，要不然這里面還真就沒你啥事了。”

接連犯了兩次錯誤，小峁有點受不了了。司機拍拍他的肩膀說：“沒事，什么事都有第一次，以后慢慢就都會了。”小峁對司機的感激又多了一層。

從這往后，小峁有事沒事就跟司機套近乎，讓他傳授一些機關(guān)的工作秘訣。每次司機見小峁給自己小煙一遞，就滔滔不絕地說半天，小峁?jié)u漸覺得自己快摸準機關(guān)的脈博了。

就在小峁暗自得意時，局長又喊他出發(fā)去村里看望貧困戶。這次司機在車上的后備箱里帶了米和油。到了村里，小峁主動去后備箱提上了米和油。他偷偷看了司機一眼，發(fā)現(xiàn)司機滿意地點了點頭，看來自己這次總算做對了。

小峁提著東西跟在局長身后，三轉(zhuǎn)兩轉(zhuǎn)就到了貧困戶家門口。貧困戶早得到了消息，大門敞開，正在家里等著局長呢。

可是局長到了貧困戶家門口卻站住不走了。小峁正在納悶，司機快步過來一捅他，伸手就把他手里的米和油奪了過去，然后一轉(zhuǎn)身交到了局長手里。

這時，只見局長接過米和油，邁開方步，闊步走進了貧困戶家的院子，與正從屋里出來迎接他的貧困戶來了個“面對面”。貧困戶一邊說著感激的話，一邊伸手接過了局長手里的米和油，然后倆人相伴著進了屋。

小峁知道自己這次又做錯了。事后，沒等他開口問，司機就主動告訴他，事先小峁主動幫局長拿東西是對的，可到了貧困戶家門口，東西就要交到局長手里，讓局長拿著，然后局長親自交給貧困戶，這樣才能顯出局長的平易近人，說明局長心里裝著貧困戶。小峁聽了，頭上直冒冷汗，自己只想著幫局長提著東西分擔重量了，沒想到了好心辦壞事，差點影響了局長的高大形象。

這事之后，小峁越想越沮喪，看來自己不是干機關(guān)的料，就想尋找其他的出路。就在這時，局長卻接到了紀委的誡勉談話通知。紀委讓局長在規(guī)定時間內(nèi)，過去接受誡勉談話，據(jù)說是因為局長官僚主義和形式主義太嚴重。

紀委讓局長帶個人證過去。這次局長又把小峁喊上了。小峁一聽，一屁股坐椅子上起不來了。他多么想司機此時此刻就在他眼前，直接告訴他這次去給局長作證，手上到底拿什么。

可是小峁再也見不到司機了，據(jù)說他因為車開得好，又深諳官場之道，被要去給縣長開車了。

（圖◇kik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