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擦摩擦，是愛的步伐

文/王新同

彭小英與家人共舞

2020年6月，一對浙江農民夫妻在田間地頭跳舞的視頻火了。視頻里，一幢老舊的房屋前，夫妻倆舞步統一整齊，動作干凈利落，極具感染力。視頻里的妻子名叫彭小英，為了幫助有創傷后應激障礙的丈夫范得多恢復健康，也為了緩解自己的壓力，她帶著丈夫跳舞。兩人越跳越開心，在感受舞蹈帶來快樂的同時，也感染著百萬網友。

車禍后，丈夫留下嚴重后遺癥

今年45歲的彭小英家住溫州瑞安霞岙村，22歲結婚后，她和丈夫范得多到昆明幫人看店賣鞋，老板包吃住。2002年有了積蓄后，他們開了一家鞋店，維持著不大的開銷。

誰知原本平靜的生活，卻被一場車禍打破。那天晚上范得多和幾個朋友外出，當時他坐在司機后面的座位上，突然轟隆一聲就失去了知覺。等到醒來時，他已經躺在了醫院里。原來，范得多坐的車同一輛大車迎頭相撞，發生了嚴重車禍。

彭小英趕到醫院時被丈夫的樣子嚇傻了：臉上全是血，下巴被撞開裂，牙齒掉了好幾顆……好在醫生說，人沒生命危險。

三個月后，彭小英帶著范得多去了山東，跟著朋友做服裝生意。范得多雖然命保住了，卻留下了嚴重的心理后遺癥。他經常一個人發呆，眼睛長時間直愣愣盯著一個地方，一刻看不到妻子就緊張不安，抽搐發抖。范得多說，那時他經常想到車禍的場面。最初的兩年，彭小英僅打“120”緊急送丈夫去醫院就不下十次。范得多的病情看起來非常嚴重，可醫生一檢查卻說沒毛病。后來彭小英又帶著丈夫去看心理醫生，吃了不少藥，卻收效甚微。

要打工掙錢養家糊口，還要為丈夫治病，當時彭小英覺得每一天都在透支，后來她的身體也出現了問題。“吃飯怎么都吃不飽，就是很餓，還感覺像有什么堵住了氣管。”去醫院做胃鏡，醫生說沒毛病，可能是心理壓力太大了。醫生建議彭小英多走出去運動運動。

那天吃過晚飯，彭小英看到小區廣場有群人跳舞，一位30多歲的時尚女子跳的舞步帥氣又怪異，大家都津津有味地跟著學。她看得入了迷，就加入進去跳了起來。

此后，彭小英經常騎電動車去廣場，在旁邊跟著學。范得多幾乎每半個小時就要給她打電話，像個孩子似的抱怨說：“你不在，我一個人怎么睡？”結果僅跳了幾天，因丈夫離不開她，彭小英只好放棄。

彭小英自創舞步

跳舞讓生活有了勁頭

在外打拼了一段時間后，考慮到留在老家的子女，彭小英決定帶著丈夫回家鄉發展。他們種了8畝地，與玉米、黃瓜、西瓜等農作物為伴。盡管每天都在地里干活，彭小英心里卻一直惦記著接觸沒多久的“動感”舞蹈。她有空就去城里的廣場看，終于遇到了相似的步伐——動作直白有力，每一步都踩在節拍上。這種讓彭小英日思夜想的舞蹈叫曳步舞，俗稱“鬼步舞”，一直憋在她心里的“謎底”終于解開了。

彭小英對那位領舞的大姐說，想跟她學，對方卻怕她堅持不住，不打算教她。彭小英一聽急了，說一定會堅持到底的。就這樣，那位大姐開始教她最基礎的步伐。還告訴她說，曳步舞起源于澳大利亞墨爾本，通過雙腳快速切換，滑行、踢腿、踩踏、轉身等動作，完成即興式表演。

起初，彭小英一個人去跳。后來跳得越來越熟練，她想，不如拉上丈夫一起跳。聽了妻子的建議，范得多頭搖得像撥浪鼓。彭小英對他說：“經常參加運動鍛煉身體，是醫生的建議，這樣對你的康復很有好處，哪怕不跳舞，在現場感受一下音樂氣氛也很開心呀?！狈兜枚嗉懿蛔∑拮拥倪B拉帶拽，還是跟她走了。

到了廣場，隨著強勁的音樂響起，范得多有點“熱血沸騰”的感覺，尤其看到妻子行云流水般優美的舞蹈，甚至有點羨慕和崇拜。彭小英趁熱打鐵就拉著他一起跳。

跳舞之后，范得多狀態明顯好轉，不再緊張焦慮，從過去的沉默寡言變得愛說話了?？吹剿淖兓硇∮⒑芨吲d。從此，夫妻倆早上跳，晚上跳，下地干活也在跳，還在手機上搜索跳法自學。

夫妻倆都迷上了炫酷的曳步舞，而且配合得越來越默契，每次跳舞都會引來不少人圍觀，大家時不時報以熱烈的掌聲。這讓范得多重新找回了自信。孩子放假回家了，就一家人一起跳。身體跟著音樂節奏搖曳，他們感到單純的快樂，笑容不自覺地掛在臉上。

自創“溫州曳步舞”

后來夫妻倆不再特地去廣場跳舞，音響就放在電動三輪車上，白天干完農活，跳舞慶祝一下；晚上吃過晚飯，跳舞放松一下。音樂響起，田間地頭、村中阡陌，到處都是舞臺。彭小英說，就連下雨天他們也要跳。橋下淋不到雨，燈從上面照下來，夫妻倆就在光里跳。村里人邊看邊開玩笑說，這兩口子對曳步舞上了癮，但他們確實成了大家的開心果。

不知不覺，轉眼間跳了四年。彭小英發現，丈夫最大的變化是愛說愛笑了，如果因家庭瑣事吵架，這時候只要外面的音樂一響，范得多就會立即轉身和舞友跳舞去了。看到這一幕，她被逗得哈哈大笑。

2020年年初，彭小英開始根據音樂編舞，并選擇了毛阿敏的《渴望》作為舞曲。她覺得，《渴望》里劉慧芳的穿著和生活，像極了年輕時的自己，歌詞仿佛說的就是她的事。

夫妻倆把對長輩的記憶、生產勞動的經歷，都編進了舞蹈中。幫奶奶梳頭、燒飯時拉風箱、挑扁擔下田、兒時養鴨養鵝的歡快場景，都來自他們從小到大的經歷。這個取名“溫州曳步舞”的舞蹈編好后，彭小英和范得多開始跳了起來，小女兒就在一旁拍視頻?！耙路际俏覀兡贻p時穿過的，又重新找出來。背后那間老房子是丈夫小時候住過的……

有網友懷疑，這是專業舞者為了出名冒充農民。彭小英卻不管這些，她和丈夫喜歡上了原創，緊接著又創編了“溫州曳步舞”的第二、第三套動作。視頻上傳網絡后，播放量高達6000多萬，點贊量250多萬。有人說，看了七八遍，快樂真的會傳染。彭小英說，每次跳完一支舞，她都要和丈夫擁抱一下，想起這些年的風風雨雨，出車禍、生病、東奔西走，心里都會特別感慨。其中有個動作，彭小英稱之為“再見”，意為一切都經過了，和過去的風風雨雨、東奔西走、酸甜苦辣通通揮手告別。在人生最低谷的時候，彭小英依然能像陽光一樣，拂去丈夫心里的陰霾，過濾掉生活的苦澀，領著這個家庭奔向光亮，奔向溫暖。

彭小英珍惜現在平凡又珍貴的快樂，她說：“生活就該這樣，和相愛的人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要開心，能帶給別人快樂也是我們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