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花在野

文青弋

《如花在野》是一本關于插花的書。作者田中昭光始終有著茶道“和敬清寂”的氣質，清瘦儒雅。他的插花之所以讓人過目難忘，皆因他的花都是自己去原野親手采摘而來，不插溫室里栽培的花，一叢叢，花團錦簇，以熱鬧氣勢取勝。老先生的插花，以少勝多，取意境之美，或明媚含笑，或清雅宜人，或枯寂寥落，或藤蔓牽絆，它們與相宜的花器搭配，自有一種安靜的自然力量深入骨髓。

每一次看到花器與花仿佛是天生一對時，作者都會忍不住感慨：“花能帶來那么多的幸福和感動！”這句話我太有同感，今日在家，看到花瓶里的薔薇花苞悄悄地綻放了，開心地對它們說：“你們真好看！”據說，如果經常對某樣東西說好聽的話，它就會越變越美好，反之則相反。于是，我常常由衷地贊美它們。

作者不用買來的種植的溫室鮮花，堅持到山野里去采摘。他喜歡夏藤，說它“宛如被習習涼風拂過”。有一次，他因為采摘夏藤花，從樹上摔落。天色已晚，又人煙稀少，他掙扎著爬了數小時才被找來的妻子看到，叫救護車送到醫院。

作者既懂得山野之花的美，也深諳世間人情之美。他的店名“友明堂”，也是為了感謝岳父和父親而起，從父親的名字中取一“友”字，從岳父的名字里取一“明”字。友明堂里百余件花器與應季花葉的組合，創造出一種令人心靈平靜的生活態度：如花在野，不拒不迎，不競不隨。

雖然有的花器是名貴古董，但作者說，花器就是花器，只有在使用時才顯得熠熠生輝。殘破的猿投古窯水瓶，在缺口處插上一朵淡紫的小種紫陽花，滄桑破敗與明媚鮮活顯現出強烈的對比感。洗凈的漁簍，自制的竹節，插上山野里的花，有驚人的美感。想起在日本東京旅行時住的酒店，每一間房的門上都有類似小而美的插花，形態各異，惹得我一張張拍下來。

翻看這本書時常想，作者經常去山間尋找心儀的花材，又何嘗不是一次小小的旅行呢？沒找到適合的鮮花不要緊，野紅豆、野柿子、葛藤，甚至黃瓜、茄子、南瓜花都可以插出特別風景，特別是那張野紅豆照片，清新得如夏日俳句。山野里的每一株植物，在作者的插花中，都濃縮了山水的韻致。

作者如此總結自己的一生：“我在20多歲時開始插花，也是因日日生活所迫。有幸我生活在一個可以隨時親自去感受四季花草魅力的環境里。一方面是為了生意，加之當地的風土人情，使我一入手喜歡的古器就想插上花來招待客人，如此才有了現在的我。我如今也終于像松永耳庵先生所賜的‘無法庵’的寓意一般，在插花中自得其樂了。”開始插花是迫于生計，而后來卻能在插花中自得其樂，終成插花大師，收獲巨豐。一個人最終過上什么樣的生活，取決于不盲從的心態，順著生命本來的紋理向前走，然后如花在野綻放。

合上此書，如醍醐灌頂，原來哪怕是一株不起眼的野漿果，插在粗陋器皿中，只要順著它在野外時生長的姿態，也是一首動人的小詩，前提是，插花之人首先要腹有詩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