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和愛情的距離——淺析《甜蜜蜜》

王舒琦

影片《甜蜜蜜》由陳可辛執導，張曼玉、黎明、曾志偉主演，講述了20世紀80年代，在改革開放、香港新移民的大時代背景之下，李翹與黎曉軍兩個內地人赴港打工，在這個充滿無限可能與機遇的陌生城市追尋夢想、奔赴前程的故事。

本文旨在通過對影片主題、色彩和音樂等角度的分析來探討《甜蜜蜜》這一影片的內涵與深意。

一、主題：我們與愛情相互錯過的一生

誠然，李翹與黎曉軍、李翹與豹哥、黎曉軍與小婷的愛情故事都與香港新移民的背景息息相關，悲歡離合都置于這一大背景之下，從小人物的悲歡離合映射出香港回歸前十年大環境的變遷。

戴錦華認為，“本片用甜蜜稀釋了新移民主義的悲哀，在大陸香港兩方面，通過選角和劇情的設置把影片確定無疑的變成了他人的悲哀，從痛楚的體驗，變成了輕松迷人的經歷?！?/p>

在我看來，影片的主題首先是人生的舍與得，探究我們窮極一生所追尋的究竟是功成名就還是愛人在畔？但影片所展現的并非是舍與得涇渭分明的兩項對立式，而是舍與得之間的變奏。

《甜蜜蜜》雖然是一部愛情題材的電影，但私以為愛情從不是主人公的第一選擇：不論是一心投身事業的李翹、還是忠于“理想”的黎曉軍，他們都有著無數次與愛人長廂廝守的機會，但面臨一次次抉擇，他們都自主地放棄愛情。

首先，從李翹的情感行跡看起：在一天的按摩工作結束后，疲憊的她與黎曉軍在賓館相會，朦朧睡夢中，黎曉軍輕聲哼著《甜蜜蜜》的曲調，手指如彈鋼琴般在她身上游走，她恍然間張開雙眼，心里暗暗下定了決心;夜晚二人來到金店，黎曉軍買了兩條同樣的手鏈送給小婷和李翹，難以接受的李翹以一句“我來香港的目的不是為了你，你來香港的目的也不是為了我”結束了兩人自我欺騙的荒誕關系;多年以后，黎曉軍已與小婷成婚，而李翹身邊也有豹哥相伴，久別重逢的兩人再燃愛火，決心向各自的伴侶道出實情，然而危難之中的豹哥再次打動了李翹，在情與義之間，李翹還是選擇了追隨曾一路扶持自己走來的豹哥;

其次，再從黎曉軍的情感行跡來看：初到香港，李翹是他黑暗中唯一的溫暖，在擺攤賣鄧麗君唱片失敗的新年夜里，二人在狹小的房間內荷爾蒙迅速升溫，孤獨的男女越過雷池，此時的黎曉軍背棄了自己與小婷的愛情;在李翹初次決定分手后，黎曉軍終于在傳呼機上留下“再見”的口信，結束了這段關系，又放棄了自己與李翹的愛情;在與李翹久別重逢后，黎曉軍終于下定決心和小婷攤牌，可此時的他卻既失去了白月光，也失去了心頭的朱砂痣。

二、色彩：黑白與彩色交錯的相遇

影片的開頭首先是黑白的影像，時間定格在1968年3月1日。伴著汽笛聲和火車壓過鐵軌的聲音，火車進站了。鏡頭以黎曉軍視角拍攝，黎曉軍和背后坐著的女孩正頭靠著頭，尚在熟睡之中，在列車員的提醒下兩人方驚醒過來。

黎曉軍在陌生的城市里顯得局促不安，在強曝光下，漸漸消失在電梯的頂端。

再淡入后已是彩色的影像，以車窗為畫框，熱鬧繁華的香港街頭映入眼簾。

在影片結尾，黎曉軍和李翹因鄧麗君仙逝的契機在香港的街頭久別重逢，二人站在電視機店的玻璃壁櫥前相視而笑。

畫面再次淡入，將時間拉回1968年3月1日。畫面又回到影片開頭火車進站的場景，但鏡頭卻以李翹視角拍攝，原來她就是當年坐在黎曉軍背后的女孩，她帶著無限的希冀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在下火車后與黎曉軍背道而馳，各自奔赴前程。

影片首尾的重復蒙太奇蘊含著許多象征意味。首先，黑白的影像象征著黎曉軍與李翹初到香港的迷茫與孤獨，在陌生的城市里孤身一人，尋找著希望與幸福。其次，黎曉軍與李翹在這場戲中的空間關系也十分考究，二人先是背靠著背小憩，而后又在站臺背道而馳，象征著二人在之后密切的交往后墜入愛河，而后又分道揚鑣。最后，黑白影像內二人的初見是黎曉軍和李翹并不知曉的，只存在于上帝視角，我們的生存始終在眾多的謎團、臆測與誤解之中;這也印證了《甜蜜蜜》歌詞中的那句“你的笑容那樣熟悉”;同時，黑白影像暗示著他們有緣無份的愛情悲劇。

而彩色影像存在于黎曉軍和李翹的認知范圍內，是他們所熟知的生活與感情，也是故事的主體。

三、《甜蜜蜜》：音樂與影像的融合

影片《甜蜜蜜》于1996年公映，正是一代歌后鄧麗君仙逝的翌年，這一特殊背景給予了影片獨特的內涵。而《甜蜜蜜》這首歌，也僅存在于黎曉軍和李翹這一對男女主人公單獨相處的影像中，是他們獨有的、私密的甜蜜回憶。同時，《甜蜜蜜》這首歌也是對于男女主人公記憶的囚禁，每當歌聲響起，記憶回旋，他們總是會想起那一段被自己一次次錯過的愛情。每當他們試圖逃離記憶的枷鎖，卻總是會被歌聲所牽絆、所阻礙。

下了英語課的黎曉軍騎車載著李翹漫游在香港的街頭，李翹無奈地說道：“你知不知道？在香港，這叫做單車，不叫車?！倍煺娴睦钑攒妳s找回了在天津騎車載著小婷的甜蜜感覺，話音落，樂聲起，二人歡快的歌聲也飄散如風。可惜李翹從來都是清醒的，她所需要的從始至終都不會只是一臺單車。

除了《甜蜜蜜》，鄧麗君的《再見，我的愛人》也在影片中多次響起。

多年后，久別重逢的黎曉軍和李翹開車行駛在街頭，黎曉軍打開車里的音樂，《再見，我的愛人》響起。二人偶遇路邊的鄧麗君，黎曉軍激動地去向鄧麗君要簽名，李翹在車里既無助又傷心。望著黎曉軍漸行漸遠的背影，李翹絕望地將頭靠在方向盤上，一聲突兀的鳴笛聲終止了音樂，也喚醒了李翹和黎曉軍悸動的心。在不停旋轉上升的俯拍鏡頭下，他們炙熱的吻仿佛讓整個世界為止天旋地轉，直至永恒。

當鄧麗君仙逝的消息在香港傳播開來，剛剛回國的李翹和黎曉軍在同一時間分別行走在香港的街頭巷角，畫面上不停變換的繁華的香港街頭與其說是一個蒙太奇段落，不如說更像是一幅長畫卷，它展示著新時代香港的眾生百態，同時表現了經歷了種種變動后李翹和黎曉軍的心理變化。

最終，二人重逢于一家播放著鄧麗君仙逝新聞的電視機店外，而此時的背景音樂再次轉換為了《甜蜜蜜》。歌聲延續，影像變為黑白，再次回到影片開頭火車進站，二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初次相遇的畫面。

四、結語

愛情總是囿于種種，譬如事業、譬如家庭、譬如前程，但真正令人割舍不下的往往只是自己心中的執念。黎曉軍和李翹有緣無份的愛情便是因為他們總是在不同的時間有不同的追求和不同的執念，因此他們總是隱匿自己對于愛情的向往或是將自己對于愛情的需求置于末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