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藝坦
摘要:陶淵明和華茲華斯分別是中西方文學史上的代表人物,二人皆以田園詩而聞名于世。盡管身處不同時空,其詩歌仍有相似之處。但這種相似背后隱藏著不同的動因,人生經歷、社會背景等都影響著他們的創作。本文從多個角度出發,淺析陶淵明和華茲華斯的同與異。
關鍵詞:陶淵明;華茲華斯;自然觀;哲學觀
一、陶淵明與華茲華斯的相似之處
(一)人生經歷
陶淵明出生于官僚家庭,其父去世后,家境沒落。他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通讀儒家《六經》,以及老、莊之學,深受儒家思想的熏陶。再加上陶侃(曾祖父)、孟嘉(外祖父)的影響,他懷有了“大濟于蒼生”的志向。然而,他所處的東晉時期,是中國封建社會史上最為黑暗的時期之一,官場黑暗腐敗,一切想要革新進步的思想都沒有可實現的空間。陶淵明的濟世理想與黑暗的現實之間的矛盾無法克服,由此,他發出“不為五斗米折腰”的感嘆,辭去官職,開始了往后余生長達二十多年的隱逸生活。
華茲華斯出生于英國坎伯蘭郡的一個律師家庭。和陶淵明一樣,華茲華斯的早年也充滿了不幸。八歲喪母,十三歲喪父,他和弟兄及妹妹只得寄人籬下,依靠親戚的救濟勉強生活。1787年,華茲華斯進入劍橋大學深造,并于1790年和1791年兩次赴法。時值法國大革命,親眼見證了大革命風暴中心的華茲華斯對革命產生了強烈的同情和向往。然而,在法國大革命的影響之下,英國各階層之間的社會矛盾日益激化,統治階級殘酷鎮壓工人民主革命運動。面對黑暗的現實,在一位朋友遺贈的財產的幫助下,華茲華斯選擇回到湖畔地區,回歸自己的精神家園。
對比二人的生平,我們可以發現,陶淵明與華茲華斯的人生經歷有許多相似之處。二人皆生活在動蕩的社會時期,皆遭受了幼年喪親的痛苦,皆是通讀書籍的知識分子。更重要的是,盡管人生遭遇了許多挫折,他們仍未喪失對大自然的熱愛。
(二)詩歌主題
陶淵明善于描繪生活中最平凡的景物,并將它們與自身情感結合起來,賦予自然景物強烈的感情色彩。陶淵明在刻畫田園風光時,不追求華麗,而重神韻,如同中國水墨畫一般,隨意地揮灑:“方宅十余畝,草屋八九間;榆柳蔭后檐,桃李羅堂前。暖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其中的意象無一不是最常見的鄉村景物,在他的筆下卻充滿詩意。
華茲華斯詩歌中的田園色彩,也是通過描寫最常見的自然景物而展現出來的。華茲華斯的詩中,常常以贊美自然及自然生物為主題,有時可以是一只小動物,有時可以是一枝花。在《致雛菊》中,華茲華斯寫道:“她(雛菊)教我神圣的技能/看到的每一事物/都有一些教誨可借鑒/她(雛菊)殷殷滋潤我的心田/勝過浩瀚大自然的美景奇觀/將一些其他更聰明人的心撥亮”。 華茲華斯認為“詩是強烈感情的自然流露”,在這首詩中,他以雛菊為描寫對象,這一意象是鄉村常見的景物,但他憑借自己敏銳的感受性,深層挖掘這一意象給予他的情感刺激。
二、陶淵明與華茲華斯的不同之處
(一)自然觀
在經歷了人生的風雨洗禮之后,二人都選擇了回歸自然,但動因是有所不同的。陶淵明回歸田園生活是出于對世俗生活的厭惡,及對黑暗官場的鄙夷。在《歸田園居》中,陶淵明寫道:“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誤落塵網中, 一去三十年。 羈鳥戀舊林, 池魚思故淵, 開荒南野際, 守拙歸園田。”他視自己進入官場為“誤入沉網”,把自己回歸大自然比做鳥兒歸林和魚兒歸水。陶淵明的自然觀認為,人類回歸大自然,是一種天性,主張人本就是自然的一部分。
和陶淵明的經歷近似,華茲華斯回歸湖畔地區生活,也有很大一部分出自政治因素。法國大革命給年輕的華茲華斯帶來了憧憬與希望,然而革命的失敗使他的幻想逐漸破滅。華茲華斯主張回歸自然,也與其對資本主義金錢社會的厭惡有關。他在十四行詩《這個世界讓我們受不了》中寫道:“這個世界讓我們受不了/睡遲起早/掙錢花銷/我們是在摧毀自己的能力/大自然是我們的/我們卻不太注意/我們出賣了心血、只獲得骯臟的回報… … ”。華茲華斯把自然當成是自己對現實不滿的慰藉,把自然當成神來敬畏。他寄情于大自然,以擺脫自身的孤獨感,尋找真正的自我。
(二)哲學觀
陶淵明認為人回歸自然是天然的選擇,主張天人合一,順應自然,將自我融入自然,達到一種“無我”之境。陶淵明的哲學觀源自于其接受的教育,以及當時的社會背景。出生于官僚家庭的陶淵明,自幼便將儒家六經和《老子》、《莊子》等爛熟于心,這造就了他儒道雜糅的哲學觀(袁行霈,2001)。儒家思想對自然的理解包括天和人兩個方面,主張世間萬物都應該相愛,這種愛即為“仁”。陶淵明的田園詩中,無不體現其對自然萬物的愛,正是這份愛,使得最平凡的事物在他的筆下都具有了詩意的色彩。老莊哲學主張天人合一,認為人應該順應自然,以達到一種“無我”之境。“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就體現出了這種物我兩忘的境界。
華茲華斯的哲學觀深受“泛神論”的影響。斯賓諾莎的“泛神論”認為“神即自然”(斯賓諾莎,2012)。“… …因為有時候我心緒茫然或冥思苦愁地躺在榻上/這水仙會在我眼前閃現/把孤寂的我帶進極樂鄉/這時我的心便充滿歡欣… …”在這首詩中,水仙已經不只是植物學意義上的水仙,而是具有上帝神性的水仙。因為華茲華斯的哲學觀認為大自然是至善至美的,體現著最高真理,能為人提供靈魂的慰藉。
陶淵明與華茲華斯身處不同的時空,但出于同樣的對大自然的熱愛,他們最后皆選擇投入了田園生活的懷抱。二人擁有相似的悲慘的童年經歷,都受過良好的教育,也都見證了各自所處時代的動蕩。盡管二人有著不同的自然觀和哲學觀,其田園詩歌都表現出對自然的憧憬及對田園生活的喜愛,在中西方詩歌史,乃至世界詩歌史上分別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無論是陶淵明田園詩中傳達出的超然物外、天人合一的哲學思想,和恬淡閑適的生活場景,還是華茲華斯田園詩中所蘊含的對自然的敬畏,以及自然給人提供的心靈上的慰藉,都將繼續跨越時空的界限,撫慰著世人的心。
參考文獻
[1]黎歷譯
[2]Donald Wesling, Wordsworth and the Adequacy of Landscape, New York, 1970, 37頁
[3]袁行霈,中國詩歌藝術研究[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1
[4](荷)斯賓諾莎,神、人及其幸福簡論[M],南京:譯林出版社,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