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波提切利維納斯靈感之謎

◎蘇墨

近日，中國某藏家，從國外拍賣回一座無頭維納斯陶俑（藏家取名為“未來維納斯”），她那穿越千年的網紅氣質，確實是實屬罕見的，具有很高的文物和藝術價值。通過與文藝復興大師波提切利的名畫《維納斯的誕生》中維納斯的對比，二者相似度極高，且神形兼備，這尊維納斯陶俑為希臘化時期作品，比波提切利繪畫《維納斯的誕生》早一千多年。

我們知道《維納斯的誕生》是文藝復興史中知名度僅次于《蒙娜麗莎》的繪畫，是偉大的洛倫佐黃金時代最完美的圖像，并且是一個永遠不朽的魅力符號。

一直以來，人們都有一個疑問，波提切利的這個原創性優雅的肉體的幻想究竟是從哪里來的？

一、美弟奇的維納斯之說

根據《波提切利維納斯的誕生》（意大利，斯特凡諾·祖菲）一書，波提切利的維納斯形象是根據他對西蒙內塔的回憶繪制的，她是一位來自熱那亞的美人，西蒙內塔被認為是獨一無二的佛羅倫薩無人能敵的最美麗的女人，亦是文藝復興時期最美麗的女人。古典雕塑，尤其是希臘時期，“羞澀的維納斯”的雕塑模型的影響，在波提切利的女神站姿中，可以清晰的辨認出來，它佇立著，一手遮住自己的胸部和私處。美第奇家族的古代藝術品收藏中存在這種類型的雕塑，這一點已經得到確認。在波提切利之前，對女神的描繪或雕塑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按照對名畫的解讀，是波提切利在尊重傳統的神話基礎上發展了新的場景和情境，極為精巧而又輕微曖昧，波提切利將一個完美的靜止形象放置在完美的構圖中，女神那巧妙的平衡而又輕微重疊的雙腿，構成了以“對應”著稱的古典站姿的精湛引用，極為優雅而又波瀾不驚。

維納斯以手遮住胸部和私處的優雅姿勢，事實上被看作是與基督教道德相一致的，是對純潔和端莊的一種需求。也正因為如此，這一偉大的作品后來才逃脫了被毀的厄運。

二、美弟奇石棺浮雕之說

根 據《維納斯藝術的故事》（謝其淼 著）一書，波提切利描繪的維納斯在文藝復興的繪畫中，在她之前并沒有基于此古典人體比例所制作的裸體畫像，以前有人說是參考了美弟奇家族所收藏的維納斯作品，現在已經推翻了這種說法，因為二戰后的美術史家翻遍了麥加倉庫的二流美術品群，甚至梵蒂岡未公開的收藏品庫，經過廣泛搜尋之后，倒是發現最有可能觸動畫家靈感，可能是石棺之類的浮雕。從遠處看，維納斯的誕生即可看出這種浮雕般的立體效果，波提切利參考的可能性大增。維納斯的軀干比例完全遵循古典的設計標準，它與古典形式的差別不在于生理上，而在于韻律的結構上，飄動線條的金色頭發最富于音樂成分，賦予維納斯的形式與內容的統一感，由服飾所表現的趣味也是優雅的代言點（注，金色的頭發相當于服飾）如果身上有衣服，隨風飄搖，就可以看出被描繪人物的精神狀態，將寫實難以傳達的東西，借服飾來表達。其中最優秀的作品莫過于《勝利女神》雕像，勝利女神的身體與均衡構圖配合，通過被吹拂的服飾線條之美，巧妙的展現了出來。著名的美國藝術史學家詹森對勝利女神雕像曾提出過一個很有啟發性的觀點，他說，這座雕像最厲害的一點就是它能充分調動人的想象力，風，船，海浪，這些你根本看不見的東西，甚至還充滿凱旋的氣氛，這才是勝利女神雕像最了不起的地方（程珺，《盧浮宮藝術課》），借用這個觀點，這座維納斯陶俑同樣能夠通過其服飾充分調動觀眾的想象力，海風，海浪，甚至還有愛情的氣氛。

三、陶俑的維納斯之說

這是最新說法，本文首次提出。這里陶俑的維納斯專指第一段提到的“未來的維納斯”。

現在，如果我們將波提切利的維納斯圖像與維納斯陶俑圖像和美弟奇維納斯圖像三者對比（如上圖），三者均符合古典之美，波提切利的維納斯，好像既借鑒了美弟奇的維納斯，又借鑒了維納斯陶俑，但與維納斯陶俑的構圖場景與情境更為相似，陶俑也應該是基于維納斯在海中誕生的神話故事而創作，假如波提切利看過這兩件作品，那么要選擇他的靈感來自哪件作品？我想多數人會選擇來自陶俑的維納斯，這是顯而易見的。至于石棺之類的浮雕，那還只是推測，無從考證。所以謎底雖不能說完全解開，但至少，波提切利借鑒陶俑的維納斯更有說服力。

再者，維納斯是羅馬神話中的美與愛之女神，公元前217年，羅馬人統治希臘后，兩個神話逐漸接近和融合，認為維納斯就是希臘執掌愛與美的女神阿弗洛狄忒，因此彼此混同稱呼，逐漸合而為同一個女神了。波提切利所繪的《維納斯的誕生》，其實就是阿弗洛狄忒的誕生地，她出生在海中。現在的塞浦路斯島附近仍有阿弗洛狄忒的神廟遺址，阿弗洛狄忒的信仰據點靠近中近東，又是在海中出生，因此，阿弗洛狄忒自古并非希臘的固有神，她來自東方，無論波提切利認為她來自腓尼西亞的金星女神，還是巴比倫的性愛女神，那么她都應該與古希臘的人體有所區別，這也是我們從波提切利的維納斯和陶俑維納斯中可以看出的。

現在我們重新觀賞這尊維納斯陶俑，她不僅與波提切利維納斯神形具似，又兼具斷臂維納斯的殘缺美和勝利女神之服飾美與想象空間。在風格上簡潔與克制成就了其優雅的形象，具有古典主義審美又符合人文主義審美，以至于你看著她時，仿佛與她一道置身于大海之濱，憑海臨風，感受那撲面而來的海風與愛的味道。這樣的場景和情境，是大致契合波提切利繪畫《維納斯的誕生》的，所以波提切利從中獲得靈感也符合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