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作品的連環(huán)畫改編中的“時間”呈現(xiàn)

摘要：連環(huán)畫因為語圖結合的藝術性與傳播的便利性，非常適用于文學作品的改編，針對老舍作品改編的連環(huán)畫就獲得了不錯的成績。老舍作品連環(huán)畫改編主要指，以老舍作品為基礎改編的連環(huán)畫。本文從老舍作品的本體特性出發(fā)，以改編為切入點，主要介紹了對老舍作品里快慢時間的自如轉化的改編，以及瞬間永恒的相輔相成特性。

關鍵詞：老舍：連環(huán)畫;改編;時間

中圖分類號：1207. 427;J218.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5-531 2 （2020） 09-0001-02

一、引言

老舍在創(chuàng)作中，對“時間”這一概念在作品中的運用相當重視，“時間的利用，也和景物一樣，因時間的不同，故事的氣味也便不同了。有個確定的時間，故事一開始便有了特異的味道。在短篇小說里，這幾乎比寫景還重要。故事中所器用的時間，長短是不拘的，天也可以，十年也可以;這全依故事中的人物與事實而定。”作家就好似時間的掌控者，可以任意對時間進行調(diào)控。運動和靜止是時間的兩種形態(tài)，老舍在作品里對運動的時間與靜止的畫面有很多經(jīng)典的描寫，針對老舍作品改編的連環(huán)畫也無法忽視這一點，充分展現(xiàn)了動靜結合的藝術形態(tài)。

二、動之改編：快與慢的自如轉換

將快變慢，是老舍作品的連環(huán)畫對“時間”改編中的一大特點。在《茶館》、《龍須溝》、《全家福》等話劇作品中，每幕的故事背景時間都是老舍有意設定的特定時間，再令故事快速地跨越物理時間的界限，尤其是社會背景的巨大轉變，倘若連環(huán)畫的腳本編寫和圖像繪制也如“幕”一般武斷切換場景，固然違背了連環(huán)畫連貫的特點，對場景快速切換的過渡也成了老舍作品連環(huán)畫改編中的取巧之處。

《茶館》連環(huán)畫版本就利用“過渡”這一特殊方式，對三個時期的突然切換做了藝術性的緩沖。田小惠版，在設置第二幕人物開場的對話時，并沒有將其硬接在第一幕結束后，從第一幕結束到文本出現(xiàn)的正式對話，田小惠版用了四段話和四幅圖像來過渡。田小惠版是用詳盡的圖像與文字信息來過渡“幕”與“幕”之間的突然切換，李定興版也有其獨特的過渡方式。第二時期在承接第一時期內(nèi)容時，李定興版腳本并沒有刻意寫明此時正處于北洋軍閥混戰(zhàn)時期，且在第一時期末尾腳本寫到：天哪，這是什么世道？難道大清國的氣數(shù)已盡了嗎？（李定興版第45頁），第二時期開始，46幅腳本緊接45幅的提問，暗指當時大清國的確氣數(shù)快盡，并立馬做了回答，十余年后，大清國終于壽終正寢了。可是想改良，維持封建統(tǒng)治的人還大有人在，連王掌柜也想通過改良繼續(xù)開他的茶館。你瞧，茶館大變樣了！（李定興版第46頁），腳本第二時期的結尾：干一輩子傷天害理事情的劉麻子就這樣被砍了腦袋，而王掌柜呢，還逃落不了無窮無盡的勒索敲詐……（李定興版第109頁）

而原文第二時期的結尾：

吳祥子：（指劉麻子）就是他！

軍官：綁！

劉麻子：（喊）老爺！我不是！不是！

軍官：綁！（同下）

腳本對結尾做了結局性的描述，劉麻子被殺，王利發(fā)也會麻煩不斷，并以省略號暗示此等類似將會繼續(xù)延續(xù)下去，這也為第三時期的首頁開篇做了鋪墊：這樣渾渾噩噩的又過了二十年，裕泰茶館大不如從前了。抗戰(zhàn)勝利了，日子一天比一天差。（李定興版第110頁）

“這樣”二字就指前篇王利發(fā)被不斷敲詐勒索，且讓讀者對茶館如今的狀態(tài)有了更深入的理解。故而，李定興版在腳本文字處理上，是使用緊湊的前后承接讓時期轉換得到自然過渡。劉瑞版的過渡則更體現(xiàn)在圖像上，劉瑞版是簡筆繪制，圖像精美，沖擊力度明顯更大，劉世鐸是力圖在茶館本身大致樣貌的“不變”中謀求“變化”，達到時代過渡的效果。

將慢變快，也是老舍作品的連環(huán)畫改編中的一大特色。如何將漫長的時間段濃縮為一張圖，蒙太奇的運用起到了不可磨滅的貢獻。蒙太奇一詞源于法語montage，原為建筑學用語，意為構成、裝配，后指電影、電視表現(xiàn)手法。影片中不同鏡頭之間的剪接、組合。 蒙太奇在連環(huán)畫中，是通過將各種情節(jié)的畫面組合在一張圖中，共同敘事一個時間段的故事。眾連環(huán)畫改編者在改編老舍文本作品時發(fā)現(xiàn)，老舍的文本作品里有相當一部分是眾多類似情節(jié)集中于一個時間段這一特點，于是通過蒙太奇的手法，使圖像敘事顯得既緊湊、連貫，又能充分表達故事情節(jié)，取得了較好的藝術效果。由《柳樹井》、《駱駝祥子》、《月牙兒》改編的部分連環(huán)畫都很好地運用了此種表現(xiàn)手法。

以《月牙兒》為例，其中有一幅圖是配有三幅小插圖，母親的離開，我孤身一人，幫校長抄寫，織東西糊口這三幅小圖，而原文中這四件事是用了5個章節(jié)才講述完，時間跨度很長，但編者將其濃縮為一段話，省去了“我”的心理感受，留下了故事情節(jié)，為何如此？是因為這四件事的連續(xù)發(fā)生才促使“我”走向暗娼這條路。四件事集中于一個畫面，足以凸顯出“我”連續(xù)受的打擊與折磨，也更理解“我”的無奈與無助。正是此種敘事形式，才得以使圖像能巧妙運用蒙太奇手法進行繪作。圖像也繪制得動人，因為《月牙兒》是一篇回憶性的小說，這些情節(jié)是回憶的碎片，故而繪者運用不規(guī)則的記憶圖形將它們組合，給人一種破碎之感。同時圖中的女性要么含胸低首，要么埋頭俯坐，要么環(huán)臂側頭，形單影只，消瘦不己，讓人不禁生出可憐、同情之意，再配以淺灰淡調(diào)，顏色做舊的處理，更覺凄楚。漫長時間的辛酸全部融為這一刻，是將慢處理成快的最佳代表圖作。

三、靜之改編：瞬間與永恒的相輔相成

由老舍的作品改編的連環(huán)畫非常善于抓住這一靜止特征，當靜止位于故事之中，它成了橫切面，是瞬間，當靜止位于故事的結尾，它便是永恒，老舍的故事是以無數(shù)個瞬間促成后面的永恒。老舍非常善于用人物的語言，肢體動作及心理展示這頗具戲劇性的一瞬間，老舍作品的連環(huán)畫改編特別善于抓住故事中的一些瞬間去展示事件，而瞬間的選取原則也遵循了頃刻這一理論基礎。

萊辛認為，畫家描寫動作時，應選用發(fā)展頂點前一頃刻，這頃刻既包含過去，也暗示未來，為“最富孕育性的頃刻”。比如說打斗的場景，《茶館》連環(huán)畫中，田小惠版第146頁，將小二德子與學生的打斗過程通過腳本的“小二德子掄開他鐵筋洋灰的胳臂，想打美國拳法。一個學生不等他的拳到，一個掃堂腿，把小二德子摔了個嘴啃泥。然后，學生從容的走了。”（田小惠版146幅）敘述完整個過程，以“掄開”、“摔”一系列連續(xù)動詞的展現(xiàn)，配以“掃堂腿”和“嘴啃泥”是詼諧的俗語運用，緊張的氣氛一下轉為了十足的滑稽感，但是這個小情節(jié)卻描述了好幾個場面，連環(huán)畫篇幅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故而畫家與攝影者們就選取了“最富有孕育的頃刻”這個場景。

同時，老舍作品里固化時間中的靜態(tài)凝結也被連環(huán)畫敏銳地捕捉到，這一片段當中的時空物件便靜止了，這種時間的凝固也成了一種靜態(tài)的永恒，這種表現(xiàn)以故事的結尾尤其典型。老舍筆下的故事結局并不如此，這些作品的結局已成定性，祥子最終承認失敗，自甘墮落，王利發(fā)上吊自殺，茶館倒閉，小羊圈胡同里的人們與龍須溝的百姓都會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下去。《駱駝祥子》雖然版本眾多，結局不一，但是在處理結局上，編者與畫者都以靜態(tài)的永恒方式作結。在11個版本里，有5個版本遵循原著，讓祥子成為個人主義的末路鬼，有6個版本，祥子滿懷希望，選擇走上革命之路。在5個遵循原著的版本里，腳本分別以不同方式展現(xiàn)著祥子墮落的狀態(tài)，毛震耀版與太湖版是以祥子感覺到自己與狗相似的命運，由此熄滅了心中的希望作結，午言版則以城門洞宛如要吞沒了祥子，祥子自此走上陌路為結尾，孫大均版和張曉紅版描述著祥子喪失生活信念，將就著活下去。從此以后祥子形單影只的身影已成定局，頹靡、喪氣等一切消極情緒也將永遠出現(xiàn)在畫面上，故而，在這個靜止不變的永恒結局里，圖像的表現(xiàn)也相對自由寬松些，不需要顧及下面情節(jié)因為有所轉換而要的連貫性，觀者也不需再有期待感。

無論是遵循原著還是脫離原著，靜止不變的永恒結局，在腳本與圖像上都整齊地保持著統(tǒng)一姿態(tài)。此刻，時間與永恒扭結在一起的剎那就是“瞬間”，在瞬間里永恒和時間相遇在一起，瞬間之中永恒和時間牽手和解。①

★基金項目：湖南省研究生科研創(chuàng)新項目資助，論老舍作品的連環(huán)畫改編，湖南省研究生創(chuàng)新科研項目，省級別，項目編號：CX20190301，獨立主持，排名第一。

注釋：

①田薇.從永恒與時間的關系看尼采的“瞬間”概念——兼以克爾凱郭爾為參照[J].復旦學報（社會科學版），2019 （04）：46.

參考文獻：

[1]老舍.老舍文集第十五卷[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0.

[2]萊辛.拉奧孔[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

[3]（俄）C.M.愛森斯坦，蒙太奇論[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2003.

[4]老舍.老舍文集第十一卷[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87.

作者簡介：樊婧（1995-），女，湖南郴州人，碩士，湖南師范大學，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