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傳紙條給我（三）

墨西柯

上期回顧：

“那你覺得我嚇人，還是楊楠更嚇人？”沈輕突然有點兒好奇這個問題。

“你……不不不……你挺和藹的。”顧若因為著急，用錯了形容詞。

沈輕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發(fā)型，沒忍住，笑了起來。

這個小慫包怎么這么有意思呢？

第二章 別怕，我在呢

沈輕掐著腰盯著顧若看，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他平時都直來直往慣了，還真溫柔不起來。最后他只能盡可能柔和地開口，生怕嚇到這個孩子：“那我先問你幾個問題好不好？”

顧若垂著眼簾點頭，眼睛一直盯著沈輕的大長腿看。

“楊楠是不是轉(zhuǎn)學(xué)到你們學(xué)校來了？”沈輕問了第一個問題。

“是。”

“我×！”沈輕聽完就急了，直接罵了一聲，忘記了控制情緒。

顧若又被嚇到了，身體一顫。

沈輕接著問：“我再問你，你知不知道他轉(zhuǎn)哪個班去了？”

“在3班，我們班隔壁。”

“你帶我進(jìn)去找他吧。”

“不行，你穿的校服不行，老師看到不會讓你進(jìn)去的。”

沈輕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運動服，然后扭頭看向周圍，直接朝幾個打掃衛(wèi)生的學(xué)生走了過去。沒一會兒，沈輕跟鄧毅然就穿上了二中那揮舞手臂都會飄出羽毛的羽絨服外套，跟著顧若朝教學(xué)樓走。沈輕的發(fā)型太招搖了一些，就戴上了帽子，貓著腰跟著顧若，生怕被老師逮到。

早自習(xí)還沒開始，學(xué)校里來的多是值日生，走廊里空蕩蕩的，只有零星幾個人。楊楠跟沈輕他們都是體校生，習(xí)慣性早來，為的是晨練。師筱卿跟顧若則是每天都早到，去檢查衛(wèi)生。

所以這個時間，他們正好都在學(xué)校。

楊楠在教室里看著書，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傻子，除了書名，其他什么也看不懂。

“楊楠，你出來。”沈輕站在3班后門，對楊楠招了招手。

楊楠看見沈輕，立即嫌棄地“嘖”了一聲，語氣不善地問：“你來干屁？”

“出來，別逼我揍你。”

“回去吧，別給我找事，我還想做一個乖寶寶。”楊楠說完，就趴在了桌子上，后腦勺對著沈輕，顯然是在趕人。

“我×，給你臉了！”沈輕說著，就直接走進(jìn)了教室，將楊楠拽了出去。

楊楠腿腳不利索，走路費勁，磕磕絆絆地出了教室，模樣極為狼狽。

沈輕剛剛的樣子就跟放貸的人似的，頗為霸氣，嚇得3班教室里鴉雀無聲，楊楠被拽出去也沒人敢管。實在是……不想惹事，何況跟楊楠也不熟。

剛出教室，楊楠就把沈輕甩開了，有點兒不耐煩地拽了拽自己的衣服，瞪了沈輕一眼。

顧若此時已經(jīng)到了火箭班門口，朝里面喊：“卿卿……”

師筱卿看到顧若嚇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樣子，立即走出來。剛到門口，就聽到沈輕在質(zhì)問楊楠。

“你受傷錯過選拔，心情不好，我能理解。你至于直接轉(zhuǎn)學(xué)嗎？啊？你轉(zhuǎn)學(xué)的消息我還是從別人那里聽說的！我大晚上去你家里找你，你連門都不開！”

楊楠靠著墻壁，吊兒郎當(dāng)?shù)貑枺骸澳闶裁磿r候去的？”

“昨天晚上七點！我等到八點半。”

“我從六點五十開始補課，到九點半才結(jié)束，你去的時候我在補課班呢。”

補課班。

沈輕睜大了一雙眼睛，冷笑了好幾聲，突然詞窮了。

“不是吧，楊楠，你真……”鄧毅然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我也十六歲了，錯過這批選拔，之后再選就費勁了，以后參加比賽當(dāng)老將啊？不如自己找條出路，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說不定還能考個大學(xué)。”楊楠有氣無力地回答，臉上還是那種玩味的笑，但是眼里一點兒笑意也沒有。

“這次錯過了，不是還有下一次嗎？”沈輕立即嚷嚷起來。

“你這話說得跟放屁似的，屁還有個味呢！十六了，好不容易混到省隊候選名額了，結(jié)果關(guān)鍵時候受傷了，名額還落孫曄頭上了。我直接放棄了，我知道我廢了。大夫也說了，這傷對生活沒多大影響，但是專業(yè)比賽還是會有影響的，以后名額都不會落到我頭上。”

其實楊楠的想法跟決定完全可以理解。

他們從小就在業(yè)余體校，艱苦訓(xùn)練這么多年，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可以進(jìn)入省隊甚至是國家隊，參加比賽。可是關(guān)鍵時刻受傷了，楊楠也確實應(yīng)該想想自己的后路。

體育特長生參加高考，體育考的是四項。他們這個地區(qū)的四項，項目分別是三級跳、鉛球、一百米和八百米，這些考試楊楠要是參加就跟玩兒似的。尤其是這幾年做了改革，考試成績重體育，輕文化。體育分占七，文化分占三，楊楠就更占優(yōu)勢了。做不了運動員了，最起碼考上大學(xué)，教體育也是不錯的選擇。

不過，最低分?jǐn)?shù)線也是問題。查查往年的最低分?jǐn)?shù)線，平均295分以上，能考三百多分就可以了，比一般的考生低了不少。

楊楠選擇轉(zhuǎn)學(xué)到二中來跟著上文化課，現(xiàn)在開始努力也不算太晚，大不了再復(fù)讀一年。然而從感情方面來說，沈輕受不了這個。一起并肩作戰(zhàn)這么多年，好不容易要熬出頭了，楊楠突然放棄了，沈輕接受不了。

他們是爭搶名額的對手，沈輕覺得有楊楠這樣的對手挺好，能增加他的斗志。但是楊楠退出了，他氣得直發(fā)抖。

“你把這人模狗樣的校服給我脫了，我看著鬧心！手續(xù)應(yīng)該還沒辦全吧？跟我回體校去，我跟教練都給你安排好康復(fù)訓(xùn)練了。”沈輕說著，就伸手去拉楊楠，因為脾氣上來了，動作很粗魯，扯得楊楠的校服衣服變了形。

“你別管了，我都轉(zhuǎn)過來了，不回去了。以后你們好好努力，爭取拿幾塊金牌回來，爸爸我也沾沾光。”

“跟我回去！”

“你聽不懂人話嗎？”楊楠的脾氣也上來了，甩開沈輕，抬手在沈輕胸口指了指，“你怎么那么煩！少管閑事不行嗎？滾蛋，看到你就煩！滾！”

沈輕氣得身體發(fā)顫，握了握拳頭，結(jié)果被鄧毅然給按住了。

不過這并沒能阻止沈輕，沈輕直接一腳踢了過去，也不管楊楠是不是傷員，擼起袖子就要打架。這一腳完全沒有收力道，楊楠被踹得直接倒進(jìn)了火箭班教室里，嚇得教室里的學(xué)生一陣驚呼。

顧若本來跟師筱卿站在門口，被連累得退進(jìn)了教室里，站在講桌前。

沈輕跟進(jìn)來還要繼續(xù)打人，這架勢顯然是楊楠不走，他就要把楊楠打服了，拖也要拖走。

楊楠狼狽地爬起來，對著沈輕吼：“你以為我甘心？我訓(xùn)練了這么多年，最后居然鬧成這樣，我比誰都難受。你當(dāng)我中二啊？楊大寶他雖然招人恨，但是他跟我說的那些都對，我心里不舒服，我還是得來！”

沈輕看著楊楠的樣子，突然有點兒想哭，他站在原地半天沒動，也說不出來什么。道理他都懂，他就是覺得太可惜了。鄧毅然吸了吸鼻子，也覺得難受，同樣沒出聲。一個本來很活潑的男生，突然就沉默寡言起來。

“我也不參加選拔了，我等你明年一塊。”沈輕突然說道。

“你有病吧？”楊楠聽到這句話眼圈都紅了，他真怕沈輕這個人，真怕。

“對，我就是有病，我沒你那么現(xiàn)實，我就在體校里耗著！你要是想來管我，就回學(xué)校來管。”沈輕說完就走到了門口，對鄧毅然招手，“走了。”

鄧毅然立即跑到了沈輕旁邊。

顧若全程圍觀，看完之后小聲跟師筱卿說：“有點兒感人……”

“這就感人了？”

“嗯，都猛男落淚了。”

楊楠一瘸一拐地站起來，居然聽清了顧若和師筱卿說的悄悄話，立即擦了擦眼睛強調(diào)：“我沒哭。”

顧若趕緊說：“你忙你的，不用理我。”

楊楠：“……”

結(jié)果顧若被沈輕拽走了。

師筱卿不明所以，跟在后面問沈輕：“你拉她做什么？！”

“跟我出去一趟還校服。”沈輕回答。

進(jìn)學(xué)校的時候沈輕拉的還是手腕，這次就是手了。

顧若兩步三回頭地看向師筱卿求助，可是沈輕手掌大，把她的手握得死死的，根本甩不開。

沈輕這個人似乎是一個矛盾體，外表兇帥兇帥的，其實是一個性格很開朗的人。看人的眼神冰冷得好似出自深谷幽潭，手掌心卻溫暖得不行。

顧若跟著沈輕、鄧毅然出了教學(xué)樓，很多學(xué)生目睹了沈輕和顧若牽手出去的全過程，看得目瞪口呆。兩個人的風(fēng)格完全不搭。如果沈輕是壞小子的話，顧若就是標(biāo)準(zhǔn)的乖乖女。

顧若發(fā)色如墨，總是扎著丸子頭，劉海有點兒自來卷，有些隨意地搭在額前。她的臉型屬于鵝蛋臉，五官清秀可愛，杏仁眼圓溜溜的，嘴唇嘟嘟的，總體看起來就是可愛的類型。

兩個人拉手的畫面仿佛……劫持。

期間師筱卿還追過來想讓兩個人分開，沈輕把顧若拉到了一邊，跟師筱卿聊天：“你能不能幫忙勸勸楊楠？”

“我為什么要勸他？”

“就當(dāng)是日行一善，解救眾生？”

“你先把手松開。”

沈輕這才反應(yīng)過來，松開了顧若，快速把外套脫下來扔給了顧若：“你老害怕什么？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顧若沒回答，抱著衣服跑開了。

師筱卿冷冷地看了沈輕一眼：“離她遠(yuǎn)點兒，不然打死你。”

沈輕答應(yīng)得可好了：“是是是，嫂嫂莫怪。”

說完就跑了。

跳圍欄的時候沈輕還在跟鄧毅然嘟囔：“聲音挺好聽的，麻酥酥的。”

鄧毅然根本沒注意這檔子事，他只看臉，迷茫地問：“什么聲音？”

“沒事。”

顧若回到教室里坐好，拿出手機來悄悄戴上藍(lán)牙耳機。

她的書桌上向來有很多的書，就連桌子的一側(cè)都掛著布袋，里面都是卷子。腳邊還放著一個紙箱，里面裝著她已經(jīng)刷過的題，留在那里只是為了想要溫習(xí)的時候拿出來看一看。

此時有書籍堆的掩護(hù)，她低下頭，上面就看不到她的手機了。她反反復(fù)復(fù)地聽微信里小哥哥說話的聲音，再跟今天見到的沈輕聯(lián)系起來。

聲音很像很像。

眾所周知，一個人的聲音在電話里會稍有失真，不過語氣和大體的聲音是改變不了的。

聽了一會兒，再去想沈輕的樣子，顧若的心里總有一種糾結(jié)的感覺。她對聲音很敏感，所以沈輕多說了幾句話，她就已經(jīng)注意到這一點了。再加上沈輕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小區(qū)附近，這兩點結(jié)合在一起，顧若想裝傻都難了。

她突然有點兒慌了神。

想象中的小哥哥應(yīng)該是一個性格開朗，給人感覺暖融融的小哥哥。

然而沈輕……

沈輕很帥，但完全是顧若最怕的類型。又帥又兇，跟沈輕說話都需要鼓起勇氣。想到聊天的時候，對面的屏幕前是一張那么兇神惡煞的臉，她真的有點兒恐慌。

不過，小哥哥也只是她一個微信好友而已。

現(xiàn)實里什么樣子，跟她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最后她放棄糾結(jié)，拿下耳機重新打開書。刷題的時候情不自禁又想起了沈輕，腦海里沈輕兇惡的樣子弱化了，只留下兩條大長腿。

站在她身前的大長腿，跑步時的大長腿……

其實……呃……沈輕的身材是真好啊……

體校在比賽前給田徑隊組織了兩個月的集訓(xùn)。

這一次集訓(xùn)主要針對的就是沈輕這批爭取省隊名額的學(xué)生。他們會開車去單獨的訓(xùn)練基地，在那里吃住。每天睜開眼睛就要訓(xùn)練，直到晚上才會結(jié)束。還會有專項教練對他們進(jìn)行指點。

沈輕坐在車?yán)铮磉呑囈闳弧｀囈闳辉诟渌年爢T打打鬧鬧，沈輕拄著下巴看著窗外。用外人的評價就是，沈輕只要不笑，很多人都想叫他爸爸。

今天他尤其沉默。

“想楊楠呢？”鄧毅然問沈輕，還故意裝成正經(jīng)的樣子，似乎想做一個開導(dǎo)的人。

其實楊楠后來跟沈輕說清楚了。

楊楠掛著兩個學(xué)校的學(xué)籍呢，體校這邊不會丟，目前就是養(yǎng)傷的狀態(tài)，順便能學(xué)習(xí)一點兒是一點兒。之后，楊楠還會回體校嘗試訓(xùn)練。最后將近兩年的時間，能進(jìn)省隊就進(jìn)省隊，不能進(jìn)就老老實實考大學(xué)。沈輕和楊楠的成績都很好，屬于那種體育特長生，可以保送高校的成績。像鄧毅然就得正常參加高考了。

“我想他干什么？！”沈輕立即罵了一句，想起楊楠都覺得惡心。

一行人到了訓(xùn)練基地，從大巴車上下來搬行李的時候，鄧毅然看向沈輕：“輕哥，就背一個包啊？我們可得住兩個月呢。”

“沒什么可帶的。”

“換洗的衣服得帶吧？上次集訓(xùn)我記得你一個人帶了六雙鞋。”

沈輕沒理他，背著包就上了樓。

他們集訓(xùn)的地方條件也就一般，一個寢室里住十二個人，沒有洗衣機，也沒有空調(diào)。食堂的食物嚴(yán)格把關(guān)，保證沒有問題，也保證不太好吃。

來這里不止一次了，環(huán)境也算是熟悉。沈輕坐在床鋪上休息了一會，拿出手機發(fā)了朋友圈：到達(dá)B市，為期兩個月的培訓(xùn)開始了，別太想我哦。

發(fā)朋友圈的時候還特意加上了定位。

發(fā)完了之后，扔下包就去訓(xùn)練了。

結(jié)果第二天一早沈輕就不見了，隨行的包也不在了。隊友們打聽了一圈才聽說，沈輕跟著大巴車回去了。

鄧毅然都蒙了：“什么情況？！他真要等楠哥一年？”

隊友紛紛感嘆：“這是患難見真情了吧？”

劉教練看到沈輕又出現(xiàn)在體校的田徑館里，還過來找他了，問的也是這個問題：“你真打算陪楊楠？”

“給他臉了！我那么說就是想讓他回來，他過來跟我說他沒放棄，我就放心了。”

“那你回來干什么？”

“教練，我不想練撐竿跳了，我想練跳高。”沈輕第一次這么正式地跟劉教練說話。

劉教練別看是四十好幾的單身漢，平日里收拾隊員非常利索，要求也非常嚴(yán)苛，卻是一個非常尊重隊員的教練。他立即嚴(yán)肅下來，看著沈輕問：“突然改項目，這太草率了。”

“當(dāng)時把我從籃球隊挖過來的時候，您怎么不這么說？”

“那個時候你才多大！”

沈輕是被劉教練挖墻腳挖來的。

他原來是業(yè)余體校籃球隊的，籃球打得不錯，彈跳力驚人。劉教練看中了沈輕的彈跳力，軟磨硬泡，用盡各種方法把沈輕給挖過來了，還因此得罪了籃球隊的教練。

他們初期都會進(jìn)行訓(xùn)練，比如跳高、跳遠(yuǎn)、三級跳以及撐竿跳，每一項進(jìn)行訓(xùn)練之后，由田徑隊的教練給予評分。結(jié)合運動員自己的意愿，綜合考慮，會給他們確定一個最終的項目。

沈輕和楊楠都是撐竿跳方面比較出色的。

劉教練看沈輕都回來了，也知道沈輕估計是認(rèn)真的，于是又問：“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當(dāng)時小，中二，也沒有定性，就想著有人挖我肯定是我牛，后來進(jìn)田徑隊我也沒后悔，我確實挺喜歡的。定項目的時候想得也簡單，你們覺得我合適，楊楠也選了撐竿跳，我和他又老比著來，就也跟著去撐竿跳了。”

“現(xiàn)在長大了明白過味了？”

沈輕點了點頭，沒了平日里浮躁的樣子，第一次認(rèn)認(rèn)真真地談自己的想法：“這次爭取去省隊的事情我也知道很重要，也知道如果進(jìn)去了，估計再換項目就難了。我還在住校的時候，夜里一個人練過，我覺得，我還是喜歡跳高。”

“你自己偷偷練過？”

“嗯。”

“歷史最好成績？”

“目前是兩米一。”

劉教練立即站起身來，帶著沈輕往訓(xùn)練館走：“跳給我看。”

“好。”

跳高項目，國家一級運動員男子的標(biāo)準(zhǔn)是兩米。高度到達(dá)兩米二七，就是國際級別了。

你都兩米一了，我還留得住你？

沈輕到了館里就有點兒虛了，他有段日子沒正兒八經(jīng)地在教練面前跳高了。他之前自己練，給自己定了一個目標(biāo)，超過兩米一就去跟教練說。他嘗試了很多次，就成功了那么一次。

劉教練也沒讓他第一次就跳很高，定了一米六的高度，三級運動員標(biāo)準(zhǔn)。很多比賽里，跳高項目的起跳高度就有一米七了。一米六在他們看來，就是入門級別。

沈輕看了看之后，輕而易舉地跳了過去。

這個跳躍不會讓劉教練覺得驚訝，畢竟沈輕若沒有這彈跳力，他也不會舍棄老臉去籃球隊挖人。

第二次，一米八三，二級運動員標(biāo)準(zhǔn)。

沈輕跳了一次后碰桿了。他立即就慌了。

劉教練難得沒罵人，重新固定好桿子耐心地說道：“別有心理壓力，再來一次。”

跳高的助跑方式大體可以分為三種，最常用的，也是沈輕之前用的是J形助跑。水平比較高且訓(xùn)練時間長的運動員，會使用外展形的助跑技術(shù)。

助跑，為的是與地面產(chǎn)生反作用力，讓跳高的運動員身體向內(nèi)傾斜，遠(yuǎn)離橫桿。

這種技巧的運用，也需要一次次的磨煉。這一次，沈輕用了外展助跑。

劉教練雙手環(huán)胸看著，眼睛盯著沈輕助跑的動作，習(xí)慣性地提醒：“放腳。”

幾乎是同時，在最為恰當(dāng)?shù)臅r間，沈輕放了腳，接著躍了過去。

第三次，直接調(diào)到了兩米。

“就是剛才的感覺，動作很標(biāo)準(zhǔn)，再來一次。”劉教練這樣說道。

沈輕點了點頭，接著助跑跳躍，順利過桿。

劉教練見沈輕起身后看向自己，遲疑了一下。

“還試嗎？再加五厘米。”沈輕主動問。

“你是認(rèn)真的？”

“嗯！”沈輕也知道自己很沖動，但是他真的思考了很久。跟著去集訓(xùn)營就是為了發(fā)一個朋友圈讓媽媽放心，然后私下回來跟教練談。

“我去把你的集訓(xùn)費要回來，留下來我單獨教你跳高。”劉教練知道這種事情強求不來，尤其是沈輕這種性格的。沈輕跳起來就要抱劉教練，結(jié)果被罵了，“就你們幾個能惹事！現(xiàn)在還給我找事，我還以為能清閑兩個月，你卻回來了！我踹死你得了。”

沈輕也不興奮了，灰溜溜地跑了。

顧若放學(xué)后需要去檢查衛(wèi)生。

她離校的時間，每次都要晚半個小時左右，到車站的時候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也樂得輕松。

今天路過體校的時候，她下意識地朝體校里面看。田徑隊去集訓(xùn)了，就沈輕一個人收拾運動器械。此時他正拎著碩大的墊子，想要往推車上放。這種墊子是體校定制款，跳躍項目專用，加長加厚，就是為了避免學(xué)生身體損傷。

平時搬運一個墊子得四個男生抬，今天就沈輕一個人。車上已經(jīng)有幾個墊子了，沈輕艱難地拎著墊子到了車旁邊，想要轉(zhuǎn)一圈之后把墊子扔上去。結(jié)果他提著墊子轉(zhuǎn)一圈后，重心不穩(wěn)，身體仰面躺在了推車的墊子上面，手里拎著的墊子旋轉(zhuǎn)過來壓在了他的身上。

顧若眼睜睜地看著沈輕被墊子壓住，只有兩條長腿留在外面，成了大型的“漢堡包”里的夾肉。

看見這一幕，顧若沒忍住笑出聲來。緊接著，拿出手機錄了一個沈輕爬出來的小視頻，錄完趕緊跑了。

她又拿出手機看，小哥哥的朋友圈顯示他在B市，而沈輕出現(xiàn)在體校里。

原來沈輕不是小哥哥啊……

顧若開心得直哼歌。

沈輕留在體校單獨訓(xùn)練，上午依舊要去上文化課，不能壞了規(guī)矩。田徑隊的去集訓(xùn)了，別的項目的人還在，班級里不至于空了。只不過下午的訓(xùn)練實在是無聊，就沈輕帶著一群十歲出頭的小崽子，劉教練來了后就單獨盯著沈輕一個，那場面別提多難受了。

他都要放學(xué)了，劉教練突然找到他，對他勾了勾手指。

“干嗎啊？”沈輕還在練跨步跳，就被劉教練叫了過去。

“手機給我。”

沈輕沒多想，走到了更衣室，把自己的手機給了劉教練。劉教練打開沈輕的手機，找到了沈輕田徑隊的小群，在里面選擇發(fā)紅包。

“這……”沈輕看著劉教練的舉動覺得有點兒不妙。

“按指紋。”

沈輕頓時頭大如斗，只能按指紋。很快，群里就有一群人搶了紅包。

鄧毅然：輕哥有點兒小氣啊，五塊錢紅包分了四十個？

盧雪寒：我搶了0.03，這是什么手氣？

劉教練看了一眼后截圖，接著發(fā)了語音：“我是你們教練，搶紅包的人把手機交給你們的專項教練，名單我已經(jīng)截圖了。”

緊接著，群里就是大型哀號現(xiàn)場。

集訓(xùn)的時候，他們需要交手機。有的人不想交，就會偷偷帶兩個手機過去，交一個舊手機。此時正是訓(xùn)練基地吃晚飯的時間，大家都回寢室休息了，玩手機的人最多。

“教練，您不太地道啊！”沈輕一拿回手機，就看到自己被踢出群了。

“你們這些學(xué)生真是厲害，我都不知道交手機交了個諾基亞的人是怎么想的！”

沈輕還在看手機，都快郁悶死了，他發(fā)現(xiàn)他不但被踢出群了，還被集體拉黑了，那群人肯定商量好了。

“行了，跟我回家吧。”劉教練知道沈輕是不能回家了，回去就得讓沈永芬擔(dān)心。畢竟突然換項目不是小事，沈永芬肯定跟著著急上火。

最可氣的是沈輕這小子還被停寢了。

劉教練沒辦法，只能收留沈輕。

“好嘞。”

隊里的朋友把沈輕拖黑了，班級里的人也都忙著晚間訓(xùn)練，把給沈輕寂寞得，他只能找若若聊天了。

在劉教練家里做完平板支撐，他拿著手機給若若發(fā)消息：干什么呢？

若若：錄音呢。

身輕如燕：錄什么？

若若：就是給一個廣播劇做個龍?zhí)捉巧o角色配音。

身輕如燕：挺厲害啊！不過，你聲音確實好聽。你說一段我聽聽，我看看你配得怎么樣。

若若：你對什么角色記憶猶新啊？

沈輕也不怎么看電影、電視劇，他對那些不感興趣，他就對喬丹記憶猶新，尤其是他都穿過什么鞋。

其他的嘛……

身輕如燕：小燕子？

若若：“小燕子簡單啊。最近，我連柿子都沒有偷了，上次經(jīng)過柿子林的時候，我想摘幾個，但知道你不喜歡的時候，我就一個都沒碰。”

若若真的用小燕子的語氣說了《還珠格格》里的臺詞。

聲音幾乎可以以假亂真，語氣更是了不得，讓沈輕懷疑若若在放錄音給他聽。但是前面有一句“小燕子簡單啊”也是用小燕子的語氣說的。

沈輕都震驚了。

身輕如燕：厲害啊，再來一個容嬤嬤。

若若又發(fā)了一段容嬤嬤的臺詞。

身輕如燕：用容嬤嬤的聲音唱《戀愛循環(huán)》，我才能相信你不是在放錄音。

若若：你是魔鬼嗎？

過了一會，若若真的發(fā)來了一段語音，足足有四十秒。

沈輕點了播放后，聽到容嬤嬤的聲音唱《戀愛循環(huán)》，簡直就是開口跪，他瞬間笑得趴在床上起不來。

聽完一遍還覺得不過癮，又點開聽了一遍。

沈輕這個人聊天挺不愿意聽長語音的，很多次都是轉(zhuǎn)化成文字，看一個大概意思后回復(fù)。

這么反復(fù)去聽一段語音，真的是罕見的事情了。

聽完他給若若發(fā)了文字：牛氣啊妹妹。

若若：我不想嘗試第二次了。

身輕如燕：用紫薇的聲音唱《好漢歌》。

若若：小哥哥晚安！

身輕如燕：[紅包]

身輕如燕：點歌。

若若：好的老板，我找一下歌詞。

沒一會兒，若若就發(fā)來了語音，還真的用紫薇的聲音唱了《好漢歌》。

不過唱到一半若若就笑場了，引得沈輕跟著她一起笑。

沈輕笑得太放肆，引來了劉教練，推開門問他：“你干什么呢？”

“聊天。”

“和小女生？”劉教練尾音一挑，沈輕就覺得不妙。

“和長輩，她唱歌呢，你聽。”沈輕說完，放了容嬤嬤聲音的《戀愛循環(huán)》。

劉教練聽了兩句就不聽了：“你的這位奶奶普通話也不太標(biāo)準(zhǔn)啊。”

不但沒聽出來是小女孩，也沒聽出來是不是中文歌。

劉教練說完就走了，走遠(yuǎn)了還在說：“平板撐多幾個角度，把身體都拉開，知道嗎？”

“知道了！”

沈輕看教練走了才去看若若的消息。

若若：小哥哥，培訓(xùn)也要加油啊！

沈輕想了想后，回復(fù)：我會非常非常努力的。

每次看到若若的消息，都會直戳沈輕的內(nèi)心，瞬間被治愈。

一劑良藥躺在他微信好友列表里，真的是一件幸運的事情。

顧若被老師派去跑腿買東西了。

數(shù)學(xué)老師有一把直尺，有小臂長短，在他發(fā)脾氣的時候一拍桌面，斷成兩截，因公殉職。之后寫板書還得用，顧若就被派出來買直尺了。她跟學(xué)校的門衛(wèi)打了招呼后，快速跑了出去，去附近的商店。

二中為了學(xué)生著裝整齊，羽絨服都是統(tǒng)一的，不過質(zhì)量不太好，總是會鉆毛。聽說羽絨服在新一屆的高一就改良了，顧若非常不幸運，就差了這一年。好在羽絨服還算暖和。她扣上了羽絨服的帽子，左右看了看后快速跑進(jìn)了一家店里，詢問有沒有直尺。

這個時間段屬于清閑的時間，店里只有老板娘在，她上樓幫顧若找直尺去了。顧若一個人留在了樓下，她走到貨架前看了看，接著伸手去拿香蕉牛奶。

這一個貨架都是冷氣柜，她選的這種牛奶可能是銷量不佳，被放在了比較高的位置，要稍微踮腳才能拿到。就在她努力去拿的時候，身后出現(xiàn)了一個人伸手就幫她拿了下來，遞給她。這個人距離她很近，做這些動作時衣襟和她的羽絨服碰到了一起，發(fā)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響。

因為安靜，這種聲音被放大，她聽得分明。

她回過頭就看到了迷彩的大衣，以及一雙凌厲的眸子。

沈輕將大衣的衣領(lǐng)豎了起來，下巴埋在衣領(lǐng)里，鼻尖和眼睛露在外面。

大衣很顯膚色，讓他看起來比往日白了一個度。只是擋住了下巴，更加凸顯了那雙非常不友善的雙眸。距離近了才發(fā)現(xiàn)，他的睫毛很長，下方的眼睫毛居然也很濃，才會讓眼眸看起來顏色較深，就像化了煙熏妝。

和顧若對視的一瞬間，他便注意到顧若的身體瑟縮了一下，沒有接他遞過去的香蕉牛奶，反而伸手去拿旁邊的草莓牛奶了。

根本不領(lǐng)情。

沈輕伸手將她要拿的草莓牛奶拿走，放在了最上排顧若完全拿不到的位置。

顧若又側(cè)移了一步，去拿中間的核桃味袋裝奶。

沈輕比她快一步拿走，又一次放在了最上排，接著把香蕉牛奶給她：“喏。”

本來長得就兇，此時還用特別霸道的氣勢，做了特別幼稚的事情。

哪里是幫忙啊，根本就是逼迫顧若接受他的幫助。

“我不買了……”顧若小聲說，她不想和沈輕有什么牽扯，畢竟這種壞學(xué)生，她從小都是躲得遠(yuǎn)遠(yuǎn)的。她尤其不理解剛才沈輕的眼神。要是平常遞給她，她也就接了。但是沈輕為什么要瞪她啊？那么兇，仿佛她接過去了就會被揍。

沈輕真的是一百個委屈，他就是正常看人，他就長這樣，他真的很樂于助人。

聽到顧若的話，沈輕忍不住“嘖”了一聲，問她：“你跟我較勁了是吧？上次我去你們學(xué)校確實有點兒著急了，不好意思，我給你買了行不行？就當(dāng)賠禮道歉了。”

沈輕說完，將香蕉牛奶、草莓牛奶、核桃袋奶一樣拿了一件，走到了收銀臺的位置他還順便拽了四個棒棒糖。

“我沒在意，你們也是基友情深。”顧若小聲說，卻還是距離他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

“基友？！”沈輕看了她一眼。

“就是好朋友。”

“你真當(dāng)我什么都不懂？”

“我錯了。”顧若秒慫。

老板娘下來了，拿了兩把直尺問顧若：“小姑娘，要哪個長度的？”

顧若指了其中一個：“這個。”

“這個是不銹鋼的，六十厘米，九十五塊錢。”

“好的。”顧若掏出了一百元錢結(jié)賬。

結(jié)完賬她準(zhǔn)備要走，沈輕卻伸手拽住了她的羽絨服帽子，將她留在了原地。

沈輕將牛奶和棒棒糖結(jié)賬后，放進(jìn)了塑料袋里，接著說道：“兩盒煙，軟中華。”說完注意到顧若在看自己，解釋，“給我教練買的，我不抽煙。”

“我沒問……”

沈輕把裝了牛奶和棒棒糖的袋子給了她：“這個是給你買的。”

“不用的，我真沒在意。”

“嘶——”沈輕有點兒不耐煩。

顧若立即伸手拿了過來：“謝謝。”

動作干凈利落。保命要緊。

顧若拿著直尺，拎著牛奶往回走，沒走幾步就被沈輕追上了。

沈輕走在她身邊，問她：“楊楠上課還挺認(rèn)真的？”

“我和他不在一個班，他在隔壁班。”

“哦……他在你們學(xué)校是不是倒數(shù)第一？”

“準(zhǔn)確地說，是他和另外一個人交替著來。”

沈輕大笑起來，好半天停不下來。

走到了靠近體校的地方，有人站在圍欄邊突然發(fā)出尖叫，就像憤怒的土撥鼠。

沈輕和顧若都被嚇了一跳。沈輕出于本能，拽著顧若的袖子，將她拽到了自己的另一側(cè)，側(cè)身擋在顧若身前。

“沈輕！你交女朋友啦？”一個女生喊道。

“沒啊。”沈輕回答。

“那她是誰啊？”

“還真不知道。”

聽到沈輕這么回答，那個女生像突然松了一口氣似的：“哦，那沒事了。”

“你說你咋咋呼呼的嚇不嚇人？是不是有點兒毛病？”沈輕氣得直罵人。

“人家還以為你戀愛了呢，嚇?biāo)懒恕！?/p>

“關(guān)你屁事？”

沈輕繼續(xù)朝校門走，顧若已經(jīng)快速跑遠(yuǎn)了。

顧若跑的時候手里的袋子被拎起來一動不動，一只手臂快速擺臂，頭頂?shù)耐枳宇^一顫一顫的，像個小兔子似的。

沈輕看了一會兒突然反應(yīng)過來，又看向尖叫的女生：“你是誰啊？”

女孩立即跑了。

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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