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的平仄（四首）

致非常的遠方

在處方上，道可道……

三個難以分辨的漢字

從一個青年中醫的閑暇

飄著藥草的詭異

這筆走龍蛇的處方

朦朧得似一首七十年代的地下詩歌

這個年輕的中醫恍惚于

三個欲說還休的漢字

耄耋的余暉落在處方上

這個一生處理生與死的中醫

把最后一口氣，咽在

非常道的間隙

雪落在張撇的腰上

在一張草紙上，嘗試落下困苦的筆

勾勒春日里光輝的一隅

盡量把色調勻，調淡

再剔除惹是生非的羊毫

我不想讓一張空茫的紙張

背負多余的線條

屋舍。樹木。村人。遠處白頭的群山

一定要層次分明

像我昨晚的扶日記，邏輯清晰

還要畫上添犢的母牛

和跪乳的羔羊

我小心翼翼，記錄下這神圣一刻

心中涌出些許蒼茫

我看見，浸潤蒼生的雪

落在群山起伏的腰上

一陣稠，一陣稀

一陣有，一陣無

再一陣稀，一陣稠

一陣無，一陣有

主啊，我莊周夢蝶的筆墨

把混沌的人世

好像遮掩了什么

二十一行

烏鴉擠眼

野兔蹬天

蟲蟲黑燈

瞎火念經

老漢喝茶

壯漢燒火

婦人刮臉

丫頭端碗

一年莊稼

兩年墑情

一個姑娘

兩家攀親

家貓上墻

野狐翻梁

孤心之人

獨對明燈

牛皮燈影

夜半三更

臺上是神

臺下是人

哦，山里寂寞，捉三兩小鬼畫像

群山的平仄

那個吼著“秦腔"的少年

榮光燦爛。裹著風雪和心事

一手幸福

一手攥雪成冰的生猛

那只頂破空氣的大雁

率領患有夜盲癥的親戚

在云層下

留下兩行漢字

那棵百年老柳，據說

與ー個叫左宗棠的人有關

左宗棠光榮了，躲進書里

但斑駁的柳樹多活了經年

那座無名的墳冢，無人搭理

偷懶的螞蟻，在一坨陰影下

練習瑜伽

趁機咽下唾沫，磨牙

那個畢業于寧夏大學的秀才，讀書三卷

一本是糊涂

一本是鬼符

一本是火會亮短篇小說斷腸的開頭

作者簡介：單永珍，回族，著有詩集《咩咩哞哞》等六部。曾獲寧夏文藝獎、《飛天》十年文學獎、《朔方》文學獎、《黃河》年度文學獎等獎項。中國作協會員，中國詩歌學會理事，寧夏詩歌學會副會長。